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近午之时,骆以行派遣部下快马加鞭赶至彤霞山庄通报消息,说是在蒲 圻探问到疑似寒雨若的下落了。于是,蔺家两兄弟带着几名武功高强的随从,快马 赶至蒲圻一家知名大酒楼与骆以行会合。 大酒楼二楼的特别座分内室与外室,海禋山庄与彤霞山庄的部众在外室喝茶兼 守备,内室则是蔺珪笙、蔺之颿兄弟和骆以行。 骆以行端起香茗浅啜了口。「前天,一位部属到蒲圻这里来打探消息,正巧在 街上遇到在衙里当捕快的朋友,两人便攀谈了起来,那捕快谈起他们最近正在查办 的强盗杀人案,被杀的是个姓寒的年轻人……」 蔺之颿听到姓寒的年轻人被杀,一颗心不由揪紧了,正想开口追问之时,骆以 行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般,抬手比个稍停的手势。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那个人叫寒成江,年纪二十多岁,和他的情妇一起被 杀,那寒家曾是蒲圻的首富,但在寒老爷过世后不到五年的时间,寒成江便将家产 散尽败光,不仅如此还欠了不少赌债,但奇怪的是,这两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 有钱大肆挥霍,接着又欠债,然后不事生产又有了钱。」 他的话让蔺珪笙和蔺之颿立刻联想到一件事,不由相视一眼。 「可是这次有点奇怪,好像欠债的时间特别久,当对方纠众向他索讨债务时, 那寒成江在一次酒醉后夸口:「急什么急,这次只要那小子成功了,本少爷能分到 的钱会比以前都多!」。但最近那寒成江却穷到卖光了家里的所有家当,偌大的宅 院成了一个空壳子,他和情妇就天天窝在家里足不出户,可是就在五天前,有人目 击他和情妇去找一个叫「快腿张」的人,两人好像交了几封信给快腿张,结果当晚 寒成江和情妇就被盗贼给杀了,次日这附近的数个江湖门派为了你家那两样珍宝, 而于一夜之间灭了青衣帮,而这一切全都发生在雨若自你家失踪后。」说到这里, 骆以行看着两兄弟。「夺宝之战愈来愈烈,你们没有收拾善后的打算吗?」 兄弟两人互视一眼,蔺珪笙开口道:「家父家母目前比较担心雨若的安危,我 们希望先找到雨若,其它的留待后面再处理。」 骆以行只是看着两人,看来蔺家之人对寒雨若重视的程度更甚于其它,突然间 他似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是要跟你们说关于雨若的线索的,那个寒成江的事我 稍稍去打听了一下,问了很多人才得到一条堪称诡异的线索。」他稍顿看了两人眼, 像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般不自觉压低声量。「这是一个老产婆说的,她说十七年前的 一天,寒家曾同时找了两个产婆去,当天晚上寒老爷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同时产下一 女、一男,三夫人的女婴出生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夭折了,五夫人却是生下个白胖的 儿子,可是那位年轻貌美的五夫人,却在第三天的晚上和寒家的护院武师私奔了, 那男婴从此没了消息。当然我也很鸡婆地问了那对私奔情人的下场,结果出乎意料 的是,那对男女竟是黄岗「顺远镳局」的局主崔海新和其艳名远播的夫人田兰玉, 想我老爹刚好和他有那么一点交情,我就派人快快回家去问一下,他们最大的儿子 今年才十二岁,可是这边的寒家又没有第二个少爷,那个今年应该是十七岁的男婴 就这样平空消失了。」 是雨若!一个不被人们所知却存在的人,犹记得他也说过,他的生母叫兰玉, 突然间蔺之颿激动地猛抓好友的手腕。「那是雨若!一定是雨若!」 骆以行点点头。「我也这么猜想,这也就是我找你们来的目的,青衣帮那边我 透过一个熟人去官府那边详问过了,验尸的仵作没验到很漂亮的少年郎,所以我推 想雨若若是回到这里,应该是在家里吧,所以今晚我们就到寒家去探究这个秘密。」 蔺之颿慢慢松开手,心里有忐忑也有期待,他希望今晚雨若就能重回他的怀抱。 亥时时分。 