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刘老根的招工结束了,招了十个姑娘外加一个丁香。她们马上就要进省城受训 了,嘎牙子给刘老根出主意,让他给新员工训话。十个姑娘先到,刘老根出去办事 还没回来,嘎牙子就先训练她们走步。木板樟子外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都是些老 人孩子和妇女,其中自然有大辣椒和满桌子。 嘎牙子威风地喊了一声:“立正!”姑娘们有些害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笑嘻嘻地立正。 嘎牙子的态度很严厉:“怎么回事儿?就你们这样儿能进省城受训吗?都严肃 点儿,立正!”姑娘们一个个板住笑,再一次立正。 院外的大辣椒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嘎牙子对身边的满桌子说:“哎,你看嘎牙 子那熊色,还以为他是洪常青呢!” 满桌子不知道洪常青是何许人,问:“什么洪常青?” 大辣椒想卖弄一下,故作惊讶地间:“洪常青你都不知道?咋这么没文化儿呢? 《红色娘子军》电影看过没?” 满桌子摇摇头:“没有。” 大辣椒说:“这就难怪了。洪常青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一个老爷们儿专门领 一帮妇女打仗,这回知道了吧?” 这时,院里的嘎牙子已经“立正、稍息”了一会儿,把姑娘们折腾得不轻,自 己也折腾累了,便走向一个木墩坐下了。 一个姑娘说:“嘎秘书,你别老让我们站队呀,要训话就快训吧。” 嘎牙子说:“人还没到齐咋训?小满她老姨还没来呢。” 这时大辣椒在院外喊:“人家丁香早来了,早就趴在木樟子上看热闹了。”说 着话,推推搡搡把丁香推进了院子。 嘎牙子说:“老姨你咋才来呀?大伙就等你了,站队里去吧。” 丁香很不好意思,说:“嘎牙子,我这么大岁数就别站队了。” 嘎牙子把脸一绷,正经得像个领导:“不行,多大岁数都得站队,咱这是集体 活动你不能搞特殊,快站过去。” 丁香被嘎牙子推进队伍里站好。 嘎牙子清清嗓子说:“各位,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上班的人了,今天是第一天 上班。明天我就带你们进省城大宾馆接受培训,一会儿刘经理要来给大家训话。训 话之前我要跟你们交代一件事,一会儿等刘经理来了,我喊‘立正’,你们就喊‘ 请刘经理训话’,听清没有?” 嘎牙子的话音未落,院子外面的大辣椒又喊起来:“嘎秘书,刘经理到了。” 嘎牙子回头一看,刘老根已经走进院子。 嘎牙子自己先立正,然后大喊一声:“立正。” 众姑娘齐声喊道:“请刘经理训话。” 刘老根愣了一下,然后问嘎牙子:“这是演的啥戏呀?” 嘎牙子笑嘻嘻地说:“我寻思进城之前咱们自己先练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经理,你给大伙儿说几句吧。‘:刘老根点点头:”嗯,自己先练练也对劲儿。说 点儿啥呢?’他的目光和丁香相遇,丁香不好意思,便把头低了。 这时大辣椒又喊起来:“丁香,你站直咬,听你姐夫给你训活。” 丁香更不好意思了,沉吟了一下,走到一边坐在木墩上。 刘老根不满地斜了丁香一眼,不知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他本想好好说几句,可 是让丁香这么一搅,就什么心思都没了,一挥手说:“都回家准备准备吧。散了!” 说完抬腿向院外走了。 大辣椒在院门口拦住了刘老根,对她说:“刘经理,我看你小姨子混在姑娘堆 儿里挺别扭的,要不你给她找个伴儿吧。” 刘老根审视着大辣椒:“听你这意思是……找你?” 大辣椒说:“还有满桌子,我们俩保准给你刘经理争光道喜!” 刘老根想了想,觉得大辣椒说得也有道理,说:“那就试试吧。” 大辣椒兴奋不已,给刘老根鞠了一躬:“谢谢领导。” 刘老根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大辣椒。 大辣椒被看得心慌,不安地问:“你看啥呢?” 刘老根说:“没看啥。哦,你去把嘎牙子给我喊来。” 大辣椒马上跑进院子,大声喊道:“嘎牙子,经理叫你呢!” 嘎牙子听了立即跑向刘老根,问:“经理,干啥呀?” 