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我见到了小白,她好像又瘦了,跟个火柴棍子似的,干 巴巴的黑。重新融入到校园生活中使我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两个南方妹还是那样 没白天黑夜地学;我和小白没事儿的时候也去教室听课,晚上在寝室里上自习, 她认真准备“解剖”的补考,我又端茶又扇风的给她加油鼓劲儿。她给我讲了在 海南时一些有趣的事儿,从她口中还得知上次网友所谓的疫情极其的恐怖,现在 全国上下可谓是人心惶惶,我说怎么咱们这还没什么风声呀?“可能是咱这太远, 不知道那玩意儿传到哪就给截住了,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冲破重重阻碍顺利到达 的。”小白很有把握地说,好像这场灾难是她一手制造的。 渐渐的,“非典”这俩字在我们身边传地铺天盖地的,新闻、报纸、学校… …所有能发布消息的媒介都在紧张地报道最新疫情,每天都会死人,每天都有新 的病人被发现。这股疫毒像肆意生长的野草一样疯狂地蔓延到全中国每一个角落, 噬杀着无数人的生命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张国荣自杀 了。林大俱乐部趁热打铁,该消息发布的第二天就循环放映三部哥哥的电影。我 和小白赶过去一口气儿连看了两场,说是看了两遍,其实我的心情一直沉浸在《 霸王别姬》的悲痛中,上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十年前吧,太小,有点没看明白, 现在稍微懂了。我的眼睛注视着屏幕,却不知道那里在演什么,然后我哭了。其 实我以前对张国荣的感觉一般,没怎么崇拜他,就感觉他是个演技不错的演员, 但现在我为他哭了,心里难过极了,人的生命可真脆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 也学会煽情,嗓子眼总是不明不白的就发酸,就算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也能 使我心中那颗沉痛的种子生根发芽,然后肆意的生长,就像“非典”一样,将我 仅存的那点快乐给吞噬了。 晚上我和小白回学校时已经关寝了,小白“哐哐哐”冲收发室的窗户一顿狂 砸。老大爷打开窗子劈头盖脸地骂过来,说两女生深更半夜出去能干什么好事, 不让进,这帮学生就是惯的臭毛病,自己找地方睡。小白极其激动地跟她吵起来, 我没她那么急切,在外面也好,找个地方坐一坐,清静一下,哪怕去“红磨坊” 也行,我真有点想那帮人了。后来我又想起了程蝶衣,又哭了,而且哭得特别委 屈。为什么呀,段小楼都跟他在一起了,他为什么还要死呢?老大爷见我哭了, 顿时口气也软了,“行了,进吧,以后注意点。多让人担心!”其实我想老大爷 也像我妈一样,平时看着狠刀儿的没有人性,其实本质还是挺善良的。 到了四月中旬我们竟然封校了,这一行为在学生当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 意味着疫情不仅已经蔓延到哈尔滨境内,而且意想不到的危险和我们只有一门之 隔,恐怖的气氛无处不在。学校给每个寝室分发了体温计,严肃叮嘱一旦发现体 温略有升高、咳嗽、呼吸困难者一律第一时间上报到学校“打非小组”,否则后 果将不堪设想。混乱的寝室生活也开始被绷紧,每天晚上十点半校稽查大队滴水 不露的挨屋查寝,倘若发现有校外的可疑人等或本校缺席人员统统严格处置。任 何人有特殊情况需要出校处理必须递交一份长达两千字的书面申请,另需携带相 关证明,经校方一环接一环领导审批后方可持有院系最高级别领导的亲授御旨离 开学校,御旨中指明离校往返时间、所去地点,附加一句“此学生离校期间内发 生不测概不负责”,下面是学校和学生甲方乙方的正八经的签名。瞧这架势看样 没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谁都不敢轻易离开了,毕竟这里还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我妈我爸前前后后往学校倒腾四五次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本来寝室里我东 西最少,现在堆了一大墙角,两个南方妹都不禁传递出羡慕的目光,同时对家乡 那边的情况表示担心;小白则称阿姨叔叔没见过世面,这只是形式走走排场,对 无知学生思想上的禁锢,其实事件本身并没那么严重,你呆闷了,从门卫眼皮底 下遛出去,没人搭理你!