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大白。露水莹亮,而昨夜的是非皆消弭在晨光之中,未有定论。 那是由于风中送来仲夏的花信,挟带着惊愕与危机。 姚黄伫立在上风之处敛袖聆听使者的急报,尔后沉了脸色。 她从姚黄的忧色中略微了解了景况,那也是她第一次明确地认知到,除了他们 的感情之外,姚黄仍有必须去尽的关心,不仅仅是她在花会上嘲讽的神仙虚名。 魏紫不再追问之前的答案,她泰然自若地比姚黄早踏前一步,见姚黄并未意会 过来,才又回身抛来一句疑问……难道此刻不是救“花”如救火?“盈盈一笑。 姚黄展开别后难得一见的微笑,然后两人的身影并肩,犹如千年前的往昔。 洛阳城郊。茅屋一幢,竹篱三两,想来这儿的主人很懂得养花的情趣。从屋外 虽看不见养花的痕迹,但那扑鼻的芬芳却瞒不了人。而花不养在前园,则可见主人 虽爱花,却非因洛阳花贵而谋。养花之于他,是一种自娱的雅致心情吧。 魏紫暗自沉吟,而后对姚黄道……既然知道祸源出在哪里,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虽然可以用术法解决,但毕竟是人间之事,我还是从旁协助为好。” “那么,你去敲门吧。我们是求宿的迷路客旅呢。” 姚黄“咦”一声,随即明了。他上前叩击门扉,一位老翁应门而出。 “老丈,我们在这附近迷了路……”不待他说完,门又当着姚黄的面甩上。 魏紫轻笑,看来这位老丈并不卖牡丹仙的面子啊。魏紫上前,同样是那位老丈 来应的门,恬然揖礼,“先生以牡丹为妻,闲鹤为子,这份风骨好生今人钦佩。” 老人顿了一顿,而后不以为然地回答……“小姑娘哪只眼睛看到这儿有牡丹闲 鹤了?”鼻嗤一气。 “先生房舍四周香气氤氲,如此浓郁而不显艳俗的芬芳,唯有牡丹。但时下已 非花季,犹能养有如此香气的,非绝品的豆绿莫属了。所以我道先生乃牡丹的 知已,能令豆绿也为先生倾倒。而有这分能耐,岂不是连仙鹤也仰慕先生风采?“ “呵呵!姑娘年纪虽不大,见地倒广。不过老朽养的花是不卖的,即使你能言 善道也不能改变什么……” “先生误会了。我们的确是迷路偶然经过,这附近除了先生的住所之外鲜少民 居,再加上仰慕先生府上的牡丹花香,所以才冒昧拜访。” “哦?”老人略微打量魏紫,以及她身旁的姚黄,确实不像过去那些来烦他的 牡丹牙郎,这才拉大门缝,让他们两人进到屋里来。“小娘子说话伶俐,你家官人 就没这么精了……”老人招呼上两杯茶,一边动作一边唠叨。 官人?魏紫脸色染上一抹潮红,正要解释,却听见姚黄早她开口……“先生教 训得是,”一脸受教的样子,“要不是有她帮衬着,只怕晚辈待人处事,都要得罪 不少人。娶妻如此,是晚辈的福气。”然后笑意盎然,向魏紫报以一抹深色。 魏紫心中打了个突。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没法斩钉截铁地给予她承诺, 却可以将这样的话说得流利 魏紫但笑,霎时不明白自己的执着何义之有了。 “先生隐于郊野,又得以与所爱的牡丹相伴,才是真正的好福份呢。”她容颜 绯红,不敢再看姚黄,害怕戳破自己甜美的想像。 “呵,养牡丹老朽也有烦恼事啊……别提这个扫你们的兴,你们暂且安顿,后 院出去就是牡丹圃,我多半待在那儿,你们若要任意看看牡丹就过来。” “打扰先生了。”老人离开,带上了门。魏紫一杯茶放上唇畔,浅浅尝着。方 才的误会造成了某种奇异的氛围,余下他们两人独处时,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有些局促地将临时施法变出的包袱放上房内唯一的床上,思索着要说些什么, 脑中只余方才老人临走前的话。 “看来 ” “看来 ”转头打破沉默,恰恰与姚黄的话对上,两人眼光接触,愣了一下 “你说吧。” “你说吧。”又异口同声。两个声音相叠,听起来似是相同的频率,荡进两人 心中。这回,魏紫与姚黄相视笑了起来。 “还是你说吧,我想我用不着讲,你要说的都和我相同。”魏紫摆摆手,浅笑。 “嗯。”姚黄也笑,“你要说看来虫怪已行动,所幸我们来得不迟,是吗?” “而你要告诉我,白日它大概也不敢作孽,今晚才是我们必须小心的时候?” “看来你我相知,早已无需言语。”突然的温言软语,他笑道,同时望向她如 同方才的深意。 脸一红,有些无力招架,“我们……到后院看看牡丹吧。”没有说什么,不过 却主动地挽起他的手,魏紫漾起酒窝。 晴朗仲夏,窗外的虫声啷啷,似是悦耳,听在两人耳中却是潜藏危机。 “我们在这,它应不敢轻举妄动?”遥望满天星辰,依在他臂膀中,轻声问。 “我想是如此。但今日见着的那株豆绿……”怀拥着她,他浓黑的眉拢起。 “骆佬花艺也是洛阳闻名。然而你也看见花了,比较起其他,花况是不太理想了。” “哼,真是太可恶了!一只色欲薰心的臭虫竟让一位真正爱花者这么伤心。” 想起白日里老人忧心的神情,魏紫忍不住斥道……“可真算是穷追不舍的恶霸,人 家牡丹姑娘不爱他,竟发起狠来,要置她于死地。我还真想现在就解决了它呢。” “不急。咱们不是看出了治它的法子了吗?”姚黄宠溺地抚上她的发,“我们 只要在这夜小心些,不让它再出来作怪,明日便可趁机告诉骆佬如何处理了。” “嗯。”不再多说什么,魏紫轻躺在她曾经熟悉的臂弯里,枕着姚黄的胸膛。 “好久不曾这样看星星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她陷入遥想,“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从前绵山山顶有块大石头,我们好爱跑到那儿靠着看星星?” 听他忽然说起往事,她楞了一楞,随即笑道……“我记得呀。”怎么会忘? “有一回我故意要你送颗星星给我,你竟扑了只流萤,害得我被流萤公公唠叨了好 几天 呢。“ “那是你那日手一指,我顺着看去,不是星星是流萤啊!怎么能怪我呢?” “哼!你明明就是故意害我,还嘴硬。”她嘟嚷了声,想起往日甜蜜之余,也 伴随了一阵感伤。“不过说到绵山啊……你是太久不曾来过凡间了吧,经过了那次 事件,它后来改名叫介山了呢。” “是吗?”闻言,他怔忡了下,忽然叹口气,“在人间,那是个动人的故事吧。 ﹂ 魏紫凄然一笑,“对人间的君主而言,那场大火里焚烧殆尽的是他忠诚臣子的 尸骨,而非遍山随着介之推遭劫的朽木残花。” “紫……你还怨我吗?” “既然能够与你并肩坐在这儿讲过去,你说我还怨不怨?” 姚黄表情释然,但开始讲述回忆……那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放下你的。我以为你 能支撑,至少、我以为我还来得及回头救你。后来,我一直等,不知道生命还有什 么意义。我想、就那样化成石块也好。或许你终有一日会回来,还瞧得见我。 “但你始终没有回来。我不知要到哪里去找你,只能日日夜夜、满山遍野的寻, 可是到底,连你一把枝叶都觅不着……”他起身,眼光缥缈,仿佛又重见那时的情 况。“当时真是求助无门啊,那段时日维持了多久呢……” “你从来不知道我后来到底哪里去了,就如同当时我守在半山腰,火焰扑上我 的根足,可我动弹不得,却又为山内你的消息而彷徨焦急。” “紫,这千年来,你经历了什么?” “我短你百年道行,没法移形这你是知道的。”魏紫坐直身,轻摇蒲扇,眸光 淡远,“祝融之火即将扑灭我最后一点灵识之前,来了一条银环蛇。他说可以救我, 但必须付出代价……我那时怨你不回来,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去。但往后那些日子, 我又因为我所付出的代价而更加怨你 ” “紫,别再想了。”姚黄握住她的手,要她正视自己。 “都是过去。其实,我明白你的正义促使你必须去救她,但是我就是没那么宽 容的心胸,我不能够体谅在你心中,有比我更加重要的人事。这结在我心中虽 是难解,说穿了倒也容易得很。“ “容易?”姚黄眼神迷惑。 魏紫但笑不语,她将食指抵住唇,突然示意姚黄噤声。 姚黄顺着魏紫的视线望去,如水的夜色之中,原来正闪烁着三两萤火。 