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大师哥(10) 李子雄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口里喃喃地说:“哦,路过,我路过。打扰你 们了,我走了……” 李子雄落荒而逃,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流浪狗。他并没有走远,最后又一步一 步折回来,直到能看见小菊那间屋子里的灯光。他觉得心在汨汨流血,眼眶发热, 泪水抑制不住地流淌着,只是被小溪一样从头顶淋下的雨水湮没了。不知过了多 久,在他眨眼之间,小菊宿舍的灯光终于熄灭。他猛然打了个寒颤,感觉死一般 的绝望连同沉重的夜色骤然压迫过来,让他无法呼吸。 李子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学校的,又怎样度过了在学校的最后日子。小 菊毫无悬念地没有考上研究生,甚至连毕业文凭什么时候领走的他都不知道。李 子雄去了复旦,他沉默寡言,像个干瘪的小老头一样毫无活力,以至于导师见到 他,觉得跟印象中的那个品学兼优活力四射的青年学子对不上号,还以为是冒名 顶替的。李子雄对学业以外的世界已经麻木,他用日以继夜的苦读来惩罚自己, 除了上课和请教导师,他完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研究 生的书本课程学完了。这种封闭直到有一天,有人敲开了他那间很少打开的宿舍 门。 “有人找你,”敲门的同学说,“你去学院门口吧。” 他去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身影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菊踟蹰在 那里,看到他时,脸上露出异样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李子雄诧异无比,他那颗早已一潭死水的心顷刻又被搅乱 了。 “我来看看你。”小菊说。 李子雄把小菊安顿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旅馆中。小菊大老远跑到上海来见他, 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相见了。然而此刻见面,两人 相对只有无言的沉默。李子雄的眼前总是浮现那个春雨连绵的场面和小菊宿舍灯 光熄灭的那一瞬间。 “我们分手了。”小菊终于说。 李子雄只是嗯了一声,一点也没高兴的意思。他甚至都不想知道他们发生了 什么事。 “我觉得只有你是真正对我好。”小菊说,“除了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一到手女人就成了随时可以抛弃的废物。” “嗯,”李子雄说。 “他居然打我,打了很多次,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嗯。” “刚开始他是那么爱我。我去那所学校联系工作,第一个碰到的就是他。是 他带我找的校长……我去后,他什么都给我安排得好好的,让我觉得新生活是那 么美好。我被他疯狂的爱感动了,可是仅仅半年,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菊说的是李子雄见过的那个高他一头的男人。从外形上说,他的高大潇洒 让李子雄自惭形秽,无疑更让女孩动心迷恋。他是那个学校临时聘用的体育老师。 李子雄知道,仅仅一个星期,小菊就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他的怀抱,而他和小菊同 学四年,同居一室近一年,他所做的一切抵不上别人的一两天,这是他无法接受 的。他相信他的爱情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超过自己对她的爱,那是深入骨髓刻骨 铭心的爱,是无法磨蚀和随意舍弃的。 “半年后他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我说他他就打我,但又不准我离开他。我 被他打了很多次,我受不了。他居然打我……” 她说这些时,李子雄依稀想起中学时学的课文,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那个活 泼任性喜欢颐指气使的小菊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他感到很悲哀。 “我决定了,我要彻底离开他。我是逃出来的,再也不回那里了。我出来后 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只有你是真心爱我的,让我相信还有真情存在。我明白 了我应该找什么样的男人,我对不起你。” 李子雄伤痕累累的心仿佛被强酸腐蚀了一下,同时感到了柔软和痛。他知道, 小菊不可能忘记他,忘记他对她深沉真挚的感情。但他无法接受她那得意之时无 情的忘却和不幸之后的记起。眼前的小菊已经不是他曾经宝贝过的女神了,他心 中圣洁的雕塑早已坍塌,而让他曾经破碎得无法收拾、好不容易才拼凑愈合起来 的心,要重新面对她那一地鸡毛似的情感碎片,是多么不容易。但他还是试图努 力一下,用最后残存的那丝希望,看能不能把破碎的一切收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