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刘老根从大队部跑出来,见一辆旅游大客车停在草坪上,兴奋地喃喃道:“这 车不小,这车不小哇!” 艾导演随后也跑了出来,回头喊着:“支架子,支机器。” 车上的游客开始下车,艾导演见游客下了车,焦急地一砸拳头:“完了完了, 别下车呀!”说完吩咐刘老根:“快去,叫他们别下来。” 刘老根慌忙跑向大客车,喊道:“别……别下来,别下来呀!” 车上的人都愣了,互相询问道:“哎?咋不让下车呀?” 刘老根把身子堵在门口,赔着笑脸说:“对不起,先等等,机器没支好。” 车上的人莫名其妙:“机器没支好?支什么机器?” 刘老根语无伦次:“电视机……电视机没支好。” 车上的人更不懂了:“电视机?支电视机干啥呀?”“就是,大白天在院子里 看电视?” 这时刘老根听到了艾导演的喊声:“行了,下车吧。”便向车上的人点点头说 :“这回行了,请各位下车吧。” 终于唱来一车,秧歌队立时来了情绪,在刘山杏的带领下越唱越欢。休息的时 候,刘山杏看见嘎牙子骑着摩托车疾驰而来,来到近前急切地叫着:“山杏儿,山 杏儿。” 刘山杏站起身问:“干啥呀?” 嘎牙子的摩托车在刘山杏面前调了头,说:“快上来,你爸叫你!” 刘山杏不紧不慢地问:“叫我干啥呀?我还得在这儿唱呢。” 嘎牙子嚷道:“唉呀,你就别问了,快上来吧。”刘山杏不再多问,跨上嘎牙 子的摩托车疾驰而去。 嘎牙子驮着刘山杏回到峡谷山庄时,刘老根正站在庄前的草地上等着他们。刘 山杏跳下摩托车问:“爸,找我干啥呀!” 刘老根急切地说:“二人转,艾导演要拍摄二人转。” “现在就拍吗?” “现在拍啥呀?晚上拍,给游客演嘛!” 刘山杏为难了,说:“我一个人咋演二人转呢?” 刘老根说:“你看看,着急把你找回来,不就是张罗这事儿嘛,你一个人不能 唱二人转,就不好到县上找一个吗?” 刘山杏想了想:“找一个倒行,可是大老远的人家咋来呀?” 刘老根说:“这还不好办吗?让嘎牙子骑着摩托接。” 刘山杏转脸对嘎牙子说:“那你就赶紧去吧,把他接来。” 嘎牙子怔住了,眨了眨眼睛问:“把谁接来呀!” 刘山杏犹豫了一下,说道:“还能有谁?打你那个男的!” 嘎牙子怔了一下,马上把眼睛一瞪:“我接他?你咋寻思了呢!” 刘老很想把嘎牙子镇住,一瞪眼睛冲他喊道:“嘎牙子你扯啥没用的呀?你也 不看看这都啥时候啦!你秘书不想干啦?” 嘎牙子真是急眼了,丝毫不在乎刘老根的威胁,冷冷地说道:“老根叔你就别 难为我了,别说是一个秘书哇,你就是揪我脑袋我都不接他!”说完一拧身走了。 刘老根没想到嘎牙子造反,大骂道:“这个小犊子!你中邪啦?” 刘山杏摊开两手说:“这咋办?没有下桩,我也不能唱单出头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话启发了刘老根,他眼睛一亮说:“对呀,单出头不 是一个人唱的吗?你就唱单出头吧!” 刘山杏自言自语:“唱单出头?” 刘老根点点头:“对。想想,你会唱啥?” 刘山杏想了想:“我会唱《老汉背妻》。” 刘老根大手一劈:“好!就唱《老汉背妻》!” 他说完转身要走,又被刘山杏叫住了5 “爸呀,唱《老汉背妻》得有大头人儿 啊,没有大头人我还是没法儿唱。” 刘老根又犯难了:“大头人儿?我上哪儿给你生大头人去呀?” 刘山杏说:“县文化馆就有,你让嘎牙子骑摩托车取一趟吧。” 刘老根此时已经很不自信了,他怕自己支使不动嘎牙子,想了想说:“这事儿, 还得你去支使他。”刘老根倒也聪明,此时除了刘山杏,还有谁能支使动嘎牙子? 刘山杏来找嘎牙子时,嘎牙子正躺在炕上独自生着闷气。 刘山杏一进院子就喊了起来:“嘎牙子,嘎牙子。” 嘎牙子侧耳听了听,听出是刘山杏的声音,眨了眨眼睛没吱声。 刘山杏走进屋子说:“你耳朵聋啦?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听没听见咋地呀?你说啥都没用,我肯定不去。” “这回不接那个人了,接大头人儿你去不去?” 嘎牙子斜了刘山杏一眼,问:“大头人儿是谁呀!” “大头人儿不是活的,是个死的,这你不在意吧?” 嘎牙子吓了一跳,坐起来说:“你说啥?你让我接死倒儿?” 刘山杏笑了:“看把你吓的那样儿,那死倒儿是纸壳糊的。” 嘎牙子放松了精神,笑笑说:“纸壳糊的?啊,是道具呀。” 刘山杏点点头:“嗯,你还挺明白。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儿。” 嘎牙子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得上哪儿接呀?” “让县文化馆接,你去了就找李老师。” 