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晴表妹。」一个年约十七,文质彬彬、仪表不凡,但神韵仍稚气未脱的 锦衣少年,边追着任紫晴边唤道。 已是及笄年华,亭亭玉立的任紫晴,听见叫唤本能地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拉着她玉手的柳慕云自然也停下了脚步。 待林秉勋来到面前,任紫晴问道:「有什么事吗?秉勋表哥。」 林秉勋只是露出腼腆的笑容,俊颜亦浮上两朵红云,左顾右盼了会才说:「 我听说任家庄的花园美景是苏州数一数二的,所以想请紫晴表妹领我去参观一下。」 任紫晴注视他片刻。基于主人的身分,只得点头应允。 林秉勋见她点头同意,不觉惊喜有加,心儿怦然,连连点头称谢。 「谢谢紫晴表妹!」 任紫晴对他比了个邀请的手势,随即牵着柳慕云走在前头领路。 林秉勋是余惠君的远房表亲,林家世居凤阳,数日前因南下绍兴访友,回程 之际兴起念头,遂带着林秉勋至林家作客。 林秉勋初见任紫晴即惊为天人,更对她一见钟情,林家二老也察觉到儿子的 心意。在任汉文夫妇热情的挽留下,应允在任家多停留数天。 林夫人对娉婷乖巧、心性灵巧的任紫晴亦十分欣赏。任家是苏州城的大富商, 和凤阳大地主的林家,是如此的门当户对;若能结成亲家,定能皆大欢喜。 林秉勋缓步跟在她身后,虽有数步之遥,但隐约可闻那散发自她身上的淡淡 幽香,双胖凝视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不觉一阵怦然心动。 被任紫晴牵着小手的柳慕云,却频频回首看那露出傻笑的大哥哥。 走着走着,林秉勋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园里盛开的花儿,惊叹道:「好漂亮 的牡丹花呀!」 任紫晴闻言亦停下步伐,看了之后睇他一眼,不置一词,只是点头微微一笑。 这时,从她身侧探出一张俊秀小脸,稚嫩地说道:「大哥哥看错了,那花叫 芍药,不是牡丹。」 从小,每当晴姐姐带他来花园游玩时,总会逐一告诉他,园里的花花草草叫 什么名字;久而久之,他自然也认得花园里栽植的各种植物。 林秉勋被他说得一愣,接着羞红了一张俊脸,不觉吶吶地说:「是……是… …芍药呀!抱歉……我……看错了。」 任紫晴见状心念微转,心想不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难堪,正想找个台阶让他 下, 不意,小云儿却揪着他界面说:「我就不会看错!」 这话只教林秉勋更加羞得无地自容,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任紫晴转眸白了云弟弟一眼,柳慕云见了忙缩回头,躲进晴姐姐的身侧。 任紫晴遂微笑说道:「因为牡丹和芍药的花形有几分相似,所以有很多人都 会看错,表哥不用介意云弟弟的话。」 闻言林秉勋腼腆笑笑说:「我平日甚少注意什么花花草草的,只在画里见过 牡丹的模样,所以……」 任紫晴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思。 林秉勋见她柔美动人的笑容里有着深深的谅解,爱慕之心不禁更为炽烈,更 认定她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选。 穿过紫藤花攀爬的拱形花道后,林秉勋看见树荫下有数只白蝶飞舞,有了方 才的教训,他不敢再贸然赞说蝶儿漂亮,免得再次出丑。待细看清楚之后,却讶 然发现那不是真的白蝶,而是一棵攀附在树上的奇异植物所开的花朵。 他忙唤住任紫晴。 「紫晴表妹,那是什么花?我从没见过。」 任紫晴停步顺势看去。 「那是兰花,家父的一个朋友从南方带回来的。据说是生长在深林的大树上, 所以何伯把他固定在树上,开出的花常让人误认为是成群蝶儿在飞舞。」 林秉勋听了露出无限惊奇的表情,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花 儿的确是罕见呢!」语毕,他转首温柔一笑,含情凝视着她。「睛妹妹喜欢兰花 吗?」 从「紫晴表妹」变成「晴妹妹」,情窦初开的任紫晴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更被他看得臻首低垂、娇颜绯红,不敢与之对视。 一旁的柳慕云,看见晴姐姐脸红红的,又见那大哥哥一直看着晴姐姐,小小 心眼里虽不知两人是怎么回事,却也十分了解,晴姐姐最喜欢的花是莲花。 他转首看着前方不远虑的莲池,想去摘一朵莲花送给任紫晴;于是他悄然离 开任紫晴的身边,往莲池畔走去。 到了莲池边,他一眼就看中了一朵半开的莲花。他知道晴姐姐每次都会剪一 枝这样的莲花,拿回房里插在瓶中观赏。 柳慕云跪在池畔,伸长小手想去摘莲花,无奈手臂太短,构不到花儿的长梗, 他硬是不死心地拼命倾身向前,只差一点点就构着了…… 正当此时,他因身体过于探出岸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进水里,喝了 一大口水后,他惊慌失措地高声呼救。 「晴姐姐,救命呀!