暖黄的阳光洒上姚黄的脸,他这才被早晨唤醒。昨夜在牡丹圃守到将近天明, 虫旭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与魏紫都是将近天明才就的寝,此时枕席之畔却已不见伊 人睡颜。 姚黄整顿衣着,门一出就看见厅堂之上,原来骆佬已经在用早膳了。 “小官人起来啦,方才你娘子说你恐怕要睡到晌午,老朽就没等你了。既然起 来了,拿副碗筷尝尝。” 姚黄作了个揖,迳自去取了碗筷在老人身旁坐下,桌上是几盘轻便的白粥小菜, 姚黄尝了尝,忍不住出声赞道……“这蛋煎得滑口不腻,先生一人独居,练得一手 好厨艺。” 老人眼神- 怪,此时魏紫却端着两盘菜由厨堂里出来,见到姚黄,眼眸含笑。 “我原想预留一份等你醒来再用的呢。尝尝我的手艺。” “原来是你下的厨。”答案揭晓,见到老人狐疑的眼神,明白自己露了馅儿, 姚黄心思一转,对魏紫眨眨眼,“今日可真托先生的福,我才有幸尝到此等佳肴呢。” “瞧你说的,好似平日都是我亏待你。”知道说溜了嘴,魏紫配合地娇嗔一声, 转向骆佬,“先生,您可别瞧他老实,他呀,平日我烧什么粟,都说好吃好吃,想 不到今日竟分别不出来了,您说,他是不是舌头钝得很,平常哄我的?” “哎呀,娇妻若此,老朽看他当然是竭尽所能的哄你了。”老人不知是同情姚 黄口舌不伶俐还是怎么的,竟帮他说起话来了,“夫妻感情好就是福份了,舌头钝 不钝有啥干系呢?你说是吧,小官人?” “先生说得是。”姚黄笑嘻嘻地- 揖,“娘子要再生气,不如以后罚我下厨就 是了,日后晨昏,在下都愿为娘子洗手作羹汤。这样好吗?”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魏紫红了脸,低着头将两道菜放到木桌上,再动手添了稀 饭。“要再听你胡扯下去,先生的稀饭都要凉了。还不快来用膳?” 姚黄笑笑,倒也配合地往木椅上一坐,夹起香脆的鱼香山苏,往嘴里送去。 “你们昨夜睡得好吗?”老人随口问,却让魏紫与姚黄交换了眼神。 “能够在这牡丹园里过夜,真是再惬意不过了。”魏紫笑道,“不过先生,昨 夜我们整晚听见花园里虫唧不断,虽是极富野趣,但似乎有些不寻常哩。”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骆佬皱起眉,“几天前我是有注意到的,不过后来 倒没再仔细想了。唉……最近要烦的事情真是够多了,也只能先忙要紧事儿了。” “先生是为了牡丹烦心?” “可不是?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园子里那株豆绿叶片枯斑连片,叶子都落了大 半,老朽的花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毛病。”提到此事,老人苦着脸。“然而这回 竟破天荒的找不出原因,真让人心焦哪。” “枯斑?”姚黄蹙眉,面带疑惑,“这不是植株上的问题吗?” “是啊,老朽也是这么以为,不过此次在茎叶上却都找不出病因来。”说到忧 心事,老人放下碗筷,“唉!莫非是天意?我再怎么用心,终是护不了我的牡丹。” “先生别沮丧。”见老人忧烦,魏紫柔声出口,“有您这样的知花人,解语如 牡丹,怎舍得让您伤心呢?我想方法一定是有的,多试几样,总能找出条活路来。” “唉!老朽养牡丹养了四十年,之间遇过的问题也不少,总也能迎刃而解。” 老人又叹气,“我何尝不希望能多试几种方法呢,只是现在已经肠思枯竭了。” “若先生真找不出病因,晚辈倒在昨日路途中听见一桩事,我想大概能成一个 方法,就不知能否奏效了。”姚黄开口。 “哦?你说你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都试试了。” “昨日我们在一山间茶棚歇脚时听见人说起,洛阳城东十里外有一条小溪,溪 畔的野牡丹无人照料,却都开得极好。” “这我曾听闻,还跑到那儿看过哩。