嘎牙子点点头:“行,只要不接那小子,你让我干啥都行!” 傍晚,刘山杏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刘老根手拿一根木制大烟袋走进化妆室,问道:“山杏啊,木匠把大烟袋做出 来了,你看这么大行不行?” 刘山杏回头看了一眼,说:“行是行,咋是白茬儿呀?烟袋杆得刷上彩呀。” 刘老根有点着急,问:“那你快说,得刷啥彩儿呢?” 刘山杏很随意地挥了一下手:“晦,找墨水刷刷就行。” 刘老根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对刘山杏说:“哦对了,我刚才问王大 喇叭了,他说他能拉弦儿,我看你就跟他试试,咋地也比干唱强。” 刘山杏问道:“他得会拉《老汉背妻》呀。” “这我也问他了,他说嘟当韵能跟着遛下来。” 刘山杏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就说:“那就试试吧。” 山杏已经化好了妆,头顶盘了一个大发髻,手握大烟袋练习着动作。王大喇叭 拿着一把胡琴坐在炕边正在调音。 刘老根匆匆走了进来,烦躁地说:“杏儿啊,嘎牙子怕是赶不上了,要不你就 这么上场吧,客人都等着急了。” 刘山杏说:“这嘎牙子是咋回事呀?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了!” 刘老根心里明白,嘎牙子要是耍起赖来,那就是一块滚刀肉!于是说道:“杏 儿啊,我看你就别等了,嘎牙子那小子有时候没准儿。” 刘山杏皱了皱眉头说:“那咋整,对付唱吧。” 丁香一直站在山庄门前,焦急地望着村中的小路,因为嘎牙子要从那条路上回 来。她终于盼回了嘎牙子,一边上前解他腰里拴大头人的绳子,一边问道:‘你咋 才回来呀?都把人急死了!“ 嘎牙子丧气地说:“真他妈的点儿低,刚把管仓库的找着。” 丁香不再说什么,解下大头人抱起来就往屋里跑,跑进山庄走廊时,正赶上大 辣椒低着头迎面而来,两个人就撞了个满怀。 大辣椒“哎哟”一声,然后看着丁香怀里的大头人问道:“哟,取回来啦?” 丁香像是没听见,没吱声继续往前走。 大辣椒对丁香的沉默不太满意,心想: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牛啥呀?于是笑 嘻嘻挖苦道:“寡妇难哪!这家伙,抱得登登的,当真人儿搂呢!” 丁香听见大辣椒的话十分生气,扭回身正想说点什么,可是大辣椒已经拧了身 子走了。 山庄前的草坪上埋了两根木柱,木柱上吊着两盏吊灯,木柱间拉开一块幕布, 幕布前面就是“舞台”了。“舞台”前围满等着看演出的人群。艾导演的摄像机已 经支在三角架上,就等刘山杏出场了。 王大喇叭先走了出来,坐在一把小凳上运开琴弓拉了起来。紧接着刘山杏就上 场了。漂漂亮亮一位农妇,胸前绑着个大头人,乍看上去真像是老汉背着残妻。她 手拿大烟袋边唱边舞,立刻把人迷了。 大辣椒站在人群外,透过人缝神着脖子观看,还喃喃自语着:“这山杏演得还 怪好儿的呢,真像老头儿背着似的!” 丁香出现在大辣椒身后,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她屁股上。 大辣椒已经把走廊里说丁香“寡妇难”的话忘了,所以被丁香踢了一脚后既惊 讶又愤怒,瞪着丁香问:“你踢我干啥呀?” 丁香恨恨地说:“我踢你这张臭嘴!”说完扬长而去。 大辣椒怔怔地看着丁香的背影自言自语:“踢我臭嘴?”她终于想起了走廊里 的一幕,便“噗儿”一下笑了,自言自语道:“这寡妇,还挺会骂人呢!” 演完了戏,刘老根、嘎牙子、王大喇叭陪摄制组吃饭。刘老根面色微红,酒醉 半酣,端起杯对艾导演说:“艾导演啊,你们几位到我这儿拍电视,可是帮了我们 大忙啊!” 艾导演摆摆手:“不能这么说,宣传长白山,也是我们份内的事。” 刘老根也摆摆手:“这是你说,我们可不能这么看。咋说呢……唉,我刘老根 是个粗人,我说话是茶壶煮饺子,肚里有倒不出来。这么着吧,咱还是话在酒里, 我全干了,你们喝一口。”说完,一仰头把酒喝了。 他喝完自己杯里的酒,又笑眯眯看着文导演等人喝了一口,然后吩咐嘎牙子说 :“嘎秘书,倒酒。”嘎牙子拿起酒瓶子给大家斟酒,斟到刘老根的酒杯时,斟了 半杯。刘老根发现没倒满,就说:“哎?倒满。” 嘎牙子恳求刘老根说:“刘经理,你别再喝了,再喝就多了!” 艾导演也应和道:“是啊,你已经喝不少了,不能再喝了。” 刘老根十分兴奋,手舞足蹈地说:“今天高兴,不喝能行吗?喝!嘎秘书倒酒 哇!”