晴姐姐……」 任紫晴与林秉勋正眉目传情之际,忽闻呼救声,两人转首望向发声处。当她 看见柳慕云掉进莲池里挣扎呼救时,整个人吓得呆住了。怎么刚才还在身边的云 弟弟,这会却跌进了池里呢? 她立刻回神,轻拉起裙摆奔向池畔,也顾不得池水会弄湿衣裙,立时涉入蓄 水不深的莲池中,一把将柳慕云抱起拥在胸前。 柳慕云于惊慌害怕中获救,不由哇地一声哭出来,更紧抱着她的玉颈,泣声 唤道:「晴姐姐……晴姐姐……」 任紫晴轻拍他的背,安定他的心神,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已经没事 了。」 林秉勋这时也来到池畔,见立在莲池中的任紫晴,全身几乎湿透了,本能地 就想上前伸手拉她上岸。 这时,一个年约十六、七岁,侍女装扮的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我听见小少爷在喊救命。」 任紫晴转首对她说:「云弟弟掉到池里了。」 春桃见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忙伸手去扶她。 「赶快带小少爷回房换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任紫晴走上岸边,主婢二人匆匆忙忙离开池边,只留下犹呆立池畔的林秉勋。 回到房里,主婢两人迅速除去柳慕云身上的湿衣,擦干身子后,连忙再为他 穿上一套干净衣服。 柳慕云让两人帮他穿衣,一双小俊目只是盯着任紫晴。 「晴姐姐的衣服也湿了。」 经他这一提醒,任紫晴才察觉自己的罗衫也几乎湿透了。 春桃见状忙说:「小姐,妳先去换衣服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任紫晴见云弟弟不再害怕哭泣,遂点头应好,转身离开小云儿的房间,回到 自己闺房换下湿衣。 不一会,余惠君闻讯赶来,神色焦急地走至床边,关心地间:「云儿,你有 没有怎么样?!」 柳慕云扑进余惠君怀里,才刚收起的泪水又涌上来。 「娘,云儿好怕!」 余惠君心疼不已地将他楼在怀里,轻拍背部柔声安慰。 「云儿别怕、云儿别怕!」接着转首问春桃:「云儿怎么会掉进池里呢?」 春桃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听见小少爷的呼救声赶到时,小姐已经把 小少爷救起来了。」 余惠君转首不见女儿的踪影,春桃立刻解释:「小姐的衣服也湿了,所以回 房换衣服。」 余惠君明了,回头掏出手绢,无限怜惜地轻拭去小云儿的泪水,柔声轻间: 「云儿不哭喔!来,告诉娘,你为什么会掉进莲池里呢?」 柳慕云看看余惠君又看看春桃,小小心眼想着:一定要等晴姐姐回来才能说, 因此只是轻声啜泣着。 余惠君见他不说,以为是惊吓过度,更是心疼不已地将他拥在胸前,怜惜也 安慰他。 「云儿别哭了,娘就在你身边喔!」 「娘。」小云儿顺势紧楼着余惠君的颈项,甜腻地轻唤一声。 春桃一双美目直盯着小少爷。 刚才他一双小俊目滴溜溜转着,小小心眼里定然另有主意,她和小姐从小一 起照顾他长大,深知这个小少爷的小小心眼,机灵得很呢! 一会,任紫晴换好衣服来到柳慕云房间,看见娘亲也来了,遂轻唤一声:「 娘。」余惠君转首看着女儿。「云儿为什么会掉进莲池里呢?」任紫螓蝶首微摇。 「我也不知道。」 心里十分自责,只因一时疏忽,让云弟弟离开了自己身边,才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柳慕云松手离开余惠君的怀抱,垂首边擦眼泪边道:「我……我想去 摘朵莲花给晴姐姐,因为晴姐姐最喜欢莲花了。」 母女俩相视一眼。任紫晴在床沿坐下,张臂将他搂至胸前,既感窝心又怜爱 地轻骂道:「小笨蛋!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跑去做这种事。」 柳慕云埋首于她的胸前,闷声啜泣:「我只是想采莲花送给晴姐姐。」语毕 不忘抱怨一句。「那个池水好难喝!」 任紫晴就是拿他没办法,只能掏出绢帕,怜惜地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了!晴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了。」 不会吧!这个年方五岁的小鬼头,已经知道如何讨小姐欢心了吗?春桃看着 小少爷心里这么想。 余惠君心怜这个稚憨娇儿,思忖片刻开口说:「明天就叫老何把莲花挖起来 重种在池畔边,把鲤鱼捞起放在假山下的水塘里,莲池的水放低一点。」 任紫晴拥着柳慕云点点头。「这样也比较安全一点。」 一旁的春桃却听得直摇头。 老爷、夫人和小姐实在太宠爱小少爷了!到时候可别把小少爷宠坏了。不过, 比起同时期进任家庄当奴婢,如今被派去照顾表小姐的夏儿,她的际遇可好多了, 因为夏儿老是向她抱怨表小姐是多么地任性难伺候。 林家庄的林秉勋,正想请教任家庄的谭总账房,如何融懂帐目、对帐及核算 的事。 当他一踏进账房,乍见心仪爱恋的任紫晴也在里头,不由心中暗喜,绽开一 抹迷人的微笑。 「真巧,晴妹妹也在这里啊!」 