第61节:第十章歌与舞(6) 那段时间,你爹是胜利渠工地上最幸福的人。你爹去工地,阿伊古丽就去工 地边放羊,你爹在连队,阿伊古丽就在连队边放羊。阿伊古丽常来给你爹送好吃 的,大家看不到,我能看到。两个人见面十分诡秘,就像是特务接头似的。阿伊 古丽赶着羊群来到工地四周,把羊赶在一处有草的地方,然后来到工地上。本来 在工地上很难找人,大家只有三种颜色的衣服,你爹是赶马车的,马车在哪儿你 爹就在哪里。阿伊古丽来到马车旁东摸摸西碰碰装着很好奇,然后把一个小布包 就“忘在”马车上了,这时你爹会脱掉外套放在小布包上。当你爹赶着马车走后, 会在半路打开布包,里面全是好吃的,今天是葡萄干,明天是杏干,后天就是油 馕了,有时候会是“吐孩温”(鸡蛋)。那时候的物资十分缺乏,副食品基本没 有,你爹得到了这些东西那可是宝呀,你想呀,他赶着马车吃着这些东西望着大 漠时常出现的海市蜃楼,那是一种什么心情,美死了。不过,你爹没有吃独食, 他有时会给秦安疆吃一点,秦安疆大惑不解,不知道你爹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好东 西,你爹当然不会告诉秦安疆和阿伊古丽的事了。你爹也会给我留一点,秘密地 塞进我口袋,那时候的生活太艰苦,那东西好吃呀,我都能把眼泪吃出来,你爹 真够哥们儿。 我能想象秦安疆吃过那些好东西的感觉,他会坐在车前扛着马鞭,唱那支忧 伤的歌。你爹就不一样了,他会躺在车上让秦安疆赶着空马车走,听着秦安疆唱 歌,然后将一粒葡萄干放进嘴里品味。你爹肯定品味不出忧伤的滋味,他当时只 有甜蜜的感觉,比葡萄干还要甜蜜。 我们后来在五公里的坚戈壁上炸开了一条渠,这一截渠是最坚固的,而且不 渗水。兄弟团听说我们自己熬出了炸药,把坚戈壁都端了,纷纷来参观取经,都 说这胡日鬼连长真会日鬼,用老乡家的老陈土居然熬出了炸药。胡日鬼这外号就 有点正面的意思了。这样,我们团的胜利渠工程是第一个完工的,虽然我们有坚 戈壁挡路,我们还是赶在了二团、三团前面提前完成了师里分配的土方任务。团 长当然高兴了,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恢复了你爹的连长职位,给我们连记了集 体三等功,给我和你爹记了个人三等功。 我们团完成了胜利渠的土方任务后,团长真的就结婚了。这对于我们团来说 那可是个大喜事。新房在团长的单身地窝子里,为了祝贺团长的婚事,我们连的 秦安疆还编排了一期新的黑板报,还写了诗,具体我也记不住了,就记得好像有 “搂进怀,看月亮”的句子。 我们给团长举行了一个热闹的婚礼,你爹会日鬼,把英买里克村的维吾尔老 乡都请来了。他们抬着自酿的葡萄酒“穆塞勒斯”,赶着羊来了。那天晚上,我 们点起了篝火,为我们的团长举办了“麦西来甫”,唱“十二木卡姆”,一直歌 舞到天亮。那是一个真正的军民联欢会,他们烤了全羊,焖了大块羊肉。 麦西来甫不但是为团长庆祝婚礼,也庆祝了胜利渠挖通。更重要的是他们借 着给团长庆贺婚礼,真心感谢解放军给他们分了土地,分了房屋和羊。 我在新疆参加过无数的麦西来甫,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一次。维吾尔刀郎人 的哭让人震撼,他们的歌舞更让人震惊。 阿伊古丽的舞蹈让我们眼花缭乱,她在原地可以急速地转圈,一口气可以转 几十圈,不晕,不倒,不喘。她那漂亮的裙子在旋转中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在 舞蹈中她的小辫子也跟着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头上的十几根小辫子在旋转中飘 扬着,就像那旗帜上飘扬的缨穗。 在舞会上年轻的维吾尔姑娘们也邀请了我们的战士跳舞。我们的战士上去只 会扭大秧歌,扭了一阵就不行了,喘得站不起来。这时,阿伊古丽旋转到你爹面 前,把手捂到胸前笑吟吟地请你爹和她跳舞,你爹吓得往后缩。翻译说,你不能 拒绝一个维吾尔姑娘的邀请,否则,她会认为你看不起她。 我心中暗笑,什么看起看不起的,都成恋人,快成一家子了。当然,你爹的 这个秘密我暂时是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