花的确是开得美极了。” “无人照料的花能开得如此艳丽,晚辈以为,和地利有极大关系。” “你是说……”老人沉吟,“水?” “正是。”姚黄微笑,“野溪源于山泉,水质应是比平常灌溉用的井水好上许 多,而那儿的溪水能让牡丹开得好,或许还有其它利于牡丹的成份在也不一定。” “先生何不试试?”一旁魏紫敲着边鼓,“说不定这一瓢山泉能产生功效哩。” “小官人说的真有一番道理。”老人点头,“老朽等会儿就去挑些水来。” “先生觉得,将病叶泡在山泉中一会儿,会不会更有疗效呢?”姚黄暗示,见 骆佬再次点头,悄悄地向魏紫一笑。 “土壤或许也是关键。”魏紫接续,说出重点,“说不定有什么聪明的病虫不 躲在显眼的叶片上,躲到上壤中了。先生要不要也换个土,让原本的土壤干燥个一 二十日再说?或许其间再浇些山泉,会让土质更好哩。” 骆佬闻言,不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养牡丹半生,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我这就去 ” “先生莫急。这一来一回,也要耗去不少时日。我夫妻二人蒙先生收留一夜, 没什么好答谢您的,若您信得过 ”姚黄一沉吟,自怀中取出一只雅致的瓷瓶, “我俩对牡丹的一片爱顾,这是在下家传之秘,可缓先生圃里牡丹之急,静待先生 取回山野泉。” “这是?” 姚黄笑道……“在下斗胆猜测,豆绿之伤,与昨夜虫声有所牵连,而此乃治虫 之方。不过这只能暂缓虫害,若想根除,还得由水质土壤着手……” 骆佬眼睛为之一亮!但也对姚黄这后生晚辈的年轻模样有所质疑,他欲言又止, 魏紫反倒先他一步,“若是官人的药方无用,那于先生也是无害不是吗?” 骆佬微微沉吟,老迈的眼瞳之中浮有一抹倦意…… 满园宫廷颜色,时近晚春,牡丹势敛。此时的宫闱之内、花圃地界,已换上了 另一番风情。花色也有百紫千红,但它们并不以牡丹为名。 一声鸪鴃昼楼东,魏紫姚黄扫地空。多谢花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 药儿独立在园圃百花之中,手举水瓢洒向迎泽的花朵,她站立的姿态娉婷如玉, 远行踱步而来的穆执里,似有无限回味地望着这番景象。 留下她,他以为,魏紫惦念这个侍女,必定会时常请旨入宫来探。 打破花盆不过是小事,更何况那盆素心兰还是陈尚书府中之物,魏紫会以惊扰 龙颜做理由,请求让药儿入宫当一个月的花农,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居心? 他当时急于回宫探视母后病情,无暇多议,但心中确实有着私心的企盼。 而今,一月之期将届,宫中除了百花开得更好之外,可独缺了一位名叫魏紫的 人比花娇哪。穆执里怅然地叹一口气,迎向药儿。 “药儿,你进宫是作客,实在不必这样为花事劳忙哪。不然等你回去告上一状, 你主子可要怨我了。”他伸手,将药儿由花圃里拉上来。 药儿听闻此语,眉目轻颦,“穆公子眼里,难道就只有牡丹的丰腴,而看不进 芍药的婀娜吗?” 穆执里楞了下,这已不是第一次听见药儿好似埋怨地对他说话 他敛敛目光, 笑容淡煦,“怎么会呢?药儿姑娘这话说得重了。”没有再多。 药儿感到惆怅,更加地明白了,自己对于这位少年皇帝的意义,甚至微薄到没 能得他再多的安慰之词。 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将三百年前的缘分悬在心上,苦苦相思。药儿禁不 住嘴角嗤冷,嘲弄着自己的妄念。但,真要自己不在乎、不想念,她难道又做得到 吗?之所以将自己困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里,一开始,就是“自己”。 药儿不再看穆执里,她拍拂掉身上的尘埃,随手取出袖袋里的一根木簪,将一 头秀发绾起来,露出白晢细腻的颈线。 穆执里安然到旁边的凉椅上坐下来,闲看她娇小的身影在眼前穿梭。 不可否认,即使他一直以来都受魏紫的吸引,对药儿,却也有一分熟稔存在。 