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究竟是怎么样?快说!” “欺,我才刚回来,你是这么对待好兄弟的?” “吕洞宾——” “好好好,当真是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啊……” “废话少说!小小她究竟怎么了?” “……如果我说你要当爹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了你!”暴躁的吼声让人怀疑这是谁? 连昏迷中的殷小小都皱起眉头。这玩笑可不能乱开,会死人的。 当然,死的不会是她,而是那个乱说话的蒙古大夫! 那声声混合著焦虑担忧的吼声真是那个人的吗?还是说,谁的声音与他如此 相像? 她从没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呢,更遑论是怒吼了…… “吕公子,这话不能乱说啊……”是娘的声音。 “我只尽问问看哪!因为殷夫人描述的症状挺像这么回事的……”吕洞宾笑 谑地说。 唉,这些人真不懂得他独特的幽默感哪! 她听见了一串咳声,想是乔三少的,八成让吕洞宾给气得咳了。 “嘿,文华,别这么开不起玩笑,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面对伯父、 伯母?”玩过头了? 早知如此,何必开什么无聊的玩笑? 她又听见那一串急促的咳声,着急得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像是给无底沼泽吞 噬了股,动弹不得。 “文华?!”吕洞宾皱起眉,也理会不得正躺在床上的殷小小,忙把她往床 里一推,然后把乔文华扶上多出的位置躺好,但他却不是个合作的病人,一直挣 扎着想起身。 “你还没说,小小她……” “你先躺好。”吕洞宾掏出金针,皱眉地往他额边大穴扎了一针,让他乖乖 听话。“殷小小我会治,但你必须先合作。” 夫妻双双卧病榻……大过年的,他这大夫为什么这么劳碌命? “洞宾,小小她究竟是怎么了?”一股不安攫住了乔文华。 这症状……太像了,希望不是。 可惜天不从人愿,吕洞宾无奈地说出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就跟你所想的 一样。” 没错,殷小小跟文华中了一样的毒性—— X 米 X 三少夫人跟着病倒的事,造成乔府一阵不小的骚动。 若是照顾三少爷的三少夫人染上跟他一样的病,那是否代表其他人也有可能 得到? 虽然吕洞宾一再地保证,这不是什么瘟疫之类的传染病,但下人们还是感到 不安。 在所有人皆感到阴郁的气氛时,另有一人却是惊疑不定的;他不感阴郁,而 是感到震惊、猜疑。 殷小小怎么可能跟著“病”倒? 这不在他预期之中的“病”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因为事情脱出了 他的掌控,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主导权,这令他焦虑。 所以他理会不得先前与那人约定——乔文华死前不再见面的共识,强行约他 出来。 他要问问他,为何擅自行动?他不喜欢事情未照计画而行。 而来人的回答更让他震怒,“我依照约定对乔文华下毒,那么我现在做我想 做的事,应该与你无关。” “这只是增加没有必要的风险!”他皱眉。 来人眯起眼,“这与你无关。” “但那是我的毒药!”他气愤道:“若让吕洞宾追查出来,不就前功尽弃?” “他若能追查到,乔文华的病不会拖到现在。” “这毒药本就不是要一次使用,你究竟给殷小小吃了多少?”少量使用,这 种毒物的毒性非常隐晦,叫人探不清虚实,他也能掌控;但大量使用?他没用过, 也不知效果如何?而他厌恶“未知”的状况发生。 来人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你……”他想发作,却忍了下来。“你究竟想做什么?殷小小与我们的计 画无关。” 来人更正,“是与‘你的’计画无关。” 若非他们是在同一艘船上,他早——可恶! 但这种受制于人的景况不会太久,等他掌控乔府大权之后…… “好吧!她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你不会懂。”这种脑中只有金钱名利与美色的小人知道什么? 他厌恶来人总是冷淡中带着讽意的神情,似乎在鄙视着他。 “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他冷笑一声,“女人无聊的嫉妒。” “你懂什么?”来人被激怒地叫道。 