刘老根说:“明天进城,把大辣椒和满桌子也带上。” 嘎牙子本来就嫌丁香老,这回又多了两个,心里不太情愿,就说:“又多俩老 婆子?” 刘老根说:“带上吧,要不小满她老姨一个人更显眼了。” 嘎牙子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刘老根又说:“还有,你告诉这三个老的,临走之前收拾收抬。” 嘎牙子说:“对,我也寻思了,别整得水裆尿裤的让人家笑话。” 下午,嘎牙子领着三个妇女到了乡上,走进一家理发店。 丁香偷偷扯了一下嘎牙子的袖子,小声说:“嘎牙子,要不咱别在这儿整了, 回家我们几个互相铰铰得了,能省好几十块钱。” 嘎牙子说:“都到这儿了咋不整呢?回家你们几个能铰好吗?”说完又问店主 :“师傅,你们这儿谁手艺好?给我们收拾收拾。” 店主吹嘘说:“我们这儿个顶个手艺好。你就说咋收拾吧。” 嘎牙子想了想,说:“咋收拾我不知道,反正你整年轻了就行。”说完又吩咐 三个妇女:“哎,都找凳子坐下。” 从理发店里出来,嘎牙子领着三个妇女回村。三个妇女头发都整了型儿,脖子 以上很新潮,脖子以下又很土,再加上神态都有些忸怩,看上去就让人忍俊不止。 丁香手拿一面小镜子,一边走一边照,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就问嘎牙子:“哎, 我说嘎牙子呀,你看这头型儿是不是太……太那个啦?” 大辣椒一把抢过小镜子照照自己,大笑着说:“可不是咋地,是有点儿太那个。 哈哈,真他妈那个!” 嘎牙子不愿意听这话,不满地瞪了大辣椒一眼,没好气地问:“哪个呀?我告 诉你们吧,省城满大街都是这种头型儿,这是今年新款。” 走到村头时,恰好刘老根从村里走出来。刘老根怔怔地打量几个妇女的脑袋, 咋看咋不对劲,便问:“这啥意思呀?咋都……” 嘎牙子说:“啊,我领她们到乡上整整头型儿,经理你看咋样?” 刘老根皱起眉头说:“这是啥型儿啊?跟飞机大炮似的!” 丁香下意识地看了刘老根一眼,然后埋怨嘎牙子:“一进屋我就说不整,你偏 让整,告诉你,这十块钱得你掏。” 刘老根问嘎牙子:“这是咋整的呀?还能不能再整回去?” 嘎牙子连忙说:“能整回去。我就怕整过头了,当时留了一手儿,没让她们烫, 就抹了点儿摩丝吹吹风儿。” 刘老根说:“那就整回去。利索点就行呗,整这么妖道干啥呀?” 大辣椒头型威猛地回家。走进院子时,药匣子正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看着一本 药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了大辣椒那副模样吓了一跳,失口说道:“你要干啥 呀?” 大辣椒站在药匣子面前嘻嘻笑:“别看下边,看脖子以上,你老婆带不带劲?” 药匣子莫名其妙,打量她一会儿说:“看脖子以上也不是正经脑袋呀?哎,你到底 要干啥呀?” 大辣椒说:“不是正经脑袋?那我立马儿洗了。”说完进屋洗头去了。 药匣子望着妻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是不是让黄皮子给迷啦?” 晚上,大辣椒开始东翻西找,默默收拾出行的物品。 药匣子躺在炕上翻看一本药书,问:“我说你折腾啥呀?” 大辣椒故意说得轻松:“明天出门儿,收拾收抬东西。” 药匣子以为大辣椒要回娘家串亲戚,就问:“出门?上哪儿呀?” 大辣椒说:“进城,进省城。” 药匣子愣了一下,然后讥讽地笑了:“进省城?你不上天哪?” 大辣椒很是得意,一屁股坐在药匣子头旁边:“看这意思你是不信哪?告诉你 吧,刘老根招工把我招去了,明天就进城受训。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 药匣子认真了,慢慢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大辣椒问:“真把你……招了?” 大辣椒心里很美,点点头:“哎,真把我,招了。” 药匣子实在想不通,自言自语说:“哎呀?怪了!这刘老根招个半大老婆子干 啥呢?”大辣椒在一边应和道:“就是啊,该招的他不招,不该招的他倒招了。有 个自称小诸葛的,还等着他三顾茅庐呢!他咋还不来呀?” 药匣子一副自信的样子说:“别忙,迟早会来的!” 嘎牙子领着众女人进城了。‘下了车,妇女们眼睛就不够使了,东张西望看啥 啥新鲜。