嘎牙子无奈,便把刘老根的酒杯斟满了。 刘老根笑眯眯盯着艾导演说:“艾导演,我有个想法儿,你帮我参谋参谋中不?” 艾导演认真地点点头:“你说。” 刘老根说:“这大峡谷离咱们村不是还有一段路嘛,旅游的团队自己有车,去 一趟容易,可是散客就不方便啦,咱们得送是不是?” 艾导演点点头:“那当然好。” 刘老根又说:“用啥送?好车我买不起,小四轮子颠颠达达又不是那回事儿, 我想来想去呀,打算用马车送。挂两挂大车,就像《青松岭》似的,‘长鞭哎,那 个—甩哎’,大马车颠儿颠……” 艾导演突然一拍桌子,把刘老根吓了一跳。他严肃地伸出大拇指对刘老根说: “好主意!好主意呀!” 刘老根马上微笑了,眯着眼睛问:“你说这主意行?” 艾导演立即赞扬道:“不是一般的行,你这想法简直是大师水平!”他有点激 动,端起酒杯说:“就为你这想法,我把这杯酒干了!”说完,一仰脖把杯里的酒 喝了。 刘老根更为激动,把嘎牙子和王大喇叭的酒都拿过来摆在自己面前:“艾导演 你看着,为感谢你这杯酒,我连喝三杯!” 嘎牙子急了:“叔你干啥呀!”艾导演也说:“不行,这可不行!”两个人都 要抢杯,刘老根忙伸出一只手把三杯酒捂住了,另一只手抬起来挡开了艾导演的手, 说:“别介,你们别影响我情绪。” 他从手底下掏出一杯酒喝了,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 河水柔柔流淌,水面弯月如钩,水上柳丝轻拂…… 酒醉后的刘老根哼着二人转走向小河边:“猪八戒他拱开了头拢地儿呀,留着 给大嫂栽大葱啊……”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河水,这时丁香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说不 清她是从哪里来的,也许一直在后面跟着刘老根呢。 刘老根回头,醉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哦,你呀……干……干啥呀?” 丁香反问道:“你这是干啥去呀?” 刘老根摸摸自己的脸说:“这脸火烫火烫的,到河边……洗脸。” 丁香搡了刘老根一下:“你东倒西歪的,不怕一头栽到河里呀?” 刘老根晃悠了两下,又站住了:“我傻哇?往河里栽……啥?” 丁香见刘老根醉得不轻,就说:“啥也别说了,我搀你回家吧。” 刘老根又晃了两下说:“可别闹了,你晃晃悠悠的,别把我摔喽!” 丁香哭笑不得:“你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脚下没根儿,怎么说是我 晃?” 刘老根舌头硬硬地说:“我没根儿?老根儿老根儿,不趁别的,就是有根儿!” 丁香搀着刘老根往回走了两步,刘老根腿一软,坐在了河滩上。丁香既生气又 心疼,叹息一声说:“你咋往死里喝呀?” 刘老根摇头晃脑地说:“我没喝多……坐这儿凉快凉快……啊,你回去吧。” 丁香无可奈何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在他身边坐下。 刘老根勾着脑袋沉默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坐下了,你咋不回家?” 丁香说:“我回哪国的家呀?你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吗?” 刘老根听了丁香的话点点头,嘟哝道:“我知道,你疼我。” 丁香心中一动,瞪着刘老根问:“你还知道哇?” 刘老根嘿嘿笑了两声:“那咋不知道呢,我……又不傻。” 清醒的丁香把刘老根当成醉鬼了,想趁这时候掏出刘老根的真心话。她沉默了 一会儿问道:“那你疼不疼我?” 刘老根不言语,半天才说:‘有……有点儿疼。“ 丁香的目光燃烧起来,追问道:“从啥时候开始疼的呀?啊?” 刘老根醉眼迷离地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睁了一下,看清了丁香火辣辣的目光, 酒便醒了一半。于是幽默地回避了难以回答的问题:“说不准啥时候,犯病腰就疼, 不犯病腰不疼。”刘老根此时心里明白着呢!看来这酒,醉人不醉心。 丁香知道刘老根在回避,惊讶地说:“咦,也没喝多呀,还知道跟我藏猫儿呢! 说着说着咋就不唠正经嗑儿了呢?” 刘老根依然在装傻:“这不是正经嗑儿吗?连小孩子儿都知道,掐一把就疼, 不掐不疼。” 丁香还不死心,因为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于是眼睛转了转说道:“少跟我打岔, 老实地回我话。