任紫晴听见脚步声,转首看见是他,心中亦涌上一股异样感受,遂绽开一抹 人比花娇的微笑。 「表哥有事吗?」 她那浅浅的一笑,如同出水芙蓉、空谷幽兰般令人舒畅。 林秉勋只是双目发直,迷醉地看着她,片刻才回神,待察觉到自己似乎失态 了,俊面不禁泛起酡红,垂眸不敢与之对视。 「那个……表姨父要我来向谭大叔学如何管帐。」 自林秉勋回家之后,对任紫晴一百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几乎相思成疾;最 后更央求父亲修书一封,希望以向任汉文学做生意为借口,让他到任家庄住一段 时日,好多多亲近任紫晴,更期盼能掳获佳人芳心。后来,任汉文回函应允他的 请求,林秉勋遂动身来到任家庄,开始学习如何做生意。 任紫晴闻言朝外看了一眼。 林秉勋只是微笑点头。 任紫晴翻开帐簿,纤指指着上头帐目名称,逐一解释说明。 林秉勋聆听那宛如出谷黄莺般的娇脆悦耳嗓音,更频频转眸偷觑佳人赛雪般 的粉嫩肌肤,那吐气如兰的气息,散发自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禁令他心醉神迷 …… 任紫晴将所有帐目名称解释一遍后,转首问:「我这样解释,表哥懂了吗?」 林秉勋这才猛然回神。刚才他只顾凝睇佳人,根本没专心听她解说,不觉胀 红了一张俊脸,吶吶地说:「愚兄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所以……所以听不太 懂。」 任紫晴只是嫣然微笑,理解地说:「我也是如此。谭大哥第一次为我解说的 时候,我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多解释几次。」 林秉勋微笑点头,佳人如此体谅自己,不觉让他更加深一分爱意。 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里头两人,小嘴紧眠,黑 白分明的双睁闪动着异样光芒,那是揉合着忿怒与悲凄的眼神。 好一会,小小身影对两人甚是亲昵的举动,已按捺不住心里气愤。他奔向前 喊了声:「晴姐姐!」 任紫晴闻声回头一看,看见是柳慕云,不觉秀眉微皱。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要念书了吗?」 柳慕云只是紧扯着任紫晴的衣衫,央求道:「我不要念书!我要跟晴姐姐在 一起!」 任紫晴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最近云弟弟不知怎么了,似乎黏她黏得特别紧。 这时,春桃突然出现在门口,神色微显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小姐……」待看见她身边那小小身影,忙上前说:「小少爷,你怎么跑到 了这里来了!老师和表小姐都在书房等你,快跟我来!」 柳慕云只是挪动小小身躯,偎近任紫晴身边,猛摇头。 「不要!我不要去念书,我要和晴姐姐在一起!」 春桃见状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只得向小姐投以求助的眼神。 任紫晴只得板起面孔,神情转为严峻。 「你很不乖喔!快点去书房跟老师念书,不然晴姐姐要生气了。」 柳慕云听说晴姐姐要生气了,只得缓缓放开揪住她衣服的手,无限哀凄地仰 视她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春桃离开账房。 林秉勋对这个粉妆玉琢、唇红齿白的小表弟,印象十分深刻。看他犹似拖着 十分沉重的脚步往外走,不觉感到有趣。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听到读书就吓得想跑去躲起来。」 任紫晴目送着他小小的背影离去,心里有种直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书房里,一个梳着双髻,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坐在书桌前。她 面前桌上摊放着一本书,一双灵秀大眼却盯著书房门口。 一旁,垂手随侍在侧的夏儿,一双美眸却盯着年约三十,长相斯文、气质儒 雅的男子。 韦夫子是个落第秀才,因屡试不中,又有沉重的家计负担,不得已只好放弃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志向,经由在任家庄担任账房的好友推 荐,到任家庄担任家庭教师。 春桃带着小少爷来到书房,对韦夫子露出歉然笑意,然后让小少爷到椅子上 坐好。 董心屏见他来了,立刻绽开甜美可人的笑容。「云哥哥,你今天好慢喔!我 等你好久了!」 柳慕云不理睬她,径自打开书本,等着老师开始教书。 董心屏碰了个钉子,不觉嘟高了小嘴,别过脸去也不再理他。 春桃见了只朝夏儿投视一眼,夏儿明了地微点头,春桃遂离开书房,去忙自 己的事。 韦夫子看了两个小学生一眼,又看了陪侍的夏儿一眼,心想应该可以开始教 课了,遂走到两人面前问道:「昨天教你们的诗,都背好了吗?」 董心屏低着头,抬睁偷觑了老师一眼,小小臻首垂得更低。 