他——哦,不,是“她”,原本打算让乔文华在最值得被保留下来时死去, 但吕洞宾及殷小小毁了一切! 所以她必须让乔文华回到没有殷小小出现的时候,最快的方法就是让殷小小 消失。 因为殷小小让乔文华改变了,而她痛恨这种改变。 “呵呵,我不懂。”谁会愿意懂你那种可怕的欲望?“放心,等我控制乔府 之后,会为你找个条件不输文华的如意郎君。” 她没有回应。他的想法太愚蠢,让她连想虚应的欲望都没有。 他继续道:“我也不想冒着风险找你出来,但希望你做任何行动之前,能三 思而后行,莫要做出招致失败的蠢行。” “这不是蠢行。” 是不是蠢行,各人自有定见,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争执上。 “不论如何,殷小小没死,但你最好别再妄想再次下毒,可想而知文华会加 强警戒的。”他叮咛道。 跟女人合作就是有这种风险啊……但是她却是合作最佳的人选。 吕洞宾不慕荣利、讲义气、重友情,何况他与文华是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要他背叛文华甚且害死他,万万是不可能的;但女人不同,往往会为了男人不能 理解的理由而轻易背叛,即使是亲密如枕边之人。 像她,他便无法完全了解她的想法—— 隐约了解了些轮廓,但他拒绝继续往下探究。 她淡漠的表情让人无法看透她的想法,但他知道,那不是同意的表情。 “总之,记住我的话。”他不便久留,先行转身离去。 她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任雪水浸湿她的小脚。 “依人。”突来的声音让她悚然一惊,“果真是你。” 乔大少不敢相信地愣愣望着她。他站了许久,足够听到所有他想知道的。 他曾相信她说的“没有”,即使他已有七成把握,但—— 他只是递出一张小纸条,要老三注意身边最不可能的人。 乔依人缓缓转身,“大哥。” “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真是那个在他眼中天真可人 的妹妹吗?“为了什么?” 不只一次看见她在为老三煎药时,自以为无人注意地丢了一撮粉末进去。记 得第一次看见时,正是吕洞宾长住乔府之初,并使一度无法进食的老三恢复了进 食,当时他不以为意,并未放在心上;第二次则相隔一年之久,亦是偶然之间见 到,他才真正注意起这个举动,因依人明显在躲避婢女的视线。 若是普通药材,何需在意婢女的视线? 此后他渐渐怀疑起来,曾特意前往依人闺房对她旁敲侧击,却无法得到什么 线索。依人与老三感情那样的好,没有人会相信她会在老三身上下毒,连他自己 也不相信。 但如今,一切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为自己没有及时遏止她的行为,感到后悔与痛心。 乔依人在最初的惊惶过去后,此刻面容平静地望着他。 “大哥,你敢说你全然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吗?” “什么?!” “你不曾想过若是文华哥不在了,你就能受到更大的重视、有更大的发挥?” 乔依人缓缓移动一步,注视着他。“大哥,你真的不曾想过吗?” “你……” 她继续说道:“大哥,你是长子,人人却都拿你与文华哥比较,你不会感到 忿忿不平吗?” 乔太少瞪大了眼,“依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在煽动!她在蛊惑!她在寻求他杀死老三的认同! “我在说出实话呀,大哥……” 她淡漠的眼仿彿她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与她相亲的兄长! 乔太少打了个冷颤。 “别再说了!”他怒道:“解药拿出来!” 乔依人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惋惜于大哥的冥顽不灵。 “不要一错再错,解药拿出来,大哥自会想套说词搪塞过去的。” “没了。”她轻声道。 “没了?!什么意思?”乔大少倒吸一口气,这岂不表示—— “就是没了。”乔依人冷声回应,“毁了,全毁了。” 乔大少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叫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自己不留解药?” 她微笑,“就是怕这种时候,方才不留下解药。” “那老三跟他的妻子……” “没错。大哥,就算你现在说出来,文华哥与殷小小都没救了。只会让爹伤 心……他的儿子自相残杀。” “这是谁造成的!”