我问你:那韩冰疼不疼你?” 刘老根抬起醉眼看了丁香一下,笑了:“不知道。” 丁香又问:“那你疼不疼韩冰?” 刘老根傻傻一笑,舌头硬硬地说:“你……咋尽问尖端的呀?” 丁香不再说话了,眼里温情似水,静静地看着他。 刘老根被看得心慌,问道:“你……老盯着我看啥?” 丁香张开双臂,柔声说:“来,跟我回家。” 戏演完了,嘎牙子该往回送大头人儿了。 早晨,刘山杏让嘎牙子趴在炕上,然后把大头人放在他背上,又拿一根绳子按 住大头人,对嘎牙子说:“起来拢上。” 嘎牙子直起身子系绳子,系好绳子对刘山杏说:“往后可别唱单出头了,我折 腾不起。” 刘山杏说:“我也嫌—个人唱戏累,可没办法呀,你不去接人呀。” 嘎牙子听了心中不悦,问道:“咋地?满世界就那小子一个人会唱丑儿吗?” 刘山杏点点头说:“不错,满世界唱丑儿的成千上万,可是在哪儿呢?” 嘎牙子恨恨地一拍胸脯:“就在这儿。你看我行不行?” 刘山杏怔怔地看着嘎牙子:“你?你不是看二人转来气吗?” 嘎牙子沉声叹息:“有啥办法呢?来气也得受哇!” 刘山杏明知故问:“为啥呀?” 嘎牙子想了想,赌气地问:“为啥你还不明白?” 刘山杏摇摇头说:“不明白。” 嘎牙子十分认真地盯住刘山杏说:“哎,说真的,我真想学唱二人转,以后跟 你唱一副架儿,你能教我吗?” 刘山杏不屑地笑了:“你有那个细胞吗?” 嘎牙子说:“试试呗。” 刘山杏审视着他认真的面孔,想了想说:“你要是真想学,我先给你找盘录音 带熏熏吧。” 嘎牙子背着大头人从屋里走出来,走到摩托车前踹车点火。大辣椒凑了过来问 道:“嘎牙子,你送老头儿去呀?” 嘎牙子阴阳怪气地说:“不送咋整,人家还等着用呢。” 大辣椒拍拍大头人的光脑袋说:“这老头子挺有福哇,有劲儿的时候背媳妇, 没劲儿的时候让小伙儿背着,便宜都让他占了。” 她说着话突然一咧嘴:“哟,我这膀子咋这么疼啊?嘎牙子,快给婶儿掰掰。” 嘎牙子呲牙一笑没理她,跨上摩托车走了。 丁香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洗菜,心里想着昨晚的事。她不知道刘老根还记不 记得昨晚的事,如果忘了,那她愿意让刘老根永远醉着。正想着,刘老根就进来了, 问道:“辣椒呢?” 丁香眼睛盯着刘老根,心里想着事儿,嘴上说:“刚出去。” 刘老根说:“一会儿她回来你让她回家搞点辣椒来。”说完刚要走,丁香忙把 他叫住了:“哎。” 刘老根站住,淡淡地问:“有事儿?” 丁香一脸柔情,轻声问道:“你……还难受吗?” 刘老根没懂丁香的意思,眨眨眼睛问:“难啥受哇?” “你昨晚醉成那样,现在不难受了?” 刘老根想起了昨晚的事说:“啊,没事儿了。” 刘老根转身又要走,丁香又“哎”了一声。刘老根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丁香, 默然不语。 丁香表情羞涩,犹豫了一下问道:“昨晚的话……还算数吧?” 刘老根忘了昨晚说了什么话,凝眉回忆着:“昨晚的话?啥话?” 丁香有些失望,提醒刘老根说:“你说……你疼我。” 刘老根微微一愣,他不相信自己会那样说,就问:“我说的?” 丁香一脸执着:“是你说的。你说你知道我疼你,完了我就问你疼不疼我,你 说有点儿疼。” 刘老根渐渐回忆起小河边的情景,便装糊涂:“我咋就不记着呢?我就记着我 跟你说了一句笑话儿,我说掐一把就疼,不掐不疼。”他说完,急忙拔脚离开了。 丁香哺哺自语道:“这是啥人呢,醒了酒就不算数了!” 那晚,刘老根酒后的确露出一点心迹,可是酒醒了又都掩饰了起来。他不能过 早地接受了香屈为在潜意识里他放不下韩冰。 药匣子说大辣椒膀子受风了,得拔罐子。大辣椒说那你就拔吧。药匣子便找来 个罐头瓶,点燃一张纸条扔了进去,纸条将燃尽时,他命令大辣椒:“你给我脱了。” 大辣椒趴在炕上说:“早脱了,你快给我扣上吧。”药匣子便摸摸大辣椒的膀 子,然后把罐头瓶扣在她的肩肿骨上。 大辣椒站起身说:“真他妈怪了,上两天膀子咋还受风了呢?” 药匣子笑着说:“老菜帮子了,动弹大劲儿就容易掉帮子!” 大辣椒说:“也许是这两天做饭累的……哎,我说这刘老根没准儿还真能鼓捣 起来呢,一顿大秧歌二人转,还真就招来一车人,拍电视的也来了,我说你是不是 赶紧吃口回头草哇?趁现在你给他扭秧歌,没准儿他就不跟你计较了。” 药匣子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现在还看不透哇,我得稳住。” 刘老根唱来一车人心里就有了底,他认为能唱来第一车就能唱来第二车、第三 车。所以,当那一车游人走了以后,又把秧歌队拉上了公路。 