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考试总算顺利地过去了,每次吧,我都把它想象得特不好对付,但每次考完 了都特别无奈,我成天到晚紧张,吃不香睡不着,脾气异常暴躁……想想都是这 考试弄的,忙了半天卷子竟然那么简单,让我白白浪费那些心血和神经细胞。其 实每次考试前老师们都会划题,但我就是担心,不相信他们,总感觉他们没准会 使点什么坏,万一一失足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儿,每次都自己再找点自己所谓的重 点,然后没日没夜地背,最后全白背了,没用上。但是我仍然回回都采用这种手 法,考前紧张点总比考时紧张强吧。 考试最后一天我出了考场就直奔心理咨询室,一见着咨询师我就把自己对考 试的苦恼跟她讲了。她想了想说:“如果完全像你所说的那样,而且并没有产生 什么很严重后果的话,那你仅仅是简单的‘强迫症’。就好像睡觉前总感觉忘了 闭隔壁房间的电灯、出门后总害怕自己是不是忘了锁门……这是一种现今很普遍 的心理障碍,大多数由心理的过分紧张引起,还有就是曾经受过什么人的骗,一 时过分害怕烙下阴影形成的。如果问题不太严重,还没达到影响你正常的生活,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适当地放松一下自己,把生活想的简单一点……” “老师,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比如说思维方式比较偏激,或是脑子出了什 么问题?我总怕自己万一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现在那些犯罪的不都是精神方面的 问题吗,我能不能往那方面发展……” “基本上这种情况都由精神因素所致,很少一部分人是因器质性因素,你不 用太担心,在这天天都有学生来向我咨询这种问题,压力太大啊。你们适当地找 机会放松一下自己,别成天光想着什么考研、就业什么的,走一步是一步,别担 没用的心,到时候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这样吧,我现在正给大一学生上心理课, 你要有时间就常听听,我课上主要以放松疗法为主。”说完还给了我一张她的名 片,上面有她上课的时间和教室,我赶紧道了谢就走了,因为门口还一帮学生等 着咨询呢。现在怎么就那么多人有心理问题尼?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朱老 师,怎么看怎么有点像赵本山演的那位“赵大宝”。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我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从来就 没考虑过什么考研和就业那些令我作呕的问题,就那点东西还不配让我去担心。 但是我究竟担心什么,到底是什么把我搞得这么紧张呢?这一动脑筋脑瓜子又犯 病了,生疼生疼的,我终于对头疼的问题多少有了点了解。我爸说有一回他陪我 在家玩,那时候我才一岁多点吧。我在床上跳,他就站床边跟着拍手,后来他有 事要出去,就向后一转身,我还以为他逗我玩,就顺势朝他后背一扑,他刚好迈 了两步,我“邦噹”一声摔地下了。我脑门长得大,当时脸儿朝下,大脑门顶着 地,脸上一点没碰着地,张着大嘴嚎嚎地哭。后来他把我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就脑 门上摔破点皮,正往外一点一点地冒血,就简单地给我涂了点紫药水。晚上我妈 下班回家,看见我爸在楼梯口劈柈子(生炉子用的大块木柴),我正坐一小板凳 上帮他往袋子里装,她特别亲切地喊一声:“昭儿,妈回来了!”我一抬头朝她 呲牙一乐,按我妈的话说她当时死的心都有了,随后跟我爸惊天动地地大吵一架, 以后就说什么也不让他带孩子了……前一阵我们讲内科,说头痛的几大病因,其 中有一条是:跌扑脑损,气滞血瘀,脑脉不通致头痛。我肯定是那时候脑门处给 摔了块淤血,堵那了,不通则痛。哎,说白了就是血栓,我跟老师讲这回事,老 师说让我别瞎想,小孩没有器质性病变的,都是伤风了或没睡好觉什么的小事儿, 实在不信就去医院照个CT让我证实一下。我是不会去照的,据我所知有了病的人 在确诊之前都活蹦乱跳的,瞅着跟好人没什么分别,一旦知道自己真有病了,那 真就离死不远了,精神大厦一崩溃,人就彻底完蛋。我就当自己什么事没有,兴 许还能多活几年。