韦夫子见状就知她没背,只好转而看向天资聪颖的柳慕云。 柳慕云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摇摇头。 「为什么?」韦夫子问。 「背不下去,记不起来。」 韦夫子微一思忖,又间:「是老师教得太难了吗?」 柳慕云摇头。「不是,我就是记不住。」 没背?董心屏偏头偷偷瞧着柳慕云。在她小小心里,云哥哥好勇敢喔,竟敢 老实说他没背书。 思忖一会,韦夫子只好说:「那我们先来复习昨天的,然后再教一点新的就 好。来!跟着我念:空山不见人,但闻……」 不到半个时辰,董心屏已垂首频频点头,柳慕云儿则无意识地跟着老师念诗, 心神却老早不知飘向何处。 最后,韦夫子只得暗叹口气,抬手轻抚他头顶,语气轻柔地说:「慕云,专 心点。」 柳慕云忙收摄心神,抬眸看了老师一眼,转眼却正好瞧见董心屏侧脸枕着书 本睡着了,微张的小口还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涎。 他脸上一把拧上她脸颊,骂道:「睡什么觉!还不赶快起来念书。」 董心屏睡得正甜,突然被吵醒,脸颊又被拧得疼痛,不心生怒意,伸手就朝 他脸上用力抓了一把。 柳慕云没想到她会突然反击,不觉将刚才在账房所受的怨气,一古脑发泄在 她身上,也毫不客气地伸手用力去扯她发髻。 「我好心叫醒妳,妳还敢抓我!」 「啊」董心屏被他扯得好痛,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扯他头髻。 此举更激怒了柳慕云,他再伸手用力去拉扯她另一边的发髻。 董心屏被他扯痛了,也毫不迟疑地加以反击,抓起他的手张嘴就咬。柳慕云 吃痛便用力甩开她;不一会,两人竟扭打成一团。 韦夫子和夏儿见了大惊失色,连忙丢下手中书本,和夏儿双双上前,一人抱 起一个。 发髻被扯散的董心屏,左颊又痛又肿,混战中还挨柳慕云打了两拳,不禁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慕云左颊有三道红红的抓痕,右手背也遭董心屏咬了口,他灵秀的眼眸饱 含晶莹的泪水,小嘴却紧抿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韦夫子和夏儿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由相视一眼,暗问道:怎么会这样? 下午,春桃来到柳慕云的房里,准备唤醒他,再到书房去和韦夫子念半时辰 的书。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念书!」 柳慕云死命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只要春桃一靠近,他双腿便乱灯乱踢,不 让她靠近。 「小少爷!」春桃秀眉紧皱,神情透着焦急与无奈。 「我不要念书,我要晴姐姐陪我!」 春桃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转身去找小姐来。 一会,任紫晴走进到柳慕云房里,走至床边轻唤一声:「云弟弟。」 柳慕云听见晴姐姐真的来了,连忙翻身爬起扑进她怀里,哽咽轻唤一声:「 晴姐姐!」 任紫晴拥着他,玉手轻抬起他小脸,轻抚着他左颊,再拉起他小手,手背上 那明显的齿印更让她心疼不已。可是,小孩子偶尔打闹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这次 打得特别凶,竟双双挂彩。 她暗叹口气,柔声问:「快起来,跟老师念书的时间到了。」 柳慕云猛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念书!」 任紫晴秀眉微皱。「你怎么可以不去念书呢?」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你再说不要,晴姐姐要生气了。」 柳慕云垂着头,只是低声抽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任紫晴不明白一向乖巧听话的云弟弟,为什么会突然闹起别扭。 这时,余惠君由侍女陪同来到娇儿房间。 她走至床边坐下,张臂将柳慕云拥进怀里,无限怜惜地说:「云儿乖,娘最 疼你了!」语毕,拉起他的小手,无限疼惜地注视那明显的齿痕。「屏儿也真是 野蛮!竟把云儿咬得这么严重。」 任紫晴觉得娘亲这话太偏袒云弟弟了,遂道:「娘,您太偏爱云弟弟了,屏 妹妹的脸颊也被他捏得又红又肿的。」 闻言,余惠君不由向女儿眨眨眼。 刚才她已到小姑房里去看过小屏儿了,幸好小姑也十分明理,认为小孩子闹 脾气打架是在所难免的事。 任紫晴见娘亲猛向她眨眼,才明了那是安抚云弟弟的话。 柳慕云在她怀里撒娇、哭诉道:「娘,我不要去念书!我要晴姐姐陪我!」 语毕更是放声大哭,将隐忍心中多时的委屈,一古脑地宣泄出来。 余惠君将他拥在胸前,柔声说:「好、好!不想念就不要念了,我们好好玩 几天吧!」 「娘,这怎么可以」 余惠君横了女儿一眼。 「为什么不可以!