而我则认为遇见这种情况,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凡事 还是谨慎为妙。不久后学校主楼门口每天更换一张巨型海报,左边一部分内容是 全国当天的“非典疫情”进展情况,右边写有擅自爬门翻墙离校外出学生的名单, 惩罚措施为每人罚款人民币500 元,外加给予记过警告处分,记过多达五次者责 令退学。所以现今学校又多出了一个“严厉打击出逃学生”的口号。 一时间我的生活变得空虚了。我们周末不能回家,平时不能出去逛街、上网、 去林大看电影……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些事突然间嘎然而止,感觉好无聊。封校 第一周内,我和小白成天上学校食堂的地下饮吧狂饮,校规明令禁止学生在校期 间接触含酒精类的饮料,我们平时想喝酒也是遮遮掩掩拿到隐蔽地方进行违法行 为。但在这里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喝,大肆宣扬的喝,因为食堂的承包人是校长 小舅子,他门子够坚硬,我想学校也是因为给他拉生意才加上那条规定的。我们 把经常在寝室上演的那一幕搬到了公共场所,每次喝到兴头上还是高谈阔论、谈 古说今,吟诗诵辞……当年李诗仙成天都干什么呀?不过如此!有时临桌那些高 学年的学长们也情不自禁地来敬酒,表示崇拜和敬仰。 有一次我们邻桌的校“XX文学社”的社长右手颤颤悠悠地端着满满一杯二锅 头,左手邻着酒瓶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我们这来,给我俩每人斟上一碗,眼里闪动 着泪花,激动不已地咆哮:“真他妈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想 当年我刚创办‘XX文学社’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豪情万丈风流倜傥!今天不为别 的,就为与两位同仁的相识,我干杯!你们随意!”说完“咕咚咕咚”灌了一杯 下肚。我说这位兄台今日来访可有何赐教? “不敢当!由于本人已年进大五,恐怕今后将无心掌管社团,今日我斗胆请 二位加入我‘XX’,为我文学社添充后势力量,将我‘XX’精神继续发扬光大!” 说完将一张破纸放到我俩之间的桌面上,“这里有本人一篇小作,请二位同仁给 予指点。” 小白挥挥手,“今日我等二人仅仅酒后感言,并无他意,素来对各大社团帮 派之事无心过问,社长您请回吧,恕不远送!”社长立即像打了蔫的茄子垂头 丧气地返回了。小白把那破纸拿在手中随便看了几眼,眯着眼忿忿地说:“这 两篇淅沥哗啦的散文,不仅证明了它们大粪不如,而且证明他永远写不出更好的 东西来!”“小白,不要对任何人都这样苛刻。”我奉劝道。 “宋昭,我跟你讲,无论是神,还是人,还是酒瓶子,都永远不会原谅文人 的平庸!”“的确如此,但还是请你原谅他。”“现在的中国,这些拙劣的 文人人数是最多的,而且他们永远是大多数!拙劣的文人迷恋拙劣的文字,所以 我们的国家在这些人和文字的熏陶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拙劣!!” ………… 喝酒不是长久之计,要以前郑精武还和同学出去唱歌屋、打点台球什么的, 现在一封校他也憋屈了,成天吵着让小白陪他玩,小白又不忍心置他于不管,我 只好自动退出,又成了孤魂野鬼一个。平时白天我只有跟着同学们一起上课,晚 上一个人躺在寝室就胡思乱想。 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那些人谁都没再联系过我,好像对于我的冷漠他们 都失去了耐心。我没事儿的时候就眼盯着电话,希望它突然响起,然后那边传来 某个熟悉的声音带来真挚的问候。老天爷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天天充完了电二 十四小时开机苦苦地等待,生怕错过了什么,可一天到晚连条短信都没收到过 我忍受不了了,我要听见习文的声音。我决定放下架子,主动出击。 当我播下那个熟悉的号码时,竟然感到手在不停地颤抖,这个我曾经最信赖、 说过无数知心话的朋友,如果她真的拒接我的电话,或是说出“一刀两断”之类 的话来,我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她会原谅我这个无数次对不起她的朋友吗? 她果真没接,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