寒家庄大门前伫立着数条人影,在残月的幽暗月光中,依稀可见寒家庄厚重坚 实的大门,以及蹲坐在两旁的巨大黑石石狮,足显这庄院全盛时期的恢宏和气派。 门外的数条人影伫立片刻,接着一个个拔身腾空,身影迅速消失在高墙之后。 数人站在宽广却杂草丛生,任凭庭树枝条乱窜,在幽暗月光下仍可窥见其全盛 时的气派和华丽,但如今却是漆黑一片,宛若废墟般。 骆以行啧啧有声地赞夸道:「这座宅院不论宽广和气派,一点都不输给彤霞山 庄,可是现在却空荡得像个鬼屋似的,常言道:富不过三代。但是若出了个败家子, 恐怕是富不过三年。」 这座应该曾是人口鼎沸的宅院,目前的样貌让蔺家兄弟起了警惕之心。 这时,陪同前来的雷峰,指着穿堂深处的微亮之光。「少爷,那里好像有人在 的样子。」 的确,那深院之处似有着微亮的灯火,于是一行人便朝那亮光处寻去。 后院的偏厅里,正中处停放着两具棺木,一个简陋的香案,只有一炷清香袅袅。 周元宗凝着两具棺木,寒家会没落至此,恐怕是老爷在临终前想都没想到的, 可能是坐拥无数财富的老爷忘了行善替后世积福;也可能是老天爷看不过他只因被 爱妾所背叛,却迁怒无辜亲骨肉的报应,他相信若老爷能好好地疼爱并栽培二少爷, 以二少爷的聪明才智,即使大少爷不成材,今日的寒家庄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吧! 李奇随便烧几张冥纸虚应了事。反正大少爷在世时已享受过度了,到阴间体验 当乞丐的感觉也是一种教训。 阿坤拿了两个已放了两、三天的硬馒头摆在供桌上,转首问道:「总管,以后 我们该怎么办?」 周元宗从冥思中回神,答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写信给姑爷了,也在今天接 到姑爷的回信,姑爷有意在蒲圻开设一间粮行,所以他想要把这个家当粮行的据点, 以免寒家的列祖列宗无所依,姑爷要我们把大少爷的后事办好后,等他把「嘉鱼」 那边的生意处理妥当,就要来安排开设粮行的事宜。」 「那二少爷呢?」李奇看着他急声问:「二少爷要怎么办?」 「对呀,二少爷要怎么办?」阿坤也附和着问。 周元宗看着已把效忠目标转向二少爷的他们,露出淡淡的笑意。「不用担心, 我也把二少爷的事写信告诉小姐了,小姐和姑爷的意思是先让二少爷搬到前院来住, 要我们对外宣称二少爷是姑爷的远房表弟,到这里来学习粮行生意的,如果将来学 习有成,姑爷就把这里的生意交给二少爷来掌理,毕竟他是寒家仅存的唯一血脉。」 李奇听完立刻欢声道:「真是太好了!」 阿坤亦连迭点头。「对呀,对呀,真是太好了!让我们来想想,应该给二少爷 住在哪里好呢?」 「香园。」李奇立刻接口说:「那里虽然比较小但很清幽,很适合二少爷住。」 阿坤亦附和着道:「我们明天就去把香园整理干净,花草树木好好地修剪一番。」 李奇转首问道:「总管,我们有钱可以给二少爷买好一点的床、椅子和棉被吗?」 阿坤也跟着问:「那丫鬟呢?尤大娘她们都很老了,我们两人又粗手粗脚的, 还是找个伶俐的小丫头来伺候少爷吧。总管,我们有钱找个小丫鬟吗?」 周元宗点了点头。「除了大少爷房里找到的那些值钱东西外,姑爷也随信附了 张二千两的银票。」 「真是太好了!」李奇又欢声说:「这样也可以给二少爷买好的衣服和鞋子了。」 阿坤也附和道:「没错,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二少爷若穿起好看 的衣服,一定是风流倜傥,人见人夸。」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量不大却震人耳膜的清朗嗓音。「你们的二少爷就 是寒雨若吗?」 这突来的问话声,直把里头的三人吓了一大跳,不禁转首惊恐地瞪视着门外, 只见黑暗中有群人缓缓走了上来,为首者是个身穿天蓝长衫、面貌英俊带着笑意的 男子,男子身后则是一对面貌相像、英俊挺拔的男子。那对男子,略矮者穿着一袭 黑色长衫,温文儒雅;稍高者眉宇间透着凛然英气,一身白色劲装使其气质更加不 凡。 这几名年轻男子身后还有数个高矮,年龄不一,全都身着劲装,腰佩长剑、大 刀的男子,让人一看即知是江湖道上的人物。 周元宗看见了这群人,心头不由一震!他们是什么人?是杀了大少爷的人吗? 今夜寻来是要杀二少爷灭口的吗? 李奇和阿坤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抱在一起发抖。 