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第四章(2) 吴以添晃到她座位前,往纸杯里弹弹烟灰:" 行政新来的经理,你别让人家 抓典型。" 伍月笙低眉顺眼:" 啊。" 估计她也听不进去,吴以添摇摇头:" 昨儿去采老贺怎么样?" 伍月笙发愁:" 那人说话跟有人撵着似的。录机笔里的导出来都听不清。" 吴以添笑:" 那幸好我没去,我们俩要到一堆儿就更没你说话的份儿了。" 伍月笙回忆一下:" 他也说了,你们主编出了名的吴铁嘴,肉烂嘴不烂。" 吴以添倒觉得这是夸奖,欣然接受了,又问她:" 晚上有安排没有?有人请 泡脚,带你一个。" 伍月笙不感兴趣地垂下睫毛:" 编稿子。" 吴以添给她减压:" 这稿子拿上期项目的随便攒攒就行。贺吉明过阵子就调 去华北了,不用费劲给他上人物。这边可能要来个新领导,想着还得找人盯死… …" 自言自语够了,回到之前话题:" 也约了六零,一起去吧。" 伍月笙也没有那么不爱同陆领碰面,可是今天不想吵架。" 不去。我跟他犯 葛。" 吴以添劝降:" 那不是误会吗?哎?" 他把两只胳膊都搭在工位隔断上,俩 眼镜贼光直转。 伍月笙防备地看着他,根据这么久的相处经验,吴以添一旦出现此种动作和 表情,就表示痨病发作了。 果然一开口就是贼兮兮的声音:" 我说三五,那次你因为啥泼他啊?你俩不 是背着我有啥单线儿联系吧?" 伍月笙不爱听:" 要有线儿我只想勒死他。" 他呵呵两声:" 没有啊?那我记得人六零没得罪过你啊。那嘎斯罐让你当众 泼那么一身,也没发飙,你不知道,这是极罕见的事儿。" 伍月笙不屑:" 那是没好意思打女的。你没听他说我欠揍啊?" 吴以添大笑:" 还挺记仇这丫头。" 伍月笙正要点烟,听见这句话一愣,松了打火机弹簧抬头看他。 深究眉眼五官,吴以添同李述并没多像,硬要说像,也就是眼睛都是所谓的 轻眼,细而长,很利于隐藏心事的那种。可惜吴以添又戴了一副眼镜挡上。二人 的气质人格更相差甚远,但在一些细节上,比方说惯用称呼,还有在她说严肃话 题时会发笑,这人跟李述确有神似。尤其甫一照面,他侧首专注,略带思索的表 情,让她一度有错觉。 吴以添笑意未歇,硬给盯僵了,纳闷地问:" 怎么了?" 伍月笙皱眉:" 对女同事不要使用这种侮辱性的称呼。" 吴以添很冤枉:" 这怎么是侮辱性?这是昵称。' 丫头' 是什么意思?小女 孩儿,知道吧?比女孩儿还小,夸你年轻呢?" 伍月笙喷着烟雾:" 夸不夸我也比你年轻。" 这妞儿真难讨好。吴以添凉凉地耷拉着眉毛,黯然离去:" 是啊,我老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岁月也不留情了。一晃再过个六十多年我就活一世纪了……" 伍月笙轻轻咳嗽轻轻笑:" 话痨。" 好在家里的话痨走了,安静得与公司形成强烈反差。 程元元在的时候,伍月笙非常渴望能单独待会儿,听听歌,看看书,写点东 西,想些事情。现在可以如愿了,才知道原来单独的概念有两种,主动寻求,和 被人扔下,不是一回事。 打了一会儿电脑游戏,做了个面膜,涂完指甲,又把明天要穿的衣服选出来。 还不到十点。电视剧仍是那几句单调的对白,只不过换了人来说。掀了窗帘望出 去,一楼视野不佳,只能从小区护栏缝隙里,看到对面酒吧霓虹闪烁。生意还不 错,闲男浪女出来进去,却没有声音,像一幅画。 推开酒吧大门,伍月笙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刚才她在房间里看这时,好像骂 着自己了。 啤酒送上来,倒进杯子里慢慢啜着。酒花在口腔里翻腾、爆破,又归于平静。 很少有人是这样的喝法。李述就说过,这丫头喝啤酒好像喝咖啡。伍月笙不 怎么喝啤酒,却因为这句话迷上喝咖啡。而且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特别涩,没法 大口喝下去的纯咖啡,和喝啤酒一样有意思。起先是有点酸苦,咽下去后的呼吸 中又有种奇异的香。 像很多事情的发生。当时感觉一般,甚至有点反感,但品味起来又很独特, 谈不上怀念,只是有时候会想,能再来一次多好。对于" 以前的事" ,有人叫它 " 过去" ,有人则称之为" 经历" 。伍月笙想:后者一定有着很不错的回忆。她 和李述不算是过去,应该还在经历吧。上次通电话,是李述生日。 再过半个多小时,就整一年了。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电力不足报警。倒像是鼓励她打电话一样。 伍月笙的电话簿里人名少得可怜,L 开头的很快就翻到了。现在连座机都用 彩铃等待,他的电话拨通,却只有嘟——嘟——脉冲的声音。看来离开前卫设计 行业,李述连时髦都赶不上了…… " 您好?" 伍月笙听他声音猜测:" 还没睡呐?"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 五月吗?" 姑且把这算做是惊喜吧,暂时放弃追究他不确定她声音的错误。 " 喂?怎么不说话,五月?你什么时候换了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毕业了 没有啊?" 伍月笙失笑:" 李述你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啊?" 李述也跟着笑开,声音恢复成伍月笙熟悉的宠溺:" 你这丫头。" 酒吧女歌手弹着电子琴,嗓音沙哑,唱的是" 冰冻的时分已过零时的夜晚, 往事就像流星刹那滑过心房。灰暗的深夜,是寂寞的世界,感觉一点点苏醒一点 点撒野。" 有些情绪正在借酒撒野,袖子下的纹身又开始发痒,伍月笙有轻微的酒精过 敏。纹身破坏了皮肤组织,相对免疫性能较低,便作为病理产生出发痒发红的反 应。那只小蝙蝠经过乙醇和指甲的内外夹攻,仿佛吸足了血液一般鲜艳,妖异非 常。 伍月笙以手指点着揉潮湿的杯口,用自己都听不到的音量问:" 你在哪里? " 不等回答,她又低低笑起来:" 别说。李述。别告诉我。" 李述说:" 好。" 然后问:" 你喝酒了是吗?五月。" " 喝了一点儿。我没带那么多钱,这儿酒水跟帝豪的一个价儿,真不公平, 也没特殊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