又不是要去考状元,休息个两三天又有什么关系。要一个 才六岁多的孩子成天坐在那儿,他怎么可能坐得住嘛!」语毕,她又转首吩咐春 桃: 「妳去告诉老师,说云儿人不舒服,要休息个两三天,屏儿也是。」 「是!」春桃领命离去。 任紫晴只能暗叹口气。娘实在太宠云弟弟了。 余惠君让他尽情发泄了好一会,才抬起他涕泪纵横的小脸,拿出手绢轻轻拭 去他脸上的涕泪,柔声劝道:「云儿乖,别哭了!有什么烦恼告诉娘,好不好?」 柳慕云仍哭泣着,哭得通红的眼盈满泪水,转眸看了任紫晴一眼,一把扑进 任母的怀里,再度痛哭出声。 「我要晴姐姐陪着我!我要晴姐姐陪着我!」 余惠君只能依他,她轻拍他的背道:「好、好!娘叫晴姐姐陪着你,不要哭 了喔!」 柳慕云点头,但仍埋首在她怀里,轻声啜泣着。 余惠君只是轻抚他的头,无声地安抚着他。 任紫晴注视着他小小身躯,暗忖也许是自己平时太宠他了,一直将他带在身 边,才会造成他今日依赖心如此重。 许久,柳慕云哭累睡着了,余惠君再次拭去他满脸涕泪,让他躺下睡好,拉 过被子轻轻盖上,然后示意女儿有话到外面说。 母女相偕离开房间,余惠君开口道:「我等会请大夫过来看看云儿。」 任紫晴听了心头一惊,忙问:「云弟弟生病了吗?」 余惠君摇首,不甚确定地说:「小孩儿不比大人,有时候说不清是哪里不舒 服,只能用哭和闹脾气来引起大人注意。」 任紫晴想了想点点头。 余惠君又说:「最近大家都说云儿有点不对劲,变得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好 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心事?任紫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感到有点好笑。 「小孩子怎么可能有什么心事!」 余惠君看了女儿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妳别这么想。小孩也许没有大人的 复杂心思,可是小孩也有小孩的烦恼啊!」 任紫晴听了顿时有所领悟。自己也曾经是小孩子,当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候也 有过烦恼的事;虽然这时回想起那时烦忧的事,觉得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 是对当时还是小孩的她来说,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这两天妳就陪着云儿吧!」 余惠君看着女儿,张口欲言却又打住,转眼朝房间看了一眼,暗想是自己多 心了,接着便领着侍女转身离去。 任紫晴瞧见娘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本想追问,但娘已转身离去。 也许云弟弟真是生病了,亦或许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他。 她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见他的小小眉心微拧,红肿的双眼,哭红的鼻头, 不觉感到心疼。 翌日下午,在花园的八角凉亭里,柳慕云坐在石椅上吃着点心,有甜而不腻 的桂花糕,芳香的玫瑰花糕和甜蜜蜜的红豆糕。 凉亭的另一边,林秉勋借口观赏园景想亲近佳人,进而向她表达爱意。 「晴妹。」 任紫晴转眸看见是他,立刻嫣然微笑道:「有事吗?表哥。」 林秉勋腼腆地微笑着,低头看了地上一眼,又转眸看了春桃和柳慕云一眼, 略略迟疑道:「那……那帐目的事,晴妹昨天讲解得实在太好了!今早李大哥教 我如何核对时,我已经能看得懂,且核对无误。」 「表哥过奖了,是表哥天资聪颖,才能学得那么快。」 「不、不是的!是晴妹教得好的关系,李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林秉勋胀红 了一张俊脸,神情略显激动。 任紫晴睇了他一眼,羞怯一笑,螓首微垂。 「表哥何须这么客气呢!就算是我教得好,也要表哥用心学才能有这样的成 果。」 佳人对自己的肯定,不由令林秉勋心生感激。 他踏前一步,大胆执起佳人的玉手,含情脉脉地凝视佳人娇颜,轻柔唤声: 「晴妹。」 哪个少女不怀春,少女的心都是敏感多情的,任紫晴怎会不知他的用心与情 意。她垂眸不敢与之对视,娇颜上的酡红更加深了几许。 花儿再美也比不上佳人此刻娇羞无限的俏模样,林秉勋看得痴了,心也迷醉 了,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春桃看着眉目传情的二人,心里有尴尬也有羞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 回避,转眸却瞥见一张满含怒意的小脸。 柳慕云含着怒意的双眸注视着林秉勋,手中糕点早捏得粉碎;片刻,他拿起 面前的点心,用力扔向林秉勋。 亭内三人对他这突然的举动俱感错愕。 柳慕云丢完了糕点,溜下石椅用力把林秉勋推离任紫晴身边。 「你走开啦!」 