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楔子(3) 她的左侧,是憨态可掬的粉猪台灯,她总喜欢开着它入睡。 多少个无眠之夜,它陪着她,辗转,起伏,滑落到未明的世界。这次,她仍 然开着它。 她需要那一抹斑斓的笼罩,犹如庇护在被宠爱的臂膀下;需要那一抹温暖的 微光,驱散和夜色一般冷淡疏离且摄人心魄的孤独。 可是它真能暖一暖她日渐消瘦冰冷的锁骨,黯淡枯萎的灵魂么? 我的瞳孔里出现她的时候,心跟着莫名地惊慌、伤戚、哀怜。 她27岁了,年华投射在她身上,渗露淡淡的腐朽味道,一如浸淫在优柔与决 然之间、脆弱与坚硬之间的水草;直至变成腐烂的根须,褪去生命原有的光泽。 透过浅紫色的光晕,它们以温存而压抑的色调,晕染出一幅清隽感伤的青春 油彩。 是在做梦吗?我哭了,可是再也没有眼泪。此情,此景,比梦更诡异,却有 梦里没有的清澄远阔。 我犹如抽丝的蚕蛹,抑或冲破氤氲的云朵,奔向一团光魅中,当我要冲出天 花板时,竟暗自舒了一口气,我终于告别了她。 我被那一束光,摄入,进入一个耀眼的通道,直至光影褪去,眼前出现淡淡 的雾霭环绕着的青山、碧水、缓缓坡度的古朴街道。 我如飞机一般,着陆,奔跑,终于在一个青砖碧瓦的四合院门前止步。令我 止步的是一个我熟悉的老妇人,她弯下腰,神采奕奕地对着我微笑。 她的眼睛不大,鬓角微白,笑容在她清瘦的脸庞,如打开的折扇,每一道深 深浅浅的皱纹里收藏着温暖和慈祥。 她以柔和缓慢的语调说道:茵茵,我做了凉粉,和乔乔做完功课一起吃吧。 我心底,突然升腾起一种久违重逢的欢悦,鼻子却有些发酸,她——我的外 婆。我终于见到了我曾经日思夜念的外婆。 而我正蜷缩在一个七岁女孩的身躯里,发出云雀般的童音回答:“外婆,乔 乔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家啊?我的东西快给她吃光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裙的小女孩。她靠在破旧的 木门上,以成人的眼光,索然地注视着我,瘦削的瓜子脸,流露惹人怜悯的阴郁。 乔乔,这个儿时的伙伴,竟然如我颈背上的黑痣,一直清晰地刻融在成长的 年轮里,无法割除。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并没有抵达向往的天堂。我如时光长河里涉水而过的 旅者,竟然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原点。 难道生命如涉水渡河,从此岸到彼岸,即使辗转千回,仍是周而复始么? 即使我和那副轻薄羸弱的皮囊决裂了,我仍然带着宿命的需索,回到那个喜 欢穿着外婆缝制的花裙子,疯疯癫癫地和男生一起玩陀螺,戚戚然然恳求堂哥将 捉来的青蛙放回池塘的小女孩生命里。 等着那微小纯真的生命,若夏花绽放直至荼,阑珊;等着彼时的天真快乐涤 荡此时的老成哀婉。 如果一切重来,一切被预知和设定,那么我亲爱的外婆,你在临终时候,还 会给我和乔乔同样的东西么? 第一章氤氲微寒?0000 第一章氤氲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