乔大少不敢相信她的冷血!“说,毒药从哪里买的?只 要知道哪里买的,总会弄到解药!” “来不及了,大哥。这药远从西域而来,你瞧文华哥来得及吗?” “至少殷小小——”老三喜爱的女人能够得救! “哼,我给她下了剩下的全部药粉,她能撑到解药来吗?再说……这药来自 一个神秘的地方,平常人是无法到达的。” “依人!”此时再多的责骂与痛心都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为 什么要这么做?老三不是一向宠爱你?还是老三哪里对不起你?” 乔依人默然。 “你竟连老三的妻子也——”乔大少痛心疾首,却无法挽回什么。“老三做 了什么,要让你如此赶尽杀绝?” 虽然平时不亲,但自己的手足之间发生这种事,总令人感到痛苦。 乔依人望着兄长痛心的脸,幽幽启口道:“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米 米 米 很奇特的经验,殷小小睁开眼睛时想着。 人生就是经验的累积,好啦,她现在多了一个昏倒的经验啦! 那一瞬间只觉晕眩,天旋地转得难受,不一会儿便失去知觉。 她只感觉新鲜,但转头看见脸色比平常更难看的乔三少,她忽然觉得这种让 人担忧的经验还是少来为妙吧? 乔文华见她醒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还有哪里下舒服?” “没有。”她自己坐起来,“倒是你,看来比我更不舒服哩!何必在床边守 着我?可以上来呀!” “只要你没事就好。”乔文华放下心中半颗石头。 心中另一半石头是她身上的毒。为何会对她下毒? 他若死了,她便只是个三少夫人,守寡的寡妇,对乔府的大权完全没有利害 关系,谁会害她? 殷小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 乔文华闭上眼,“你吓死我了……” “我才要让你难看的脸色吓着了哩!别让我才醒就得照料你这病人啊!”殷 小小心中其实是感动的。“我娘呢?” “请岳母回房歇息了;岳母身子不好,不宜太过劳累……”他皱了下眉,忍 住溢到喉头的一声咳嗽,却不成功,溜出一串闷咳。 “不宜劳累?”殷小小不悦地拍着他的背,“你在说你吧?上来。” “嗄?” 她退到里面些,拉起棉被,“快呀!还要我伺候你脱鞋更衣不成?”她眯起 眼睛道, “不……不必。”乔文华慢吞吞地起身,脱鞋上床。 殷小小棉被一拉,盖住两人,笑嘻嘻地说:“好啦!这样你也不会太累了, 想睡便睡,不是挺方便的?” “是呀……”望着她,他微笑道。 “对了,”殷小小突然眯起眼,语气不善地说:“那个欠揍的吕洞宾跑哪里 去了?” “洞宾怎么了吗?”虽然不见得会同情他将有的下场,但他还是该好奇问问。 “他竟然敢对你胡说八道!”殷小小激动道:“破坏我的名声,我非要他好 看不可!否则我就不姓殷!” 虽然知道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不太恰当,但…… “小小,你早已不姓殷了。” 嫁了他,便改姓乔,她忘了吗? 嗄?殷小小顿觉有点糗地横他一眼。臭病痨子!这里没人还拆她的台! 棉被底下,乔文华拉住她的手,微笑地说:“小小,等你痊愈之后,我们一 同去逛街好吗?” “是正等你痊愈吧?”殷小小道,“我只不过身子不舒服,休息一下便又生 龙活虎的了,不需要用‘痊愈’二字吧?” “嗯,是啊……”他笑着对她提议,“但我想早些,若你明日可以,我们便 明日出去好吗?” “我可以,但你不行。”全身只剩骨头,风一吹便倒还想出去碍手碍脚?到 时若他不支倒地,她不是得把他扛回来吗? “我想……” “想早点把身子养好比较实在吧!”殷小小抢白一阵。 他不再开口,只是一直盯着她瞧,眼神中带点浓浓的……哀求?哀伤?反正 让她看了心里也难过起来。 这家伙完全抓住她吃软不吃硬的弱点,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她嘟起嘴,“若你明天脸色比今天好,我便偷偷带你出去, 这样行了吧?” 他笑开了,双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将她包在自己的怀里。 “喂喂!你做什么?”她感到有些慌乱,手忙脚乱要推拒,却又想起对他不 能太用力而陷入尴尬的境界。 他从来没对她这样动手动脚的啊! “小小,”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膛,乔文华喃喃地说:“谢谢,还有……对 不起。” 对不起?谢谢她是应该的啦!但对不起什么? 殷小小正想发问,他已经道:“睡吧!我累了。” 闻言,她乖乖闭上嘴,临坠入梦乡之际才想到:她做啥这么听他的话? 