他用惯了那个单筒望远镜,时不时就拿起它张望远方的山路。这时嘎牙子总要 问上一句:“咋样啊?来车没?” 秧歌队又唱了几天,没唱来人。嘎牙子的心又悬了起来,问刘老根:“叔哇, 你还有没有第三套方案呢?” 刘老根反问道:“还用得着第三套方案吗?” 嘎牙子说:“咋用不着哇叩e 唱来第一车却唱不来第二车了,也许这一招儿又 不灵了呢!” 刘老根胸有成竹地说:“母鸡下蛋也不能天天下呀!放心吧,我这招儿肯定好 使!我能把这条大道都唱出名!” 嘎牙子不信:“真的?” 刘老根点点头:“真的。我现在就把它命名为二人转大道。等以后有人问峡谷 山庄在哪儿,你就说二人转大道一拐弯,他保证知道!” 嘎牙子向刘老根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峡谷山庄明显喧闹了,草坪边人来人往,屋里屋外 响着柔和的音乐,周边环境也明显改善了许多,花花草草有了些园林的味道。雨路 上不时可以看见一些标志牌,写着“去往菜园”、“去往温泉”等字样,游客越来 越多,停车场上的汽车也越来越多,峡谷山庄真的发展起来了。 几挂大马车排成一排停在路边,赶车的汉子手握长长的大鞭子在车前侍立,游 客们各个脸上挂着喜色爬上马车。 赶车的汉子坐在车辕上,大鞭子甩出声声脆响,高头大马立即摇出一串铃声, 一行马车在叮咚的铃声里渐渐远去了…… 刘老根的事业日渐发展,要用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 招工启事就贴在村头的老树上,一张醒目的大红纸吸引了众多村民,消息一传俩俩 传仁,十里八村都知道刘老根要招工了。这样一来,刘老根的麻烦就来了,乡里乃 至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直接或者通过刘二槐向刘老根打招呼,要求刘老根把他 们的七大姑八大姨招进峡谷山庄挣现钱。 这天,刘老根坐在办公室里正往台历上记着什么,刘二槐推门走了进来,又令 人心烦地谈起了招工的事:“爸,刚才冯乡长打来电话,说他有个侄女想参加招工, 请你给关照一下。” 刘老根心里烦得不行,冷冷地说:“关照啥呀?自己报名呗。” 刘二槐说:“你们不是还要考试嘛,人家不想参加考试。” 刘老根警惕起来,问道:“不参加考试?是不是有啥毛病啊?” 刘二槐连连摇头,打着保票说:“你放心,没有毛病,绝对没有。” 刘老根冷冷一笑,说道:“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我咋能放心呢?咱这是招服务 员,咋地也得看得过眼儿去呀。” 刘二槐极力劝说爸爸放弃原则,说:“爸呀,你就别看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 诉你,人家身体特棒,扛麻袋我都不是个儿!” 刘老根忽然怔了一下,显得紧张地说:“呀,我想起来了,听说冯乡长有个侄 女长得又高又胖,外号叫‘大洋马’,铲地的时候敢和老爷们儿摔跤,老爷们儿不 摔她撵着人家摔,是不是她呀!” 刘二槐也忍不住笑了,解释道:“人家现在不摔跤了。” 刘老根马上严肃了,断然说道:“你告诉他,不行。” 刘二槐不死心,又哀求道:“爸,人家冯乡长管着我哪!” 刘老根说:“他管你不管我,不行就是不行。” 刘二槐沉默了,呆了一会儿突然话峰一转,问刘老根:“爸,你不是要养蛤蟆 吗?” 刘老根点点头:“我养咋地啦?” 刘二槐话里饱含了威胁,轻声说道:“你养蛤蟆不得用山吗?你想征用的那两 座小山包,人家冯乡长可是没批呢!” 刘老根来了犟脾气,忿忿地说:“他不批我就不养。” 刘二槐继续要挟道:“你不养蛤蟆游客吃什么?当然,你也可以说你上市场买, 可是那能供上吃吗?再说那也贵呀!” 刘老根沉默了,他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看来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正想说什 么,药匣子走了进来,就把他的话岔过去了。 药匣子向刘二槐点头哈腰地笑笑:“哟,村长也在这儿哪。” 刘二槐向药匣子点点头,药匣子便谨慎地坐在沙发里。刘二槐还想逼问父亲的 口供,便硬硬地问道:“爸,到底行不行啊?” 刘老根皱皱眉头,一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刘二槐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悻悻地走了出去。 