大辣椒望着高楼赞叹:“我的妈呀,这楼也太高了,风一刮不能刮倒了呀?” 丁香说:“这汽车呜呜地跑,咋不躲人呢?我看着直心慌。” 满桌子说:“人也多,太多了。这城里人咋不计划生育呢?” 嘎牙子装明白:“咋样?看啥都新鲜吧?就得领你们出来见识见识,要不然你 们真是啥也不懂啊!” 该过马路了,嘎牙子和十名姑娘敏捷地走了过去,剩下三个老妇女站在马路的 另一侧不敢迈步。马路上车来车往呜呜直响。 嘎牙子站在马路对面喊着:“哎,你们快过来呀!你们咋不过呀?婶儿,你领 头过。” 大辣椒听嘎牙子让她先过,就扯起丁香和满桌于的手,哆哆嗦嗦地走了两步, 见一辆车开过来,又退了回去。 嘎牙子又喊起来:“咋又退回去啦?轧不着你!” 大辣椒也喊道:“咋轧不着哇?这汽车生往人身上扑,敢情你腿脚听使唤了!” 嘎牙子没办法,返身跑到马路那边肥三个妇女生拉硬扯拉过了马路。 又走了一会儿,嘎牙子领着女人们来到一家宾馆的门口。他指了指宾馆的招牌 说:“看,就是这家宾馆。” 嘎牙子开始组织队伍:“来,站好站好,按大小个儿排成一排。” 大辣椒问:‘嘎牙子,在家里就站队,咋到城里还站队呀?“ 嘎牙子说:“在家里站队不就是为了到城里站队吗?啥也别说了,三个老的排 后边。” 妇女们在嘎牙子面前站成一排。 嘎牙子“立正、稍息”地喊了起来,过往行人都觉得好奇,纷纷驻足观看。嘎 牙子越发训得来劲了,没有一点儿要完的意思。 大辣椒忍无可忍突然大喊一声:“嘎牙子,你快拉倒吧!” 嘎牙子这才喊“向右转,齐步走”,领队伍向门口走去。 嘎牙子喊着“一二一”,带着队伍走进宾馆大门,然后又喊一声“立定”,队 伍在大堂里站住。大堂副理马上迎上来,不解地问嘎牙子:“这位先生您好!请问 你们这是……” 嘎牙子说:“我们是峡谷山庄的培训班,到你们这儿培训来了。” 大堂副理不知道这件事,一脸疑惑地问:“峡谷山庄?培训班?” 嘎牙子也傻了:“哎?我们董事长不是跟你们联系好了吗?” 大堂副理马上说:“请等一下,我去问一问。” 他走回班台前打电话,这时候嘎牙子向队伍喊了一声:“稍息!”女人们便 “稍息‘丫。大堂副理问明了情况,走过来对嘎牙子说:”真对不起,我原来不知 道,请你们跟我来吧。“ 他把一行人领到一间小会议室,说:“请各位稍事休息,你们董事长马上就来。” 说完就退出去了,妇女们立即解放了,在屋子里溜溜达达东张西望,摸摸这儿看看 那儿,好不痛快。 韩冰不一会儿就来了,微笑着问候大家:“你们好。” 妇人们齐刷刷地面向她立正,大声喊道:“董事长好!” 韩冰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农村妇女如此“训练有素”,便笑了:“好家伙, 你们好像经过了训练嘛。” 妇女们不约而同地看嘎牙子,嘎牙子便很得意。 韩冰坐在一把椅子里,微笑着对大家说:“来,都坐吧。”妇女们都有些拘谨, 脸上的笑是僵硬的,坐下以后身子都很直顺。 韩冰的目光与丁香相遇,丁香觉得不好意思,便把头低了。韩冰又看看大辣椒 和满桌子,然后问:“你们三位……也当服务员吗?” 大辣椒抢着说道:“我们三个不当服务员,做饭洗菜啥的,小满她老姨腌一手 好咸菜,农家饭菜儿也做得喷儿香。” 韩冰点点头“嗅”了一声,切人正题:“听刘经理说,你们都是第一次进城, 可能生活上不习惯,就克服一下吧。宾馆给你们腾出了两间员工宿舍,可能挤一点 儿,将就住一下,好在两个月时间不长。有什么困难及时向我提,我也会随时来看 你们。” 韩冰转脸问嘎牙子:“嘎秘书,工程现在进展怎么样了?刘经理刚才打电话说 已经进人内部装修了?” 嘎牙子微笑着点点头:“是,房子已经盖完了,可漂亮了!” 刘老根的工程的确进展神速,几天下来,内部装修就有点模样了。刘老根的设 计是别具匠心的,屋子里一律按过去生产队队房或是农舍模样布置,很有风味。 药匣子小诸葛的架子端不住了,主动来找刘老根要工作。他来到一间宽大的屋 子里,见刘老根正指挥几个人搬来一盘石磨,安放在墙角后那几个人就走了,刘老 根坐在磨盘上掏出了烟。 药匣子走近刘老根,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刘经理。” 刘老根看了药匣子一眼说:“啊,药匣子,没采药去呀?” 药匣子说:“没有,这两天腿疼。” 刘老根把烟卷的过滤嘴揪掉后递给药匣子:“来,抽着。” 药匣子推回那支烟说:“这个你抽吧,我抽带嘴儿的。” 刘老根笑了笑,递给他一支带嘴儿的。 药匣子看着石磨问:“这屋要做豆腐哇?” 