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第十九章冬至(3) 琴太太暗暗佩服。她看了只是觉得写信人的字迹不像是有教养的人写的,却 没想到从收信人处也能看出端倪。是啊,如果真是夏阳见报回复,怎么会不写全 名字?怎么会只写一封,没有回音就罢了?这些信是登启事后一个多月才送来的, 夏阳真要是看到了,这段时间应该接二连三地寄信了吧?她实在替之琬心痛,试 探地问道:" 琬儿,那你还等吗?" 之琬住手停针,眼望窗外已是一派肃杀的冬景,道:" 妈妈,我活在这里, 便是为了等他的。不等他,我活都不用活了。" 琴太太听她这么说,微微愠怒道:" 你还年轻,大好年华,怎么能说这样的 话?那我和你师父又算什么?你的父母呢?你就不为他们活了?" 脚步匆匆,袍 角缠踝,径自走了。 之琬听了无语,眼见暮色四合,收了针线,在琴太太屋里找到靠在沙发里垂 泪的琴太太,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把头靠在她膝上,轻轻唤道:" 妈妈。" 琴太太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之琬的一头童花头已经长到过肩了,她叹一口气, 另起话头道:" 你头发长这么长了,要不要烫一烫,剪一剪?" 之琬摇摇头,看见琴湘田进来,起身迎上去,接过他身上的藏青玄狐腿子袄 和帽子,道:" 师父回来了,今天怎么晚到这时候?这天看样子要下雪,外边冷 吧?" 抖一抖挂在衣帽架子上。 琴湘田道:" 冷得厉害,地上有水的地方都冻上了。" 拿起桌上一只茶杯喝 茶。 之琬道:" 这茶冷了,师父别喝这个,我去换杯热的。" 拿了茶杯下楼。 琴太太看看他的脸色,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让老爷子气着了? " 琴湘田关上门道:" 刚才梅先生找我,要替他的儿子提亲,我一口回绝了。 那梅文徽道我又不是菀儿的亲生父亲,哪里就做得她的主。我回他说如今这个年 代,哪个父母都做不了儿女的主,他恼羞成怒,居然讥刺我说……嘿,那些说不 出口的话,提它做什么?" 琴太太自然知道是什么样的话,左不过是说她淫奔无耻之类的,她早年间听 得厌了,早不放在眼里,只是不忿琴先生年近古稀还要受这样的气,怒道:" 好 个梅文徽,斯文败类!他替他儿子说亲,都安什么好心了?不过看中菀儿的手艺。 以为娶进门后就可以逼着她给他绣画儿,什么东西!认识他这么多年,我竟然不 知他是个这样的衣冠禽兽!还好当时菀儿就一口回绝了,果然是乔家的孩子,有 气节。菀儿当时是怎么说来着,我家的绣品只做家用,从不出售。臊也臊死他了。 " 琴湘田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菀儿的璧就是她的一双手。她性子又冷, 脾气又硬,得罪人都难免。我俩又没什么权势,若是真碰上什么狠角色,怕保不 住她。" 琴太太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肚肠多几个弯,不似琴湘田唱戏唱了一辈子, 处处想着洁身自好,不巴结不攀附,直来直去,想了想道:" 这世上,是宁可得 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梅文徽公然摆出小人嘴脸,我们倒要小心了。明天我就 找筱太太杨太太打牌去,漏点儿口风给她们,就说菀儿早就订过婚了,未婚丈夫 正在前线抗战杀敌。这国难当头,抗日英雄是全体国民的楷模,他们的家眷也是 为抗战作了牺牲的,正该我们爱护体恤。再由她们把口风传到梅太太耳朵里,梅 太太自然会讲给梅文徽听。人家姑娘早就有了人家的,他总不能来一出王老虎抢 亲的戏吧?他有了台阶,自己就噔噔噔下去了。" 琴湘田听了不住点头,道:" 太太这个主意好,想得周全。都像我这样硬碰 硬,只怕要吃亏。" 琴太太白他一眼道:" 你这一生,吃的亏还少了吗?下去吃饭吧,别让菀儿 听见,又要担惊受怕。" 琴湘田心头大石被太太搬走,面色早霁,又看太太明怨实疼,呵呵笑道:" 好,我洗洗就去。" 琴太太走出几步,在门口回头大声道:" 今儿天冷,咱们吃涮锅子,我已经 叫过荷衣了。" 掩上房门,对上来送茶的之琬道," 不用上去了,他马上就下来。 我去看看炉子里的火熄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