作为一个专业的医护人员,这种观念还是应该深深埋在骨子里 的。 学校原本说考试一结束就开始实习,八号02级临床医学院全体实习人员开了 一场大会,学校发出最后通牒:今年全体学生实习方向一律由学校统一安排决定, 从现在开始收拾皮箱、给行李打包,若有违反学校规定、私自联系实习地点等不 听从学校安排的学生一律严格处分……十四号学校公布每班每个人的去向,十五 号火车站集合全体走人。我听了当时就傻眼了,好容易找着周小川干妈这个靠山, 还没享受什么待遇呢,我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心里空牢牢的,不过还好,小白能 跟我在一起了,学校这种一视同仁的做法我还是挺赞许的。 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一直坐在家里霹雳啪啦地敲键盘,到了外地电脑兴许就 没这么方便了,虽说有网吧但那都太奢侈,小白能把她的笔记本带去,估计我也 沾不着边,所以现在我得抓紧时间打点东西,争取实习之前能在网上发表它几万 字,看看网友们的反映再说。 有一天我状态特别好,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五点敲了七千多字,正准备保存, 一不留神用手去抓水杯,把电线碰掉了。待我再一次起动机器时,一天的成果全 没影了。说实话吧,我当时就差点推开窗户直接跳下去了,一股热流像洪水一样 涌进我的脑袋,我想其他人是不会体会到那种绝望的心情的,瞬时我眼泪就掉出 来了。这时候我爸开门叫我吃饭,说要上外地了先在家大补一下,今天吃的是当 归牛肉。我一听哇哇地哭得更凶了,我说:“爸,怎么办哪?我在这忙了一天, 全泡汤了!呜呜呜……” 我爸赶紧跑过来对着键盘一顿鼓捣,说:“没事儿,删错了吧,兴许在其他 文件里还能找着。” 我拨开我爸的手,“找什么呀,不是删错了,我把电源弄断了,全没了,再 也找不着了,唔唔。” “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你自己写的吗?吃完饭再仔细想想看,重写一 遍就行了。别哭了,算什么呀,你自己的东西不怕丢!走,吃饭去昭儿,没事儿, 不哭啊!” 他越哄我我越来气,他就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伙的,说的简单,好几个小 时呢,当时那些灵感都没了,我怎么再想出来呀。反正别人感受不到我的悲痛之 情,懒得和他计较。 “想当年司马迁,二十七万字呀,全让那个暴君给烧了,还以酷刑迫害他, 司马迁说什么了?人家那还是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出来的。后来他痛定思痛,重 新开始,你想想看,要当时司马迁像你这样悲观失望,那咱们还能看到《史记》 那样的宏篇巨著吗?嗯?” 我抹抹眼睛,看看他,“此话当真?” “还能骗你?你才多大啊,犯不着为那几千字儿愁眉苦脸,吃饭去,一会儿 重新开始!” 晚饭过后他俩人又上夜市溜达去了。我怀揣着当年司马太史的精神又将时光 倒流一遍,终于把丢失的文件全找回来了。 生活,还应该是充满希望的,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啊? 第二天上午我们在学校大礼堂又开了一场实习动员大会,说是动员,其实早 就内定完的事了,这是强力逼迫,不是动员,那些獐头鼠目的领导们全是些道貌 岸然的伪君子,用小白的话说,他们的行为不仅证明他们大粪不如,而且还证明 了他们不会再做出比这些更好的事儿来! 大会开完后我们院的导员又开了一小会,将详细情况落实到每个人头上,我 们院共五百多人,竟然有一百多人留在本校的附属医院,导员说声称这些人都有 极其充分的理由留在本市,学校给与他们特殊照顾;其他学生一律前往牡丹江完 成七个礼拜的实习任务。 郑精武被留下来了,他腿脚不利索,虽说实习用不着他走多少道儿,但这个 说法我可以勉强接受;但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刘丹(浙江妹,我开始习惯叫她的大 名,可能也算是对她多了一份尊重吧)也给留下来了,我从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可 以留下来的理由,没有,绝对没有。 