米 米 米 嗄?!没解药?! 在乔文华夫妻俩正舒舒服服地坠入梦乡时,吕洞宾正对着眼前的乔依人张大 嘴巴。 老天——他拍着头坐回凳上,无语望苍天。 没解药,也没毒药,那他怎么去解毒? “通知伯父了吗?”他忽觉疲累地问。 乔大少拉着乔依人前来,大出他意料之外,更意外的是听他亲口证实下毒的 是…… 乔依人,乔依人,怎会真的是她呢? 确实是“最不可能的人”,当时他还曾开玩笑说不定是自己,因为若真要算 最不可能对文华下毒的人,非他吕洞宾莫属,往下才数得到依儿…… 西域来的毒,且解药全毁。 “仍未,我……虽然不争气,却也不忍心让爹因此伤心难过。” 吕洞宾点点头,虽因他与文华交好,而一向对乔大少没好感,但这次他做得 还算不错。“依儿,你为何要这么做?文华平日待你不薄啊!” 乔依人只是望着地面,并不答话。 “没用的,她不说,不论我怎么问。”乔大少道。 唉!“那么……”他感到有些难以启齿,这是什么令人感到悲哀的戏码? “你……的二弟呢?” 自家人杀自家人,当初文华说来虽轻描淡写,而今实现,他会多么难过? “我只带了依人来此,老二应该还未发觉我已经知道。” 唉!这就是乔老大老是输文华一截的原因;没有果断的行动力——但换做文 华呢?他真能大义灭亲? 乔大少能带着同母妹妹来“投案”,已经难能可贵了。 吕洞宾望向乔依人,“依儿,你不逃吗?” 她有的是机会动用亲情攻势,哀求乔大少放她逃走,但她为何沉默呢? 乔依人只是摇摇头,一迳的沉默。 他感到头痛,“既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你来找我做什么?” 乔大少顿了顿,老实道:“我不知该怎么做。带着依人去衙门,我办不到; 我不是老三,没他那么冷血。若告诉爹,我更不忍心见他老人家伤心。” “那文华呢?他毕竟是当事人……他的妻子也是。”就知道这小子没胆。 来找他能做啥?冷血地带依儿去衙门?还是狠心告诉老人家—— 嘿!伯父容禀,你家老三的病不是病,而是给你家老二与老六下的毒,连你 的媳妇也快去见阎王了?他能这么说吗? 乔大少摇摇头,“若只是老三一人中毒,他或许会放过依人;但依人却…… 却连殷小小一起害了,他定不会放过依人。” 唷,这小子脓包归脓包,观察力却不错。 “我不需要文华哥放过我。”乔依人忽然冷冷地开口。 雨个男人对视一眼,听起来……她想死哩! “唉!乔老二呢?”吕洞宾想先把那个有胆策画,没胆下手的笨蛋抓起来; 毒既是从他那儿拿的,说不定还有剩。“他或许还有解药。” 此时乔依人忽然笑了,“不可能的,他的毒药与解药全交给我了。” 吕洞宾一听,觉得才在眼前闪过的一线希望就这么没了,不禁呆然。 “依儿,你……”他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来。 他现在该怎么办?原先以为是三兄弟欲夺家产,或是外头得罪的人,反正个 个皆想得十恶不赦、罪大莫及,而今面对动机不明的依儿,他竟无法决定是否押 送她去衙门——若是乔老二就另当别论,当然是直接扭送衙门! “吕洞宾,你没办法救老三吗?” 吕洞宾瞪他一眼,戳到他的痛处了! “我要是有法子,三年前就救了,何必拖延到如今?你可知道毒素每在身体 里一刻,对身体的损害就多一分?若非靠着高贵药材及文华本身的内力,他早已 死了!”他怒道。 好吧!他在迁怒,对自己的无能迁怒。 这白痴竟还在他伤口上洒盐,尽问笨话! 乔大少闻言满面愁容,他倒不是真那么关心老三,只是……依人毕竟是他同 母妹妹,她做出这种事,他也难辞其咎。 “反正先把乔老二抓起来——” “抓?” “不然要用请的吗?”吕洞宾心情实在不好。 好友的命竟是葬送在他有好感的女子手上,而这女子却是好友的妹妹! 感受十分复杂啊! “你现在是乔府大少爷,三个弟弟一个无用,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则卧病 在床,拜托你振作一点!” 这不是他的家务事啊! 乔大少竟还有胆子瞪他一眼,怒道:“我也想啊,但换做你是我,你能吗?” “不能也得能!”吕洞宾厉眼一扫,望向乔依人,“我去说!” “说?向谁说?” “文华。”吕洞宾深吸一口气,“至于依儿……” 他该如何处置她?他真的不想亲手处置她,不想亲口说出她的罪行;在他的 心目中,她曾是那么完美…… “先将她软禁在后院吧!派两个家丁与一个婢女看守,另外立刻派家丁去把 二少抓回府中。”语毕,他看向乔大少。 乔大少眨了眨眼,“呃,我去吗?” “废话!”吕洞宾朝天翻个白眼,“不然我去吗?我只是一个客人啊!” 哦,老天!依儿,你犯的错不只伤害人命,还使得乔府失去惟一聪明有作为 的人哪!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