蔺之颿一双俊目搜寻这偏厅一圈,除了两具棺木和这三个人外,并无其他人, 不由焦急问道:「雨若呢?雨若在哪里,快告诉我!」 三人听见他要找的人是外人根本不知其存在的二少爷,吓得更是噤声不语。 为首的骆以行扫视三人一眼,注视着周元宗笑着说:「我知道寒家在十七年前, 寒老爷的五夫人生了个二少爷,可是外面的人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你们……」 「没有、没有,一定是有人胡说八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少爷。」李奇白着一 张脸伸手指着左边的棺木:「已经躺在那里面了,不信你们打开来看看。」 骆以行只是看着他,刚才在外面明明听见他们二少爷长、二少爷短的,现在竟 对他们扯谎,别看这小子怕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其实还挺有种的。 蔺之颿心里焦急,没耐心和他们瞎耗,索性退到外面,运功发声唤道:「雨若! 我是之颿,我来接你回家了!爹和娘都很担心你的安危,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小 黑儿也盼着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雨若!听到了就回答我呀。」 他的话声像海涛般,在这深夜空荡的宅院里一波波地传开,而蔺珪笙以及随同 前来的众护卫们,在蔺之颿话落之后,全都凝神静听,希望能得到丝微的回应。 而偏厅里的三人,再次因蔺之颿的话而吓一跳,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是认 识二少爷的,而且不像是要对二少爷不利的样子。 这时,蔺珪笙发现东南方位的远处出现不寻常的红光,不由说道:「你们看东 南方,好像有房子失火了。」 里头的周元宗一听到东南方有房子失火,立刻冲了出来,确认后不由惊呼道: 「二少爷……雨若少爷就住在那里!」 什么!蔺珪笙等人闻言全都一愣,但也旋即做出反应,纷纷腾身跃上屋顶,朝 那发出红光处飞奔而去。 李奇和阿坤也跟着出来,看见那群人会飞檐走壁,不由看得目瞪口呆,稍后周 元宗便急唤道:「我们也赶快过去!」 李奇和阿坤回神后便跟在总管后头,使尽全力奔向那小偏院。 不多时,蔺之颿一行人已来到这座几被火焰给吞噬了的小院子,骆以行和蔺珪 笙看到了这座比柴房还破旧的房子,不由愣了,跟前头的恢宏气派相比,这里就像 是另外一个世界,无法想像地区首富之家的二少爷,被隐藏在这样的角落无人知晓 地养大。 蔺之颿心急爱侣的安危,急不顾身地冲进那火势最小的中间厅房,唤喊着:「 雨若,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回答我呀,雨若!」 蔺珪笙见小弟已冲进火场里,当机立断回头吩咐道:「你们赶紧打水把外衣脱 下浸湿,预作准备。」接着转首对骆以行说:「以行,我们也做好接应的准备。」 骆以行应了声好,与蔺珪笙双双上前运功于双掌,准备及时做救援。 屋子里,寒雨若趴伏在娘亲生前睡过的床榻边,邰明韪他们始终没有来杀他灭 口,那就由他自己来结束吧,既然自出生就是个不存在的存在,那最后就让焰火化 成灰烬,灰飞烟灭。 「雨若,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回答我呀,雨若——」 正当寒雨若昏陷在一片灼热中,一声声的急唤让他清醒了一瞬间,是他的唤喊 吗?不可能……应该只是错觉,是人在临死前的幻听吧,尽管对他有着深深的依恋, 但他是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周身稀薄灼热的空气让他呛咳了两声,旋即又陷入昏 暗中。 外边,站在小厅中的蔺之颿眼见火势愈来愈大,担心爱侣是否已被火神给劫掳 了,突地右侧房间传来两声细弱的呛咳声,当下毫不迟疑便冲了进去,果然看见他 就趴倒在那床榻边,眼见就要被火神给吞噬了。 