林秉勋没想到这个小孩会跑来推他,猝不及防下,被推得踉跄后退一大步。 柳慕云推开他之后,张臂挡在任紫晴的身前,小脸因生气而胀红,双脚直跺, 泪眼汪汪地嚷着:「晴姐姐是我的!晴姐姐是我的!」 主婢二人被他的举动吓呆了,春桃更是惊呼出声。「小少爷!」 林秉勋也对这小表弟的举动感到不解。 任紫晴觉得他实在太顽皮了,怎么可以这么不礼貌呢!她秀眉微皱,正想开 口责备之际 「林少爷。」 一个女子身影从树丛后出现,赫然是任家庄的总管夫人池秋月她已于去年在 任老爷和夫人的撮合下,嫁给丧偶多年的任家庄总管。 池秋月姗姗走至凉亭,爱怜地看了小少爷一眼,转眸直视着林秉勋,缓声道: 「林少爷,有一件事您也许不知道,小姐从小就已经许配给柳家少爷了。」 听到心仪的晴妹已许配给他人,林秉勋呆愕了好半晌才回神。 「谁是柳家少爷?」 池秋月看了小少爷一眼,答道:「就是小姐身前的孩子。」 林秉勋简直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亲姊弟吗?再者,晴妹已届出阁年纪,而小云儿却还 只是个孩子呀! 池伙月的话像一记响雷,瞬间震醒了任紫晴……她几乎忘了,云弟弟不只是 弟弟,更是她的小小未婚夫。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不相信!」林秉勋看着沉默不语的任紫晴。 为什么她不否认,难道这是真的? 「林少爷,这婚约是老爷和夫人亲口允诺,小姐同意的。」池秋月语调和缓。 「您若不信,尽可向庄内任何一个人求证。」 林秉勋看向春桃,春桃左右扫视了一眼,对他微点头。 林秉勋还是不相信,遂向任紫晴求证:「晴妹,这是真的吗?!」 任紫晴螓首低垂,轻声道:「是真的。」 这话犹如青天霹雳,使林秉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俊颜也于霎时变得十分 苍白。 「不……我不信!这世间怎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我要去向表姨父问个明白, 请他别把晴妹的终生幸福当儿戏!」语毕转身快步离去。 池秋月目送他离去,回眸看了任紫晴一眼亦转身离去。只要是危及小少爷权 益的人事物,她都要设法加以排除。 任紫晴垂首不语,刚才池秋月那一眼,仿佛在责备她是个违誓背约的小人, 心里刚萌芽的情苗,于一瞬间亦枯萎了,浓情蜜意的喜悦全化成了苦涩滋味,她 心中有着淡淡的悔意。 「晴姐姐。」 一声稚嫩的嗓音唤得她回过神来,任紫晴看着小脸微仰的云弟弟,黑白分明 的星眸里,盈满晶莹剔透的泪水。她蹲下身看着神情令人怜爱的柳慕云,心中竟 莫名涌上一股悲凄,泪水于瞬间夺眶而出。 柳慕云见了忙伸手去帮她拭泪,急声说:「晴姐姐别哭!」 任紫晴只是将他拥在胸前,轻喃道:「为什么你不能快点长大……」 春桃看着小姐和小少爷,心里有着万般感慨。她老早就察觉小少爷的反常与 小姐有关;只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也会有这般明显的敌意和妒意。 翌日,午饭时间,春桃带着柳慕云到饭厅准备用餐。柳慕云自个爬上椅子坐 好等着春桃帮他盛饭。 春桃看老爷、夫人和小姐都还没到,便要转身去通知他们用餐时间到了。 这时,柳慕云突然开口问:「桃姐姐,要怎样才能快快长大?」 春桃被问得一愣。心想小少爷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接着又想平常小少爷吃顿 饭连半碗都嫌多,总要夫人、小姐声声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饭吃完。 「想快快长大就要吃饭,要吃很多、很多的饭。」 柳慕云仰首看她,眉心微锁。「要吃很多的饭?」 「对!要吃很多的饭。」 得到桃姐姐肯定的答案,柳慕云拿过空碗溜下椅子就想自己盛饭。 春桃见状忙上前帮他。 柳慕云看她只盛了半碗饭,又不解地问:「不是要吃很多的饭吗?这样不够 多啊!」 春桃哪敢真的帮他盛「很多」的饭,只得解释道:「这些吃完了再盛啊!」 柳慕云看了饭锅一眼,心想里面还有很多饭可以吃,不必怕没有「很多很多」 的饭。 春桃把筷匙摆好,接着抱他坐上椅子。 「你先吃没关系,桃姐姐去叫老爷、夫人和小姐来吃饭。」语毕即转身离开。 柳慕云待她离开后立刻站上椅子,伸长手臂拿过大汤杓,舀了汤就往饭上浇, 坐下后抓起筷子拌拌,就将白饭拼命往嘴里拨。 不一会,半碗饭已吞得精光。他溜下椅子到饭锅边又盛了满满一碗白饭,又 爬上椅子站起,舀了汤又往饭上浇,直到他已吃下「很多很多」的饭,觉得可以 快快长大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地离开饭桌。 不久,任汉文偕同夫人和女儿来到饭厅,三人尚未入座即为触目所及的景象 愕然一惊。只见饭桌一角饭粒掉满桌,摆在中央的菜汤汤汁四溅,饭锅边也掉满 了饭粒;原本应有八分满的白米饭,这时也剩下不到两碗。 任紫晴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她上前拿过一条手巾,将掉落的饭粒统统拨 进还剩下不少饭粒的空碗。 