好似在哪里曾经见过……穆执里才这样转念,马上被自己否决掉。他自幼在宫 中接受教养,鲜少离开,而药儿是民间青楼里的女子,绝无相逢的可能。 只是,这个女孩子的眼神总好似很寂寞,像在等待什么。他很愿意照顾她,如 同疼爱一个小妹那样……念动五内,穆执里已经开口……“药儿姑娘,你这半生有 过什么愿望,是你很企盼但却不能实现的吗?” 药儿正就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发愣,被穆执里这一问,更怔。 愿望啊……她这一世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他了吗? 她在他心目中,也有可以为之圆满愿望的份量? 药儿略感遗憾。她其实希望这一世永远不要与他分离、希望他懂得她三百年的 相思 “药儿人微愿轻,只有一样礼物,是真心希望穆公子收下。” 穆执里微微挑眉,“我想为你圆满心愿,好答谢药儿姑娘这一个月来替我养花, 怎么反倒变成让你送我礼物呢?” “公子还记得方才药儿问你的话吗?” “记得。你问我,可曾看见了芍药的婀娜。” “是。药儿想证明芍药的姿容绝不逊于牡丹。因此想要借公子皇宫中的一盆芍 药馈赠公子。”药儿由群芳之间捻指一朵盛放的红芍药。 “既是我皇宫之物,又如何称得上馈赠二字呢?”穆执里眼眸含笑。 “养花之人并不相同。这芍药比起一个月前,多了药儿的心血。” “哈!好一个心血。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穆执里走过去捧起那盆红芍药, 霎时清香扑鼻而来。 “唯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细细地,她清声微吟。 “你在念诗吗?”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姑娘教我的诗,念着好玩罢了。” “紫姑娘常教你念诗吗?她都教你一些什么诗……” 药儿眸光黯淡。她没答。断肠人,当然只好胡吟断肠诗。 离开骆佬的居所,魏紫仍掩不住满心的激荡。藉着举手之劳的善意换取的温暖, 这已是她许久不曾感受过的,而善意中任她挥洒的机巧,则更遥远地令她怀念起那 段在绵山的天真年月。 她原来可以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快乐。 魏紫梨涡浅浅,泛着笑意。她趁着姚黄不注意而偷觑他的表情,那也是一脸的 和煦,就好像他从前待她那样‥ 她慰然一笑。这样的日子若能一直过下去,她也可以不要再去厘清姚黄心底对 她爱情的纯粹与重量。 魏紫的手指轻轻地结上姚黄的。 “我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希望可以抹煞掉过去一千多年里的魏紫,只留 下最初的给你。” “别这么想。你也说”都是过去“了不是吗?我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唯有 为过去的我们所犯下的错弥补。回头,总还是比不回头要来得好。” “你说得对。既然我想结束掉过去的自己,也应该将一切做个了断。只是我担 心药儿……”算算时间,药儿也该由宫里回来了。 “穆执里贵为天子,药儿的执着恐怕不会有善果。” “你也看出他们之间的因缘?” “嗯。情字磨人,我也是个中滋味在心头啊。” “你也可以选择不用尝 ” “你莫非还不懂?”姚黄目光灼灼,魏紫不禁赧然偏过头去。 她忙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回红妆阁去一趟。药儿离开皇宫,必然要回 那里。我想就算遁世修行,也要带她一起。” “嗯。你们百年相伴,自是割舍不下。那么,我先回客栈等你?”魏紫回以姚 黄一抹甜笑,这是阔别千年后倾城难换的姚黄心中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