蔺之颿一箭步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正待查探他的气息,突闻上方发 出「喀啦」声响,一抬眼就见整个屋粱着火塌了下来,一个反应抬手朝前推出一掌, 人也跟着飞射而出。 等在外头的蔺珪笙和骆以行,看见着火的墙片爆飞出来,接着一条人影随之窜 出,而烈焰也因气旋作用紧跟在身影之后,似要将他捕吞般,两人见状齐出掌将那 巨大的火舌推挡了回去,饶是他们出手迅速,蔺之颿的背部还是被火神之舌给舔了 一下。 浸湿外衣等在一旁的护卫们,则在蔺之颿落地后,迅速将湿衣盖在他身上。 蔺之颿一心挂念爱侣的安危,立刻蹲下身去查探爱侣的气息,见他双目紧闭不 由急声唤道:「大哥——」 「别急,我来帮他看看。」蔺珪笙亦立刻蹲身为寒雨若把脉,检视是否受伤。 这时,周元宗和李奇、阿坤也气喘不已地赶到小偏院,周元宗看着整个小偏院 在烈焰中逐渐消失,不由自哺道:「一切都结束了吗?」 「雨若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有点虚,可能这几天没能好好休息。」蔺珪笙把 脉后放开他的手,接着关心地问胞弟。「你的背要不要紧?」 蔺之颿根本不在乎自己,只是低头无限怜惜地凝着怀中的人儿。 雷峰拿开盖在二少爷身上的湿衣,仔细检视过后说:「二少爷没有被烧伤,只 是发尾遭了点殃。」 这时,蔺之颿开口吩咐道:「雷护卫,你立刻去雇马车,我要连夜带雨若回家。」 雷峰看向大少爷,见大少爷微颔首便应答道:「是,属下马上去。」 「请等一下。」周元宗突然出声阻止。 蔺之颿看着周元宗,沉声说:「谁都不能阻止我带走雨若,阻挡者格杀勿论!」 他的重话让周元宗、李奇和阿坤都吓得不知所措,可周元宗毕竟是见过风浪的, 仍吸了口气定定神,说道:「公子别误会,我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我只是想把二 少爷的身世说与您了解,希望您以后好好待他,我们到前院去,坐下来听我说吧。」 蔺之颿根本不在乎爱侣的身世如何,他只要他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够…… 蔺珪笙却另有考量,以一个大夫的立场,他必需了解得够多。「好,我们还是 了解一下好了,毕竟以后要当一辈子的家人。」 于是,众人便随周元宗等三人转往前院。 马车的轮子在宁静的深夜里发出噜噜的声响,还有钉铁马蹄的躂躂声。 马车里,蔺之颿抱紧着包覆在锦被下昏睡的寒雨若,在规律的马蹄声中,脑海 中回想的是爱侣令人心酸的坎坷命运—— 「二少爷的生母是老爷最宠爱的五夫人,五夫人原是渔家女,因家贫卖身至寒 家为婢,老爷因爱她的美貌将她纳为侧室,对她百般宠爱,在得知五夫人怀了他的 第二个儿子后,更是加倍疼爱,但五夫人的心并不在老爷身上,而是和一位当时甫 进庄担任护院的武师暗渡陈仓,并在产下二少爷的第三天狠心弃子不顾,和情郎趁 夜私奔。老爷当然大为震怒,想报官抓人又怕失了颜面,崔海新的武艺又不弱,老 爷也没办法自己去逮人,便把所有的怨气出在甫出生数天的二少爷身上,任凭毫无 能力的小娃娃,因饥饿、失温而在床上哇哇啼哭。那时,女儿一出生便夭折的三夫 人,看了不忍便把二少爷抱过哺喂奶水,视如己出般的抚育,并取名雨若,二少爷 一天天地长大,可爱又漂亮,也许是爱之深也恨之深,老爷一次在三夫人处看见了 二少爷,竟毫无预警地出手重掴当时年仅五岁的二少爷,此后三夫人每次见到老爷 前去,便要贴身侍婢秋荭把二少爷藏起来。二少爷七岁那年,那个护院武师闯出了 名号,在黄岗开设了家镳局,夫人田兰玉艳名远播,两人还生了个二岁大的儿子, 老爷得知后气得差点吐血,就想把稚龄的亲骨肉赶出家门,用以报复逃妾,后来是 三夫人苫苦哀求才没这么做。三夫人为了让二少爷平安长大,带着贴身侍婢秋荭, 三人搬到寒家最偏僻、破旧的小偏院,开始过着远离富裕,吃野菜度日的清苦生活。 从那年开始,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相继病逝,老爷也在二少爷十岁那年因病逝 世,从此庞大的家产由不学无术的大少爷继承,在短短的五年内挥霍殆尽。