药匣子眨巴着眼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过脸来审视刘老根的脸色,问道 :“经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哇?” 刘老根厌烦地挥挥手:“好了,你也走吧,你那事儿不行。” 药匣子坐着没动,慢声细语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啥?” 刘老根直言相告:“你小子太滑,你老给我开小差儿我受不了。” 药匣子哀求道:“我再也不敢啦!你就让我回来吧!我要是再开小差儿,我们 家辣椒都敢跟我离婚。真的!” 刘老根不耐烦地站起来:“行了,你别磨叽了,我还有事儿呢。” 药匣子也站起来说:“你这是拿初一当十五哇!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认错儿 了,你就放我一马呗!” 刘老根揽起药匣子就走,边走边说:“回去采药吧,那玩意来钱。” 刘老根赶走药匣子就到县里去了,傍晚时分才回村。他在村头看见老树上的招 工启事,便想起了一件事:招工地点设在哪儿呢?如果设在峡谷山庄,闹哄哄的怕 惹游客不满。想来想去,他觉得应该设在村委会,于是就背着手向那儿走去。 刘老根走近村委会时,恰好刘二槐从屋里走出来,看见迎面而来的刘老根,眼 珠转了转,返身又回屋了。他在父亲办公室受到了冷落,此时见父亲走来,料定他 有事,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到屋里有意把架儿端了起来。 刘老根走进屋,马上看出了儿子的把戏,一脸不屑地走向沙发坐下,翘起腿说 :“你小子跟我装啥呀?我知道你是村长。” 刘二槐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矜持地说:“啥事儿,说吧。” 刘老根伸出两根指头:“俩事儿。第一件,我想借你这地方用用。” 刘M 槐冷冷地问:“借我这地方?干啥呀?” 刘老根说:“招工。 刘二槐正为招工的事生气呢,就说:“你那山庄有的是地方,干吗借我的地方!” 刘老根实实在在地说:“山庄现在游客很多,在那儿招工乱哄哄的,游客不满 意,影响不好。” 刘二槐马上讥讽地说:“你不愿意乱哄哄的,我乱哄哄的就行,是不?” “你这儿又没外人来,不碍事。” 刘二槐未置可否,想了想说:“接着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借人,让小芹帮我几天忙,就招工这几天。” 刘二槐思忖了一会儿,说:“行是行,但是……这样吧,你用两件事换我一件 事,咋样?谁让你是我爸呢,我吃点儿亏也认了。” “你可并没吃亏,我这两件事小,你那一件事大。” 刘二槐笑了:“你知道我要说啥事儿?咋就知道我的事儿大!” 刘老根也笑了笑:“还能有啥事,你想给我派个摔跤运动员来。” 刘二槐见刘老根有同意的意思,又开始嬉皮笑脸了:“咱爷儿俩就别斤斤计较 了,换了吧。” 刘老根站起来说:“那就换吧。” 刘二槐十分高兴,一伸手揽起父亲的腰,亲呢地说:“你真是好爹!走,咱回 家喝酒。” 药匣子左手托着几片干豆腐,右手拿着一根大葱,用大葱蘸酱往干豆腐上抹, 然后把大葱放在干豆腐里卷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不会做饭,大辣椒在山庄吃 伙食,他就只好对付一口了。 大辣椒回家了,一边走一边喊:“匣子呀,匣子?” 药匣子吃着干豆腐从屋里走出来,问道:‘你咋回来这么早哇?“ 大辣椒说:“抽空儿回来的。你咋又没做饭?” 药匣子无所谓地说:“做啥饭,这么吃挺好的。” 大辣椒有些担忧,说:“你总这么吃哪行啊?这时间长了还不把小身板儿踢蹬 喽?” 药匣子嘿嘿笑了:“这你可不懂了,干豆腐卷大葱是最好的东西,养人。” 大辣椒想了想,说:“要不你也上山庄吃伙食吧,咱交钱呗。” 药匣子说:“唉呀,我不用你管。哎,回来干啥呀?” 大辣椒说:“你不是让我盯着刘老根哪天乐呵吗?我就是回来告诉你,他今天 乐呵。” 药匣子眼睛一亮:“是吗?因为啥事儿乐呵?”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找刘老根 高兴的时候说事,所以交给妻子一个任务,观察刘老根哪一天高兴。 “刘山杏又请来个唱手,今晚有好节目。” 药匣子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这哪挨哪呀?不是说刘老根心情好吗?” 