「一定是云弟弟吃的,还真像只小猫儿!」 余惠君走近饭桌边,看着饭锅里仅剩两碗的白米饭,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唤 春桃再去厨房添些饭来。 任汉文见状知其意,遂道:「我今天不太饿,吃半碗饭也就够了。」 「娘,我也是。」 余惠君也觉得不大饿,遂替父女俩及自己各盛了半碗饭,三人入座后默然无 语地进食着,都为林秉勋与柳慕云的事而各怀心事。 任汉文和余惠君用过午饭后,在偏厅小坐休息片刻。两人正为女儿与柳慕云 的事烦恼不已,不知是该为女儿的幸福着想,还是该坚守自己亲许的承诺。 「如果秉勋值得晴儿托付终生的话,我就当个小人,取消任家与柳家的婚约。」 余惠君叹口气说:「晴儿不会这么做的。晴儿虽是女儿身,但襟怀不让须眉, 她不会当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可是……」任汉文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这时,春桃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老爷,夫人!小少爷在床上打滚,直嚷着肚子痛,该怎么办?!」 「什么?!」任汉文和余惠君同时站起,余惠君更是焦急地直奔柳慕云房间。 任汉文问道:「云儿为什么会肚子痛,请大夫了没?」 「还没。」春桃摇头。 「还不赶快叫阿富去请大夫!」 「是!」春桃转身匆匆离去。 任汉文也神情焦急地转往柳慕云房间。 房里,任紫晴又慌又急地安慰抱着肚子,在床上不住翻滚的柳慕云。 「云弟弟,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晴姐姐呀!」 柳慕云只是哭喊着:「肚子痛!我的肚子好痛!」 任紫晴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儿怎么了?」余惠君来到床边,看见娇儿痛苦打滚的模样,既焦急又心 疼,上前抱起他拥进怀里,担忧地问:「云儿,哪里不舒服,告诉娘!」 柳慕云只是泣声道:「娘,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云儿怎么了,要不要紧?」任汉文随后也来到房间,看见被夫人拥在怀里 的柳慕云,痛得小脸发白、满头大汗,亦是心疼不已。「你再忍一忍,爹已经找 人去请大夫了。」 柳慕云只是依偎在任夫人怀里哭泣着,任紫晴见状掏出了手绢,心疼地拭去 他额上汗珠。 约莫一刻钟,春桃领着年约四旬的齐大夫走了进来。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 任汉文立刻上前,难掩焦急神色。 「大夫,云儿直嚷着肚子痛,麻烦你帮他看看!」 齐大夫将背来的药箱置于桌上,微点头走向床边,任紫晴立刻让出位置。 齐大夫上前执起他的小手把脉,又抚触他额头,接着柔声问:「孩子,你中 午吃了什么东西?」 小云儿看着慈眉善目的齐大夫,抹了抹泪水,呜咽答道:「饭。」 「只有吃饭?」齐大夫问。 柳慕云点点头。 齐大夫眉头微皱,伸手轻按他胸腹一下。不意,柳慕云却立刻痛叫出声「好 痛!」 齐大夫看着他沉吟片刻,柔声问:「可以告诉伯伯,你吃了多少饭吗?」 柳慕云伸出小手比了四根手指头。「四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感惊诧。 一个大人都不太可能一次吃下这么多饭,他一个小孩一次吃了这么多,小小 的胃当然受不了。 任汉文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向齐大夫询问:「大夫,该怎么办?」 齐大夫实在看不出这个小孩这么会吃饭,只是笑笑说:「让他暍点催吐药, 把饭吐出来就没事了。」 他走至桌边打开药箱,取出催吐药粉将它溶在茶水里。 余惠君怎么也想不到,平常吃个半碗饭都要三催四哄的娇儿,竟会一次吃下 四碗饭,真令人大感意外。 任紫晴也是满心不解地看着云弟弟,而春桃则是忐忑不安地看着众人。 齐大夫将溶有催吐药的茶水端过来,柔声说:「来,这药不会苦,你只要喝 两口,把饭吐出来,肚子就不痛了。」 柳慕云看着大夫又看看晴姐姐,心想如果把饭吐掉就不能快快长大了,可是 不吐掉肚子又好痛。 余惠君见状,从大夫手中接过茶水,端近娇儿唇边,柔声劝道:「来,云儿 乖!喝两口就没事了。」 柳慕云虽想快快长大,却又不敌肚子疼的折磨,只好张口暍下催吐药。 齐大夫见他喝下了药,回头要春桃准备一下。 一会,药效发挥作用,柳慕云将中午吃的饭全数吐了出来,任紫晴拧干面巾 帮他擦去涕泪与秽物。 齐大夫盖上药箱,微笑着对任汉文说:「这样就行了,让他休息一会就没事 了。」 「多谢大夫!」语毕,任汉文亲自送大夫出去。 「云儿,肚子还痛不痛?」余惠君柔声问道。 柳慕云垂首摇头。 余惠君又问:「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柳慕云不答,转身扑进任紫晴怀里。 任紫晴爱怜地低视他一眼,向任母说:「娘,云弟弟我来照顾就好,您去歇 息吧!」 