二少爷 十四岁时已是长得俊丽无双,一天独自到后花园为三夫人摘采桂花时,被酒后到后 花园闲逛的大少爷给碰见了,大少爷惊艳于二少爷的绝世姿容又见他年幼可欺,竟 起了邪念,把二少爷给「欺负」了,这种事不知发生了几次后才在家仆口中传开, 当我得知后十分震怒,也顾不得身分前去责问大少爷为何做出如此的兽行和乱伦之 事,岂知不知羞耻为何的大少爷竟认为这根本没什么,甚至还想把二少爷带去给喜 好孌男的狐群狗党们狎淫,所幸未久大少爷迷上了青楼红妓,才将此事抛之脑后。 翌年,三夫人病了,但没银子看大夫和吃药治病,那年大少爷败尽家产,在外头欠 了无数赌债,结识了江湖帮派,开始以为三夫人治病为要胁,强迫二少爷为他们所 利用来获得钱财,可是大少爷却从未履行过诺言为三夫人治病,毫不知情又孝顺的 二少爷就这样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了——」 回想至此,蔺之颿忍不住把昏睡中的爱侣拥得更紧,心口的痛楚一阵又一阵。 命运之神为何要对他如此的残忍呢?不!对他残忍的是他的生身父母和亲手足, 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人,和他的相遇才是命运之神的安排,蔺之颿不由暗暗对天发 誓,他一定会好好地待他、爱他,珍惜他一辈子。 意识像叶小扁舟,在灰蒙的大湖上荡呀荡的,昏昏沉沉的,直到一声破裂声像 大雷似的传来,才让那昏沉的意识逐渐清灵了起来。 寒雨若睁开双眼,眼前是十分熟悉的景物,耳边传来绫香的娇骂声:「臭小黑 儿,你怎么可以把桌上的杯子给踢下去呢,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哦。」 寒雨若尚未弄清这一切是梦还是真,一条黑影已掠至面前,一个温暖绒绒的触 感在颊侧摩挲着,本能地抬手去摸它,耳畔传来轻轻的,似撒娇般的喵叫声。 「公子,您醒了?」绫香走至床边想抱回小黑儿,却看见寒雨若已苏醒,不由 惊喜不已转首朝外唤喊道:「二少爷,公子醒来了!」 原站在外面廊上望着庭院花树的蔺之颿,听见唤声立刻进到睡房,坐至床边低 头柔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话落伸手轻抚着爱侣的颊侧,深情爱怜地 凝着他。「你昏睡了两天一夜,虽然大哥说你只是累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寒雨若凝着他,轻语:「这是梦吗?」 蔺之颿将那犹赖在爱侣身上争宠的小黑儿拎起丢至绫香的怀中,伸臂将爱侣抱 起拥在怀里,低头覆上他的唇。 良久,四片胶合的唇才分开,寒雨若这才有了真实感,却不敢直视他的脸和眼, 因为他背叛了他的爱,和他们对他的好。 蔺之颿见他闪躲,自然有些明白,遂将爱侣拥得更紧,柔声道:「过去的事不 是你的错,你会这么做全是为了要尽孝,青衣帮已毁帮灭门,再也没有人可以用邪 恶的手段威胁你。老天爷非常厚待我,在危急时刻让我们找到了你。你失踪后爹娘 十分担心你的安危,派人四处探寻你的下落。你回来了,爹娘都十分安慰和欣喜, 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多想了,安心地留在这个家,成为我们的家人、我的伴侣、我一 生的挚爱。」 他的字字句句都成了寒雨若羞愧的泪水,更自觉配不上他,和对不起这个家中 所有待他好的人。 蔺之颿见他低头垂泪,只是将他紧拥在怀里,爱怜地轻顺他的发。 日东升,西沉落,挂在天边似微笑般的新月夜夜丰盈了起来,圆成了一轮明月。 但事实却不像如此圆满,回到彤霞山庄的寒雨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论是 谁他几乎都沉默以对,甚至连亲密伴侣蔺之颿也不例外。 「他病了。」蔺珪笙看着前来向他求教,忧急之情溢于言表的小弟。「他的「 心」生病了,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把所有人带给他的痛苦,全压积在心底 深处,但心就像个容器,它不大,没办法不停的积存,一旦溃决了,后果难以想像,」 「那现在该怎么办?」蔺之颿听了不由心忧如焚。 蔺珪笙暗深吸口气,看着小弟。「他曾放火想烧死自己,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甚至会不停地重复,你要多留心点才行,」 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蔺之颿被兄长的话吓愣了好半晌,回神后连迭点头。 