刘老根笑了,看着四壁的布置问:“你看着像豆腐房?” 药匣子说:“我是根据这石磨瞎猜,这盘磨不是磨豆子的吗?” 刘老根说:“这是摆设。” 药匣子不相信,眨着眼睛问:“摆设?这叫啥摆设?” 刘老根十分得意:“不懂了吧?这就叫特色,城里人就爱看这玩意。什么犁杖 啦,马鞭子啦,苞米穗子高粱花子啦,咋看咋新鲜。” 药匣子点头称赞:“对了,刘经理真有眼光,这玩意儿城里没有。” 刘老根知道药匣子有事要求他,就问:“干啥来了?有事儿?” 药匣子笑吟吟地答应:“嗯。” 刘老根说:“啥事儿?说吧。” 药匣子默默笑了一会儿,说:“经理,你看我能干点啥呢?” 刘老根没明白药匣子的意思:“你能干啥?你能摆弄药儿呗。” 药匣子解释道:“我是说……我想跟你干点儿啥。” “哦……”刘老根沉思着:“跟我干点儿啥……你能于啥呢?” 药匣子毛遂自荐:“以前有军师啥的,现在不兴那么说,你看我干这活儿咋样 儿?我那小诸葛不是瞎叫的,我有计谋。” 刘老根不屑地斜了他一眼,讥讽地笑了:“你?我看你还是给你们家大辣椒当 军师吧。” 药匣子又改口说:“不当军师就不当军师,我跟你干啥都中。” 刘老根忽然觉得奇怪,问道:“哎?你咋冷不丁地想起这一出哇?采药不是挺 好的吗!” 药匣子愁眉苦脸地说:“岁数一年比一年大,胳膊腿儿都硬了,爬不动山啦。 再说,我们家辣椒都上班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在家里也抬不起头哇!” 刘老根挺为难,说:“你得告诉我,你能干啥呀。” 药匣子说:“我也不知道你缺啥样儿的人手儿哇,我干啥都行。” 刘老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给药匣子想出了一份工作:“要不这么的吧,你先 给我收购旧物,什么旧报纸啦,旧年画啦,大鞭杆子大扇刀啦,狗皮帽子什么的, 反正就是这类东西吧。” 药匣子沉思了一会儿,问:“那我得给人家多少钱呢?” 刘老根说:“你先寻摸寻摸,发现哪家有旧东西,就登个记。” 药匣子又问:“那……你给不给我工钱呢?” 刘老根别有意味地审视着他,说:“这要看你要不要哇。” 药匣子眼珠转了转,想放长线钓大鱼,就说:“那我不要。” 药匣子有点文化,知道利用村里的广播发广告。这天,他手拿一张纸走进村委 会,对小芹说:“小芹哪,广播好使吧?把这张纸儿给大叔播播。” 小芹说:“大叔哇,村长说了,广播是宣传阵地,得加强管理,要播什么得经 他批准。” 药匣子眯起眼睛笑了,笑得十分得意:“小芹哪,你大叔我啥不懂?我还不知 道这是宣传阵地?你看,村长已经签字了。”说完就念村长批示:“小芹,请把此 稿播出。刘二槐。” 小芹拿过那张纸看了看,说:“这就好办了,我给你播。” 她坐在麦克风前,郑重其事地广播道:“各位村民请注意,现在播送通知。哪 家有旧东西,比方旧报纸、旧年画、大鞭杆子大扇刀。狗皮帽子什么的,等等,等 等,请到李宝库家登记,如果被看中了,峡谷山庄就收买,就收买……” 药匣子播完广告,回到家里把一张桌子摆在当院,又找来纸。毛笔、墨放在桌 上,然后倒背起手在院子里走了起来。药匣子的广告立竿见影地见效了,不一会儿 就有一个老太太拎着一双破鞋走进院子,问:“药匣子,你收破烂儿啦?” 药匣子皱皱眉,眼睛斜了一下她手里的鞋,没说话。 老太大把破鞋扔在桌上,又问:“这双鞋给多少钱?” 药匣子气恼地拎起破鞋扔了:“臭哄哄的咋还摆桌上啊?” 老太太捡起鞋,自语道:“这个药匣子,怪斜乎的!” 药匣子立着眼睛问:“谁是药匣子?我叫李宝库你不知道畦?” 老太太很纳闷:“哎?往常叫你药匣子你乐呵呵答应,今儿个咋地啦?” 药匣子没好气地说:“今儿个不乐呵了,回去吧。” “回去?凭啥?你在广播里播了,说是要收破烂,这样我才来的,现在你不说 要不要就让我回去?你蒙我呀?” “我说要狗皮帽子,我说要破鞋了吗?” “狗皮帽子早都没啦,现在谁还留那玩意儿呀?” “没有你也别拿破鞋顶啊,你以为我真收破烂儿啊?” “我们家还有一副旧棉手闷子,那行不行啊?” 药匣子想了想:“旧棉手闷子……先记上吧,明天拿来我看看。” 药匣子在桌边坐下,用握钢笔的姿势拿起毛笔,一边写字一边念道:“老麻太 太,旧棉手闷子一副……” 省城那边已经开课了,大辣椒等人在餐厅里站成一排,正听一位服务员讲课。 服务员讲道:“首先,见到客人要问好,对男人称先生,对年轻女人称小姐, 对大龄女人称女士;早晨问早晨好,中午问中午好,晚上问晚上好,然后要带客人 走进餐厅。