大辣椒伸出一根手指在药匣子额上点了一下:“你小诸葛真笨哪!你也不想想, 那刘老根得意二人转,他看了好节目还能不乐呵?” 药匣子有些失望:“说了半天,现在他也没乐呵呀。” “我也没说他现在就乐呵,可一会儿不就乐呵了吗?” 药匣子故作高深地摇摇头:“这可不好说。” 大辣椒说:“行了,反正我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我得赶紧走了,我那边还 有事呢。”说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嘎牙子向刘山杏文献殷勤,趁她化妆的时候端来一盆清水,笑吟吟地说:“山 杏儿啊,你洗洗手哇?” 刘山杏并不领情:“我还没画完呢,洗什么手哇?” 嘎牙子并不在乎刘山杏的态度如何,站了一会儿问道:“你那下桩儿……来了 吗!” 刘山杏抬起手向小炕上一指:“在那儿。” 嘎牙子向小炕上看去,见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正背着身子梳理那一头短发。其实 一头短发是头套,可嘎牙子没看出来。他见是个女的神情立即放松了,心情也明显 愉悦了。刘山杏的搭档不是男的,嘎牙子自然高兴,问题是他未必看得准。 嘎牙子微笑着凑向刘山杏,愉悦地问:“怎么……是个女的呀?” 刘山杏“噗”一笑说:“女的咋地啦?我就非得和男的唱?” 嘎牙子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俩女的转,那是二人转吗?” 刘山杏觉得嘎牙子问得有意思,反问道:“那你说是几人转?” 嘎牙子想了想说:“是两个人转不假,但不是二人转。” 刘山杏说:“是两个人转不假,还不是二人转,你跟我说绕口令呢?” 嘎牙子笑吟吟说:“不是绕口令,倒像脑筋急转弯。” “行了,你快去找地方吧,一会儿该没地方了。” 嘎牙子向门口退去:“有事儿就召唤我。” 山庄门前的草坪又布置成简易舞台,一场别开声面的演出就要开始了。小乐队 拉了一阵曲牌子之后,刘山杏浓妆艳抹地走出来报幕:“各位游客,各位乡亲,女 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有一位活跃在二人转舞台上的新 星,今晚来到了我们峡谷山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这位新星不光会唱二人转, 还会唱歌儿,一曲《青藏高原》唱得天高地阔、荡气回肠。于是有人就说,那歌声 好比蒙汗药,不知迷倒了多少江湖好汉、沙场英雄……这位新星是谁呢?我还是先 把他的艺名告诉大家吧……” 刘山杏说着话捂嘴一笑:“新星的艺名:大傻丫头。” 观众哈哈笑过之后,刘山杏又说道:“好啦,闲言少叙,现在就请大傻丫头一 展歌喉,用那美妙的歌声带我们走进神秘的——雪域高原…” 录音机里放出流行歌曲《青藏高原》的前奏,紧接着幕后响起了清脆的歌声: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新星闪亮登场:一头齐耳短发,身穿肥大的红裙,腿上裹着紧瘦的黑色体形裤, 脚蹬一双白色高跟皮鞋。 观众不由自主地笑了,因为新星的打扮很怪,浑身上下似乎真透出一股傻气, 却没有一点女人的秀气。 新星边走边唱:“如果说……” 台下的人群里,大辣椒和嘎牙子议论起来。嘎牙子说:‘这女的唱得还挺好, 就是这模样……还真有点儿傻,还新星呢,照山杏可差远了。“大辣椒说:”那是 肯定的了,在你眼里,杨贵妃也比不上刘山杏。“嘎牙子说:”本来就是嘛,这女 的一点秀气的意思都没有,太壮实了,你看那老腰板子,像个菜墩子!“大辣椒点 点头说:”这女的是粗了点儿,干活儿没准是把好手儿。“ 刘老根神情专注地看着节目,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他无法想像,药匣子此时正 猫在一个角落里,眼睁睁地观察着他那张脸。 新星边唱边向幕后走去,声音消失的时候,人也不见了。这时,拉弦的王大喇 叭拉起二人转曲牌,刘山杏从幕布的另一侧舞出来,边舞边唱:“正有里来是新年 儿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紧接着新星也舞了出来,唱:“家家户户团圆会呀, 少的给老的拜年啊……” 新星的装扮大变,红裙子换成了对襟便服布衫,高跟皮鞋换成了圆口布鞋,头 套搞去露出了一个大秃脑袋——原来是个男的。 观众笑声顿起,纷纷笑得前仰后合。嘎牙子却瞪着眼睛怔住了,因为那男人不 是别人,正是县城里打他的那个赵三。