我去找导员讨说法,我说老师我家已经在附院联系好人了,不用麻烦学校, 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去上班,还能帮学校省下车费……导员连忙头摇得跟个拨浪鼓 似的,“不行,现在这事已成定局,你们怎么早没跟学校打好招呼?” “当时学校不是说必须……” “你要是真有困难肯定当时就提出异议了,出去看看也好,总在哈尔滨呆着 有什么意思呀,咱们实习医院在牡市市中心,住宿花销跟车费还都给你们报,有 什么不愿意去的!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们第一批走的早上六点半在车 站等我,我送你们上车。回去吧!” 我特别沮丧地回到寝室,小白在捆行李,我俩的东西摆了一地,刘丹的床还 是那么板正,我真有种受了骗的感觉,真的,特别伤心,有些事我真不明白。小 白提议出去吃点东西,我说我吃不下,我要等刘丹回来问个明白,她到底凭什么 能留下来! “还问什么?你问清楚她还是会留下,你还是走,有什么用哇!走走走,我 请客!” 我被她推推搡搡拉倒学校附近一小餐馆,她说一会儿找猩猩他们再道个别, 告诉他们咱俩要去外地旅游了,千万别弄出不情愿的样,有些事还是别让人担心 的好。 一会儿唐朝跟几个同学也进来吃饭,他们刚下课。见我和小白坐这就拉了那 几人一起坐下,也没问我愿不愿意他们坐过来,这人现在变得越来越讨厌了,跟 不懂事似的,从来不照顾别人情绪。我和他们那几个同学以前在公共教室一起上 过几次自习,混得也比较熟了。 听说我们就要去外地,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唐朝提议饭后我俩单独出 去走走,逛逛大街,谈谈心情。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小白妈妈打了一个电话给小白, 说正在瑶瑶家帮她们收拾东西,还问小白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小云姐给了她一百 五十块钱让她转交给我(我们下堂课正是发工钱的日子),以后的课就不上了, 小云姐要带着瑶瑶去另一个城市,今天晚上的机……如果我们有时间的话上小云 姐家一趟,互相道个别。 待我们到小云姐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其实她们没什么可收拾的,包好的东 西放在门口,也就一小皮箱,想想上回我爸在超市里给我买的那个特大号皮箱准 备把我们发配到牡市真是有点好笑,如果我能像小云姐一样有钱,处处一张银行 卡就能轻松地解决一切问题,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小白妈妈正和小云姐坐在客厅沙发上谈着什么,瑶瑶听见我来了赶忙从里屋 跑出来,死活拉着我进屋去,说是要给我点东西留作纪念。小白拍拍她的头, “那想不想给我留点什么纪念品呀?”她牵着我和小白一块进屋了。 我得到了一大盒子还半新的CD,虽然我没机器听不了,但还是不想让瑶瑶失 望;她又拿出一些火影忍者的贴纸和钥匙链什么的,还有一大箱子各种型号的精 美四驱车,我把这些全让给小白了,那种东西我不喜欢,我总觉得那是男孩子该 玩的东西,不适合我,还是小白跟瑶瑶这种疯疯癫癫的假小子比较合适。小白说 :“瑶瑶,给你爸爸也留点吧。以后见面不容易了。”瑶瑶顿时小脸憋得通红, “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 我站在门边,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外边两个人的谈话。小云姐说什么都不拿走, 她自己可以独立带着瑶瑶生活,没有“他”她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我想那个 “他”就应该是瑶瑶的爸爸,我总是想着这一天到底会不会到来,终于来了,他 们终没摆脱离婚的结局。这些人,一有点钱就十有八九找点烂事点缀一下平凡的 生活,要是他们家没现在这么阔绰,我想还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吧。 妈妈打电话问我明天什么时候走,我说早上六点。 她火急火燎地催我快回去跟她上华联买点东西明天上车好带着,车上东西忒 贵,能削死人,尤其像我这样没事就想往嘴里添点什么的馋嘴巴,在车上那么难 敖的情况下定是废了。我起身跟瑶瑶和小云姐告别,瑶瑶噘着嘴,眼泪汪汪的。 小云姐客气地说以后回来还能再找我聚聚,我笑着说那是当然的,虽然我心里明 白她们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