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鞋店正式职工总共有四个人。老板、周莉、凌霄外,还有一位男店员,五十开 外的墨西哥人,祖上数代是印地安人和白人的混血儿,英语一塌糊涂,却很会来事, 经常送给老板一瓶自家酿造的酒。凌霄喝过两次,苦也有,涩也有,酸也有,就是 没有酒味。所以,老板常为他英语不好做砸了生意骂他,闲来无事,喝酒、聊天又 离不开他。那老墨说西班牙语,大概会讲许许多多的下流笑话。利瓦拉先生早就厌 烦了这个店,经常是上班时来点个卯,然后就丢下店不知去向了。这样一来,实际 上支撑这个店的,只有凌霄和周莉了。周莉年轻,头脑简单,除了卖鞋之外,嘛事 不关心。凌霄可是有心人,店内经营处处留意,一年多来,基本上摸清了鞋店的底 细。开门一个小时,来了七八伙客人,买走了十双鞋,三副熏垫,一份报纸,三瓶 纯净水,四听可乐。生意还不错。利瓦拉先生高兴了,冲着凌霄喊:“你什么时候 能攒足够的钱把店接过去?” “快了。” “每次问你,你总是说快了。我可不能再等你了,说不定明天我就卖给别人了。 这个店,从我爷爷开始,已经有四十年历史了。我不想干这个了。我要去当货柜车 司机,搞房地产。” 周莉忙问凌霄,“店归你了,我还能在这儿干吗?”凌霄一边整理货架上的鞋 子,一边回答:“为什么不能呢?” 周莉很高兴,吹了一声口哨。“我什么都不会干,除了卖鞋子”凌霄想的却是 徐春影。他把鞋店接过来,辞了那个老墨,夫妻经营。周莉也辞了,那副形象实在 于生意不利。夫妻经营,再雇一个正式工,两个临时工,做好了,账上、税上做点 手脚,每年能净剩个十三四万美元。利瓦拉店主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老婆跟 别人跑了,他就今天这个女人,明天那个女人,嗜酒如命,后库里压了一大批卖不 出去的破烂货。差不多每天都有人上门推销从墨西哥、巴西、阿根廷来的走私鞋, 质量没问题,但价格却便宜得不得了,利瓦拉一听就赶人家走。生意之所以能维持 下来,还能赢利供他喝酒找女人,全靠地段好,老天帮忙。半年前,利瓦拉一想卖 店,凌霄就说他要了,现在他已经对店里情况了如指掌。关键是钱,生意十二万美 元,货起码得四五万美元。他没有房地产和股票债券做抵押,只有一辆十年高龄的 老爷车,银行一分钱也借不出来。十七万美元,就是十七万重关!还有流动资金呢? 他眼前又闪动起徐春影来,出手就是三万美元。这家伙的钱肯定少不了。人家 的爸是大公司的总经理嘛。如果她肯出钱,合伙……不行,她有了自己的business (生意,事业,商店等),我成了她的小搭档,她还会要我吗?肯定不会的。绝不 能走此臭棋。4 中国人一到美国就突然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与中国来了个本末大倒 置。比如,中国讲集体第一,美国却是个人第一,社团第一;又比如,中国人强调 妇女的经济地位决定她们在家庭中的个人地位,妇女结婚育子也要工作,而美国妇 女却认为家庭、感情比“地位”更重要,结婚育子就辞职在家伺候老公孩子;在中 国,父母在大街上、商店里拍孩子两巴掌啥事没有,可在美国就是犯法,甚至可能 蹲班房。又比如,中国叫得响的是学历,大学毕业,硕士,博士。美国自称科技教 育全球第一,可最不值钱的也许就是学历了。什么硕士、博士,不如一个一句英语 不会的车床女工! 张凌霄的前妻毛小青原是一家中型企业的车工。她读过业余大学不错,可那业 余大学纯粹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教学质量,混两年半,发个大专文凭了事。他当 时就在业余大学兼授政治理论课,挣点外快。六年前,凌霄来美国亚利桑那大学政 治系读博士。半年后,毛小青带着两岁的儿子来美国陪读。她见丈夫每个月的助学 金只有六百五十美元,房租一项就花去一半多,来后第三天,时差还没转过来就要 出去打工挣钱。说实话,凌霄很为老婆担忧,一个女车工,没有(高等)学历,没 有专业,英语一句不会说,连到餐馆端盘子都没人要。女人不像男人,男人不会英 语可以当杂工。女人是不可以做杂工的,一般要当女侍,英语一句不会“侍”谁呀! 长得漂亮也没用,餐馆老板雇人是为了干活,不是为了看的。果然,他带她去了五 个中餐馆,碰了五个婉转拒绝的软钉子。“你在家带孩子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 等学会了英语再说吧。”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他这样说。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