走路姿势要端正,要挺胸,整个身体给人一种向上的感觉。我给大家做 一遍。” 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说了声“先生中午好”,然后飘逸地向前走去。 大辣椒小声赞叹:“哎,看人家那小腰儿扭的,真好看!” 服务员做完示范回过头说:“来,分头做一遍。”说着抬手一指大辣椒:“来, 你先做。” 大辣椒有点忸怩:“哟,我先来?先来就先来。”她笑嘻嘻说了声“先生中午 好”,然后认真向前走去,她有意识挺胸,脚下却迈着八字步,胳膊也乱甩。 服务员看了那样子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嘎牙子在一边看了觉得脸上无光,便喊道:“二婶儿你认真点儿行不?你那叫 啥呀?” 大辣椒问:“我哪儿不认真了?” 嘎牙子说:“你走的那是啥呀?稀松瓜叽的!” 大辣椒:“我这么大岁数了能不松吗?你紧你走一个我看看。” 服务员忍住笑对大辣椒说:“脚最好迈一字步,胳膊要前后摆,不要左右摆。” 大辣椒说:“先让别人走,我再看看。” 服务员便指着丁香说:“哎,你来。” 丁香脸红红的,小声说了声“先生晌午好”,然后动作僵硬地向前走,刚走两 步就被嘎牙子喊住了:“等等,你喊的那叫啥呀?啥‘晌午好’哇?是‘中午好’!” 丁香辩道:“中午和晌午不是一样吗?”说着赌气地归队。 服务员对丁香说:“身子要放松,不要太僵。‘脱完指了指满桌子:”哎,该 你的了。“ 满桌子不在乎地出列,嘴上说:“这有啥呀,不就走吗。” 嘎牙子说:“你u 吹,走两步看看,指不定你还不如那两个呢。” 满桌子十分自信,说:“好,那你就看。”说完大大方方地说了声“先生中午 好”,然后大步向前走去,走得很认真,却走双拐了。 嘎牙子又喊起来:“还吹呢,双拐啦!” 练了一会儿就到饭时了,餐厅要让给客人就餐,服务员得招待客人,课就不能 再上了,嘎牙子领着女人们来到宾馆的园林里,在雨路上练习走路。 大辣椒边走边喃喃说:“这下好,活大半辈子了,还得学走道儿” 丁香说:“我看咱别学了,出了一通洋相,到头来怕也用不上。” 大辣椒无奈地说:“唉,不学不中,嘎牙子说了,万一客人多了人手儿不够, 咱就得上。” 大家在甬路上走了一会儿,客人们就吃完饭了,餐厅又空闲了。嘎牙子走过来 说:“行了,客人都吃完了,赶紧进去学端盘子!” 大家马上回到餐厅,听服务员讲端盘子。 服务员讲道:“双手把菜盘从托盘上接下来,轻轻放在转盘上,再把菜转到主 宾的位置,然后伸手报菜名。” 另一位小姐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莱,菜里有汤。服务员接过那盘菜说 :“我们用有汤的菜来练习,因为端菜的时候不能把菜汤漾出去。大家看一下。” 服务员把过程演示了一遍,然后报菜名:“牛脯茄子堡。”服务员演示完毕, 对丁香说:“来,开始练吧,你来。” 丁香把菜端下托盘放在转盘上,问:“转到哪儿呀?” 服务员指了一下:“那儿,主宾位置对着门口……”服务员又吩咐嘎牙子: “来,嘎秘书坐这儿当主宾,这样还有个对象。” 嘎牙子笑嘻嘻坐在主宾位置,仰脸看着丁香。丁香被嘎牙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转动一下转盘,斜了嘎牙子一眼,小声说:“牛卵子茄子包儿。”说完转身就走。 嘎牙子觉得丁香说得不对,皱皱眉头问:“我说老姨呀,你是怕谁呀还是咋地? 再说,你报的菜名儿也不对吧?什么茄子包儿?” 丁香生气了,说:“愿意啥包儿啥包儿。” 服务员有意缓和气氛,就说:“随便说什么都行,不碍事的。” 该大辣椒端莱了。大辣椒是最不讲究的一个,端菜时大拇指伸进菜汤里。服务 员看见后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哎呀。” 大辣椒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一下,问:“咋地了!” 服务员着急地说:“手指咋伸进菜里呀?更不能放嘴里吮呀!” 大辣椒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拇指,那样子就像是怕手指头被谁剁下去,说道 :“哟哟,这是咋说的呢。”说完转身归队。 嘎牙子不满地说:“二婶儿你还没做完呢!你上的这叫啥菜呀!” 