「我知道,我会多注意的。」话落便急急起身离去,他怕离开爱侣身边太久,真的 出问题。 蔺珪笙目送小弟离去,心里也担忧寒雨若往后的变化,因为能医治寒雨若心病 的心药已不存在了。 这边,蔺之颿怀着忐忑的心回到东院,在他欲踏进外厅的大门时,听见里头传 来杯子坠地破碎的声响,接着是绫香惊慌的急语。 「公子,你不要捡了,你的手流血了,让小婢来收拾就好了。」 蔺之颿闻言便快步往内走,一进到内室就被眼见之事吓了一跳,地上有个破裂 的杯子和数滴鲜血,而绫香则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想帮寒雨若止血、包扎。 蔺之颿抢上前检视爱侣的伤,柔声问:「痛不痛?」 寒雨若没有回答也没有抬眼,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渗出鲜血的掌心。 「之颿——」寒雨若唤了声,末语泪已如断线珍珠般直坠。「我知道大家都对 我很好,大家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我也想回答,可是就是说不上来;我想 回以微笑,可是就是笑不出来。伯母亲手煮了很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我吃了,伯母 看了很开心,可是——」寒雨若突然双手掩面,泣道:「总在伯母离开后,我开始 想吐,我不敢让别人看见,躲进茅厕里吐……为什么我会这样?我在这里应该很快 乐呀,大家对我那么好,我应该会快乐的,为什么我会快乐不起来?」 蔺之颿呆愣了,爱侣的情况竟糟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难怪他最近脸色愈见苍 白,身子也愈见消瘦,而朝夕与他相处的他却浑然不觉。 绫香见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掩面哭泣,过去将布巾浸水拧干,蹲身下来拉开下他 的手,用布巾轻柔地擦干他沾抹在脸上的鲜血,温柔劝道:「公子,您别胡思乱想, 您也许只是身体不舒服反胃而已,夫人不会怪您的,等会我去请大少爷来帮您看看, 开个药方服下就会没事了,您别再自责了。」 寒雨若抬首凝着她,好半响才颤着双唇吐语道:「是我害死了芷儿,是我害死 了她……」 绫香闻言微愣,接着拿过刀创药和布条,边帮他上药包扎边说:「公子别胡说, 芷儿是被坏人杀死的,跟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寒雨若垂下头,「不,我早就知道芷儿被毒娘子杀死然后易容取代了她,为了 想替芷儿讨回公道,我利用之颿想杀了毒娘子,可是却差点也害死了之颿. 」 蔺之颿愣了,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你知道吗?」寒雨若哽咽地说:「如果当时不是你的脚受了伤,被杀的人就 是你了。」 绫香听了没有任何惊骇的神情,反而笑意盈盈地说:「就算是这样,绫香也一 定不会怪公子的。」 寒雨若闻言不由抬头看着她。 绫香用湿布巾轻轻拭去他眼角似欲滴落的泪水,温柔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 并不是公子的错,我和芷儿都只是下人,能让公子这么在乎我们,为我们报仇讨回 公道,芷儿一定也很感激您,只是没有了肉身无法亲口向您表达谢意,所以请公子 不要再自责了。」 寒雨若再度低下头去,眼泪簌簌直落。 这时,蔺之颿对绫香使个眼色,绫香会意,迅速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悄悄地 退了出去。 蔺之颿蹲下身将垂首啜泣的爱侣拥进怀里,爱怜地安慰道:「你已经尽你最大 的心意了,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 寒雨若只是埋首于他怀里悲泣着。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