嘎牙子产生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眼里渐渐 射出仇恨。 大辣椒兴奋地拍打着嘎牙子:“这节目真好!”嘎牙子忿忿瞪了大辣椒一眼: “好个屁!” 大辣椒对他很不理解,说:“你这是啥毛病呢?是个男的就不好了?” 嘎牙子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二人转越唱越火爆了,刘老根那张脸笑出一派灿烂。角落里的药匣子凝视着刘 老根,心里有了数,暗自点了点头。 散戏以后,药匣子坐在村头老树下,等着刘老根进村。等了一会儿,就见他自 远处来了,边走边哼着“正月里来是新年儿……” 刘老根从老树前经过,药匣子突然叫了一声:“经理先生,请留步。”药匣子 此时已胸有成竹,口气便与以往不同,不再求情了。 刘老根站住了,审视着药匣子说:“哟,是你呀,我还寻思是个截道的呢!黑 灯瞎火的你坐这儿干啥呢?” 药匣子说:“等你呢。” “等我干啥呀?” “跟你唠唠。” “五更半夜你呼啥呀?有啥事白天不能说吗?麻溜儿回家睡觉去!” 刘老根要走,被药匣子扯住了。药匣子不卑不亢地说:“经理大人,这话必须 今天说。要是过了今晚可能就说不成了。” 刘老根挺好奇,说:“啥事这么神神叨叨的?说吧。” 药匣子转到大树后拿出个小板凳,摆在刘老根面前说:“经理你请坐,咱有话 慢慢说。”他特意为刘老根准备了小板凳。 刘老根坐下以后,药匣子开始说话了:“经理大人哪,你还是把我收回去吧, 我是诚心给你牵马缒蹬啊!我这么哀求你,你就是块石头也该热乎热乎啦!” 刘老根今晚心情挺好,听什么都觉得顺耳,笑笑说:“我就知道你又磨叽这事 儿。” “你就相信我吧,我可是个有用之才呀!” “你有啥用啊?给我开药店!” “你说对了一半,不是药店,而是药膳!” 刘老根没听懂,歪了头问:“你说啥?” 药匣子有些得意了:“我说药膳,就是在莱里放些中草药,味道好还大补,现 在城里人就得意这一口,你在省城住了两年就没听说过?” 刘老根点点头:“啊,你是说这个,我也听说过。” 药匣子又说:“这半年来我就一直在想:我能为刘经理做点儿啥贡献呢?有一 天我冷不丁在电视里就看见人家吃药膳了,我也就一下子开了窍。你说咱峡谷山庄 守着长白山要啥药没有哇?也给他开一道药膳,是不是更添彩儿了,啊?” 刘老根动了心,沉思着点点头:“别说,这主意还真挺有意思。” 药匣子来了情绪:“这么说你要我啦?” 刘老根没回答,问道:“你会下药吗?可别给人家药着哇!” 药匣子拍拍胸脯:“别的咱不敢吹,要说摆弄药咱可是行家。十里八村你访访, 谁不知道我药匣子呀?方圆百里之内咱就是李时珍!” 刘老根犹犹豫豫:“那就……先试试?” 药匣子连连点头:“中,先试试。” 药匣子回到家时,大辣椒正站在院门口等他的消息。她见了药匣子急切地问: “咋样啊?” 药匣子背手站了一会儿,默默走进院子。大辣椒身子一软靠在木樟子上,自语 道:“完了,又让人家卷回来了。” 其实大辣椒误解了药匣子,人家那是装派呢! 药匣子走进屋子,大辣椒随后跟了进来数落药匣子:“你不是说直钩钓鱼就能 把刘老根钓上来吗?这回咋样?你再接着吹呀!我就知道你是个牛皮匠子!” 药匣子得意地笑了:“我啥时候吹了?我李宝库吐口唾沫都是钉儿!烀熟的地 瓜摔在墙上——软硬是个橛儿!” 大辣椒狐疑地审视药匣子:“看你这意思……还成了?” 药匣子美美地点头:“差啥不成?” “真的成了?” “那还有假?” 大辣椒如释重负地坐在炕上:“这回可好了,两口子都上班了,你也能吃集体 伙食了,也省得我惦记你吃不上饭了。” 药匣子兴奋地走来走去:“是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还他妈弄个负责人当当。” 大辣椒再一次惊喜起来:“啥?还是负责人?负责啥呀?” 药匣子说:“负责药膳呗。” 大辣椒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你管人儿呢,闹了半天还是摆弄药儿。不管人那 是啥官!” 药匣子说:“摆弄药咋地?摆弄药就是权威!” “你可别抬举我了,我还能管着权威?” “你管我?你咋能管着我?” “我咋管不着你?大清早一上班我就管你!上操的时候你敢不听我管?让你立 正你立正,让你稍息你稍息。” “你要管我也得等明天,今晚我先管管你,去,烫酒去!” 大辣椒把嘴一撇,站起身出屋。 药匣子自言自语:“得支使赶紧支使,过这村没这个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