大辣椒学着丁香的口吻说:“爱是啥是啥吧。” 嘎牙子皱紧眉头,不耐烦地喊道:“行了,四舅母,你练吧。” 所谓的“四舅母”就是满桌子。满桌子按程序走了一遍,然后问服务员:“说 什么都行?”服务说:“说什么都行,咱这是假设。” 满桌子说了声“好”,然后动作夸张地向嘎牙子一伸手,粗门大嗓地喊道: “土豆儿烀茄子!”动作和声音都很夸张,不像是报菜名,倒像是报幕员在报幕。 服务员忍不住又笑了,说:“声音要柔,别喊。” 嘎牙子应和道:“可不是咋地,你别把谁吓着!” 服务员说:“看来你们还真得好好练,这样接待客人可不行。” 宾馆很重视培训工作,给大辣椒等人腾出了一间大屋子让她们住,原来答应腾 出两间,后来因为房间紧张,就腾出一个大的,十几个人睡上下铺,老的睡下铺, 年轻的睡上铺。 大辣椒和丁香床挨床,这天晚上她们都睡不着,就聊上了。 大辣椒问丁香:“哎,你睡不着哇?” “嗯,一个人睡惯了。” 大辣椒嘻嘻笑了两声,说:“这可不行,往后你要是找个主儿,睡不着觉那可 就坏醋了。” “去你的!当着孩子们的面啥都说!” “哎,说点正经的,你说女士和小姐可咋分呢?看脸儿能看出来吗?只要是结 了婚的,那就不能叫小姐了吧?可是这城里人面嫩,别说结没结婚,就是多大岁数 你都看不出来。” “唉,大估景儿呗。我看咱学这玩意多余。” 大辣椒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哎?要不咱跟厨子学炒菜呗。” 丁香想了想说:“那当然好,可是……人家能教咱吗?” “不用他教,咱自个儿偷着看。啥叫偷艺你知道不?” “我看也中。炒菜好,咋说也是一门手艺呀!” 大辣椒猛然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对了,就学炒菜!” 睡在上床的小姑娘这时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唉呀婶儿呀,让人家 睡一会儿吧,敢情你们老灯碗子抗熬了!” 大辣椒觉得这小姑娘说话太不恭敬老太太了,就批评道:“这丫头说话好像上 化肥了,谁是老灯碗子呀!” 上床的小姑娘说:“我妈,我妈是老灯碗子,行了吧?” 大辣椒躺下:“哎,这还差不多。” 药匣子工作了一段日子,收购了一些旧东西,都放在家里。他每天都要蹲在地 上摆弄一会儿,研究完了依次再放在墙角。 这天,药匣子又在摆弄那些东西,忽听一个妇女在院子里喊道:“匣子……药 匣子?”他听见了喊声,却没吱声。 那女人改口又喊了一声:“李宝库。” “哎——”药匣子这才答应一声说:“进来吧。” 那妇女走进来,手拿一顶狗皮帽子给他看:“宝库大哥你请看,就这个狗皮帽 子,你看行吗?” 药匣子接过帽子翻过来掉过去地看,说:“咋像新做的呀!” 妇女哄着药匣子说:‘大哥你别闹了,现在谁还做这玩意儿干啥?这是旧的, 不信你戴上老花镜看看,啊?“ 药匣子随手把帽子扔在地上说:“先扔这儿吧。” 妇女见药匣子不太重视,问道:“扔那儿干啥?你到底收不收哇?” 药匣子说:“现在还定不下来,我得等你走了研究研究再说。” 这时,门外响起刘老根的喊声:“药匣子,药匣子。” 药匣子马上答应一声:“哎,来啦。” 妇女马上挑理了:“我叫你药匣子你不答应,人家叫你药匣子你答应得像吹喇 叭。” 药匣子从屋里跑出来,点头哈腰地问刘老根:“经理,有事儿?” 刘老根着急地说:“赶紧收拾收拾,下午跟我进省城。” 药匣子眼睛一亮:“进省城?我也受训?” 刘老根生气地喊道:“受啥训哪?进城把你家大辣椒接回来!” 药匣子一愣:“接……接回来?她咋地啦?” 刘老根说:“让厨子给烫了。” 药匣子怔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瞪喊起来,仿佛刘老根就是那厨子:“我进城 告他去,他厨子凭啥烫人哪!” 刘老根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你别乍乎了!她躲在人家身后学 艺,人家端着大勺一回身就把她碰了,她烫了不假,人家也烫了,说起来还是怨你 们家辣椒,人家还让你掏钱给治伤呢!” 药匣子一听说动钱就傻了:“啥?这是咋说的呀!” 刘老根转身向院外走了:“啥也别说了,下午痛快儿跟我走吧。” 刘老根领着药匣子来到了省城那家宾馆,先到宿舍看望了大辣椒。当时大辣椒 躺在床上,一只脚缠满绷带。大辣椒听到敲门声,看着门口喊道:“谁呀?