任母只是爱怜地轻抚娇儿的头。经过这番折腾,他也累了吧! 待任母离开后,柳慕云竟开始轻泣出声,任紫晴听到泣声,不由急问:「云 弟弟,怎么了?还觉得哪里痛吗?告诉晴姐姐没关系。」 柳慕云只是呜咽地说:「我要快快长大,要吃很多、很多的饭!」 任紫晴听了秀眉紧皱。 他在说什么呀!怎么会突然想吃很多的饭? 这时,春桃慢慢上前,螓首低垂怯声说:「小姐,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告诉 小少爷,说要吃很多很多的饭才能快快长大,所以小少爷才会吃了太多饭而闹肚 子痛。」 任紫晴愣愣地看着她。 春桃的话并没有错啊!只是她不明白,云弟弟为什么会突然想快快长大? 突然,埋首于她怀里的柳慕云,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泪眼迷蒙地看着任紫 晴,凄声道:「晴姐姐,对不起!我想快快长大,可是没办法快快长大。」 片刻,任紫晴猛然醒悟。是她昨天一时感慨说出口的话,没料到竟会教他迫 不及待想顺从她的心愿快快长大。一思及此,她不由鼻头一酸,眼眶微感湿润… … 明知他差了自己十岁,他却天真地想以一次吃下很多的饭来达到快快长大的 目的。看着小小星眸里那深深的歉意,不禁令她感到心疼又自责。 「别急,晴姐姐会等你慢慢长大。」 柳慕云伸手抹去泪水。 「真的吗?」 任紫晴绽开一抹温柔无限的笑容,点头说:「真的!」 柳慕云见任紫晴不怪他无法快快长大,立刻绽开一抹可爱甜蜜的笑容。 任紫晴只是爱怜地轻抚他的头。 「我要长多大才算长大?」 「长多大啊?」任紫晴思索片刻才模棱两可答道:「只要长得比晴姐姐大就 算是长大了。」 柳慕云仰头看她,眉头不觉深深皱起。 在他眼中,晴姐姐是高高在上的;现在的自己仅及她一半高,要长多久才会 比晴姐姐高? 他不觉小嘴微扁,欲哭泣般沮丧地说:「那不是要很久很久吗?」 他哭丧的小脸真是惹人怜爱,任紫晴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将他搂进怀里 笑说:「没关系!不管要多久的时间,晴姐姐一定等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小相公 呀!」 柳慕云听说晴姐姐会等他,立刻高兴得破涕为笑。「云儿好喜欢晴姐姐!」 「晴姐姐也好喜欢云弟弟呀!」 过一会,任紫晴将他哄睡后,轻拉被子盖好,回头吩咐春桃。 「妳在这儿陪着云弟弟,我去办件事马上回来。」 「是。」 任紫晴来到客房门外,抬手轻敲两下。 房门开启,林秉勋乍见是她,既感欣喜又忐忑不安。因为经他求证的结果, 小云儿果真是表妹的未婚夫;但表姨父说,如果表妹愿意把终生托付给他,两位 老人家也会完全尊重女儿的决定,所以一切都看表妹的意思。 任紫晴绽开一抹微笑。「打扰了,表哥。」 「哪里。」林秉勋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表妹请里面坐!」 「我只是来向表哥说几句话的。」任紫晴微笑摇头。 林秉勋闻言顿感心头一揪,心跳也加快不少。他十分期待表妹会给予他肯定 的答案。 「表哥,对不起,我要辜负你的情意了。」任紫晴注视着他,唇边漾着淡淡 笑意,眸中有着深深的歉意。 林秉勋没想到她真的就这么拒绝了自己的情意,不由心焦地说:「可是表姨 父也说过,妳可以不必为他当年一时的欠虑负责。」 「可是,是我亲口答应爹娘,会等云弟弟长大的。」 「可是他还那么小,怎懂得什么叫情呢?」林秉勋不死心地说。 任紫晴直视着他,神色凛然地说:「难道可以因为他还不懂就背信忘义?我 们做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与「信」。」 林秉勋知道情急之下失言了,但他仍想极力挽回。 「问题是,妳要等他多久?十年、十五年?妳要虚掷宝贵的青春去等他?恕 我直言,等他长大了,他真会如约娶妳吗?若不,到时候妳又该怎么办?!」 这个变量她不是没想过,但是难道为了这个不可测的因素,就必须在这时候 毁婚背信吗? 任紫晴轻吸了一口气,缓声说:「我想过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愿意等他。」 林秉动闻言已知希望落空,不禁激动地说:「妳为他如此牺牲,根本是不值 得啊!」 任紫晴沉默片刻轻语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计较值不值得。」语毕,她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林秉勋只能忍着锥心刺骨的心痛,含泪目送她离去。既然如此,他也无任何 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数日后,他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破碎的情梦离开任家庄,转回凤阳林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