进来吧。” 刘老根和药匣子走进来,刘老根问候道:“辣椒,你烫得咋样?” 大辣椒赶紧坐了起来:‘呀,经理来啦?“ 刘老根“嗯”了一声,说:“药匣子也来了,你没看着?” 药匣子这才上前埋怨道:“你说你也是,你往人家厨子身后猫啥?这么大岁数 了咋还没个正形儿呢?人家要是让咱治伤你亏不亏呀!” 大辣椒一听这话火了:“你这是说话哪?我咋没正形儿了?” 药匣子唯唯诺诺道:“你看……你有正形儿咋还烫啦?” 大辣椒受了伤心里也憋屈,喊道:“去滚犊子,别跑这来烦我!” 刘老根坐在大辣椒对面的床上,看了看站在一边受气的药匣子,然后对大辣椒 说:“匣子听说你烫了挺上火,他是来接你回家的。” 大辣椒微微一愣,瞪着他说:“接我回家?谁让你接我回家啦?我不回去!” 药匣子便摊开两手看刘老根,说:“你看,刚出来没两天半,心咋还野了呢!” 刘老根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劝大辣椒:“辣椒,你先跟匣子回去,等以后脚好 了再出来呗,往后出来的机会多着呢。你相信我没错儿。” 药匣子在一边应和道:“再说你不回去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你瘸腿叭叽的谁 侍候你呀,也就我药匣子拿你当香饽饽吧!” 大辣椒哪愿意听这话,她对刘老根说:“刘经理你听听,开始还说两句人话, 说多了就变味儿!”说着冲药匣子一瞪眼睛:“我让你拿我当香饽饽啦?” 刘老根暗自笑了,站起身说:“行了,你们俩掐吧,我得去看看大伙儿了。” 说着话走出屋子,把门带上。 说来也怪,这刘老根一走,两个人立时都柔情似水了。药匣子体贴地坐在大辣 椒身边,柔声问:“还疼不疼啊?” 大辣椒火气顿消,脸上现出一缕媚态,呻吟道:“咋不疼呢!” 药匣子说:“没事儿,咱家啥药都有,回去老头儿给你箍药。” 宾馆餐厅里,妇女们刚上完课正坐在餐桌边休息。嘎牙子知道刘老根要来,趁 着大家休息时布置任务:“等一会儿经理来了,大伙要自动站好队,听我喊立正, 你们就说‘经理先生好’,都听清没?” 丁香不满地说:“嘎牙子呀,你咋尽整这套虚的呀?” 嘎牙子说:“这咋是虚的呢?到这儿来不就是受训的吗?走了一六十三遭,也 该让经理看出点儿眉目来吧?” 满桌子应和道:“嘎牙子说的也是,还土豁豁的那训个啥劲!” 说着话刘老根已经走进来:“都休息了?这些天训得咋样啊?”妇女们立即起 立站成一排。嘎牙子威风凛凛地喊了一声“立正”,众妇女齐声喊道:“经理先生 好”。刘老根微微一愣,然后便开心地笑了:“嗯,有点儿意思了。” 刘老根从宾馆里出来,被韩冰拉着看了几处宾馆,然后就跟着她回刘大榛家了。 刘老根在门外按响门铃时,珊珊先从屋里跑出来,踮起脚看了门镜一会儿,然 后惊喜地喊了一声:“爷爷。” 珊珊把门打开,刘老根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把抱起孙女亲了一口:“珊珊, 想爷爷没?” 珊珊说:“想了。” 刘老根又问:“想爷爷怎么不给爷爷打电话呢?” “我打了,可你老不在呀。” 刘大榛和夏雨潇分别从厨房和卧室走出来。夏雨潇说:“爸来啦。” 刘老根放下孩子答应一声:“嗯。” 刘大榛说:“快洗洗吧,饭马上就好。” 吃饭的时候,刘大榛问到了工程:“爸,工程进展得怎么样了?” 刘老根说:“差不多了,我正张罗着开业呢。” 夏雨潇说:“爸,我和大棒这阵子心里老不踏实,也不知道你那事儿能不能行, 要是没有人去,我们那二十万块钱可就打水漂儿了。” 刘老根说:“我不是说了嘛,那钱是借的,我会还的。肯定还!” 夏雨潇说:“要是你把老本儿都赔进去呢?到时候你拿啥还?” 刘大榛听了这话不舒服,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 刘老根倒是不以为然,默默笑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是啊,要是连老本儿都 赔进去,我还真就不知道咋还了,所以呢,你们得帮帮我,不冲别的,就冲你们那 二十万也该帮我。说到家是帮你们自己。” 夏雨潇问:“要我们咋帮你呀?” 刘老根不假思索地说:“咋帮我想好了,雨涝你不是在旅行社工作吗?给爸拉 一些游客过去,有人去旅游,爸就赔不了啦。” 夏雨潇没说什么,眨着眼睛陷入沉思。 刘老根又说:“我知道常年让你拉游客那是难为你,但是开业那天你一定要给 我拉过去一批,这事儿你头拱地也得办喽。” 夏雨潇点点头:“我尽力吧。” 大辣椒回村了。 她几乎每天都要拄着两只木拐来到村头的老树下,向妇女们谈自己进城的所见 所闻,一时间成了十八道沟的巾帼女杰。 幌花儿开着玩笑问道:“哎,辣椒,你咋让人家给烫了呢?是不是偷人家的辣 椒吃啦?” 大辣椒把嘴一撇:“城里的辣椒倒找我俩钱儿我都不吃,咱要吃就吃个人园子 的。” 瓜蛋儿又问:“你让人家烫回来了,那刘老根还让你挣现钱儿吗?‘大辣椒听 了一拍大腿:”咱这也是工伤!“ 肥子说:“城里人咋训你们啦?给咱们学学呗。” 大辣椒说:“咋训的?先从说话走道儿训起,那家伙才严呢!” 幌花儿说:“说话走道儿谁还不会呀?那还用训?” 大辣椒咧嘴一笑:“那我问你,见个大老爷们儿你叫啥?” “管大老爷们儿叫啥?”幌花儿眨了眨眼睛说:“比我大的叫大哥,再大一点 就叫大叔,比我小的叫老弟。这谁不知道?” 大辣椒很得意,伸手一指幌花儿:“错!得叫先生。” 肥子说:“以前都管教书的叫先生,现在咋瞎叫呢?” 大辣椒点点头:“哎,现在改了,凡是男的都叫先生。” 肥子笑嘻嘻地说:“我们家狗尿苔也是男的,你管他也叫先生?” 大辣椒也笑了,说:“你这不是抬杠吗?”说着用手一比画:“你们家狗尿苔 那小玩意跟黄瓜纽儿似的,他是哪国的先生?” 众妇女听了,开心得不行,便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大辣椒又开始炫耀:“我再问你,见着年轻的小女子,比方说刘 老根家的山杏吧,你叫啥?” 幌花儿有意抬杠,说:“叫山杏呗。” 大辣椒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述有问题,又说:‘我是说不认识的。“ 幌花儿说:“不认识的就叫姑娘。” 大辣椒一脸得意,依然是伸出手来向幌花儿的脸上一指说:“错!人家不叫姑 娘,叫小姐。我再问你,见着我你叫啥?” 肥子哈哈笑着说:“见着你叫大辣椒。” 大辣椒一本正经:“别扯淡,人家这儿说正事呢。快说,叫啥。” 肥子想了想,说:“你比我大,就叫大姐吧。” 大辣椒—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又错了。得叫女士,懂了吧?” 瓜蛋儿说道:“哎呀妈呀,就你这一脸老褶子还女士呢?” 大辣椒瞪起眼睛一点头:“哎,就这一脸老褶子才叫女士呢,没这一脸褶子就 成小姐了。” 众妇女又是哈哈大笑。 幌花儿问道:“那走道儿有啥讲究?” 大辣椒说:“走道要挺胸叠肚,胳膊前后甩,走一字步。” 瓜蛋儿说:“你给我们走两步儿吧。” 大辣椒瞪了瓜蛋儿一眼:“咋地?欺负我腿瘸呀?” 这时,刘老根匆匆走来了,对大辣椒说:“辣椒你在这儿白话啥呢?你家药匣 子上哪儿去了?” 大辣椒想了想说:“八成是上十六道沟了吧。” 刘老根挺生气,说:“你看看,我让他上午在家等我,他上十六道沟干啥去呀?” 大辣椒连忙解释:“说是上十六道沟取大鞭杆子。” 刘老根说了声“这才扯呢”,匆匆走了。 药匣子果真去十六道沟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他挺高兴,扛着一根大鞭杆子进 院,嘴里哼着《青松岭》插曲:“长鞭哎那个一甩哎大辣椒拄着双拐从屋里走出来 说:”你别甩了,快去见刘老根吧,她找你找疯了。“ 药匣子听了,扛着鞭杆返身走出院子。 药匣子来到工地,见大餐厅装修基本就续——墙上贴着旧报纸、毛主席像、 “农业学大寨”一类标语;挂着马鞍子、镰刀、狗皮帽子、牛皮乌拉、火药枪;棚 顶垂着玉米穗、高粱头、红辣椒、大蒜;墙角放了一盘石磨,墙边靠着一把曲辕犁 ;地中央是几张原木做的饭桌。 药匣子扛着大鞭杆子走进来时,刘老根正站在屋里审视着自己的杰作。药匣子 向刘老根笑笑:“经理,你找我厂刘老根问道:”你是不是又划拉来一些旧东西呀? “ 药匣子点头:“嗯。 “赶紧拉个单子,给我报个价,那几个小餐厅还等着用呢。” 药匣子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又被刘老根叫住了:“等等,你再找木匠刻几块 牌子挂在各个餐厅门口,这个大的就叫大队部,那几个小的叫生产队,一队二队往 下排,明白了?” 药匣子点头:“明白了。” “那就快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