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高三的小叶,又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永远充满活力的她,是那样的迷人。这 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周末,像往常一样,小叶和男友在外面吃东西,男友 小心翼翼的逗着她开心,可她的心里却无聊的要命。她向玻璃窗外张望,一扫之 下,却又不由自主的愣住了,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是他吗? “小叶?小叶!”她的现任男友尹志刚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提高了八 度。 “啊?你做什么?”小叶有些不愉快的问着尹志刚。 “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了。”尹志刚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哦,我太累了,一时没有注意。”小叶敷衍着。 “这样啊,那我送你回去吧。”尹志刚体贴的说。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不顺路,再说,你一会儿不是还有事吗?” 小叶推辞。 尹志刚想想也是,就放弃了:“那你自己小心点,早点回家,好像快要下雨 了。” “知道了,你好烦呀。”小叶推着他离开了。 尹志刚走后,小叶回想起刚才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会是他吗?这么就不 见了,他现在还好吗,在做些什么? 就这样一路想着,小叶慢慢的往回走着,抬头之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 陌生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小叶跟在了他的后面,那……是嘉树吧。 前面那个人并不知道小叶的尾随,一直向前走着,小叶越来越确定,那个人 就是嘉树,可是他这是要去哪里呢?小叶想叫他,可是却叫不出来,只是随着他, 一直走一直走,就想上次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一样,一直走…… 嘉树他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呢?小叶的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回到这么偏 僻的地方来呢,这里似乎是贫民区吧。 嘉树一直在走,小叶吃惊的看着他推开一个破旧的门,打算往里进去,终于 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嘉树……”小叶的呼吸不由自主的顿了顿,“嘉树……是你吗?” 那个身影顿了一顿,慢慢的回过身来,出现在小叶面前的,是那个多年不见 的面孔。小叶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嘉树,真的是你!” 多少次, 曾经幻想过能够再次见面, 而如今, 当着一切真的再出现的时候, 小叶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嘉树, 嘉树也在望着她, 脸上充 满了一闪而过的惊喜, 然后……是难堪。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浇在他们的 身上、脸上,可他们却都已没有感觉。 最后还是嘉树首先打破了沉默:“钟小叶,你来干吗?” 小叶依然喃喃的说:“嘉树,真的是你……” 黎嘉树笑了笑:“是我,那又怎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街上看到有人像你,就跟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小叶恢复了过 来,兴奋的走上前几步。 黎嘉树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放松了下来,“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什么?”小叶吃惊的看着他,“这么久不见,你就这样对我?” “否则怎样,难道要让我请你进去坐坐?”嘉树的脸上涌上嘲弄的表情, “你会愿意到这样的环境中坐一坐?” 他一把推开房门,“那你就进去吧,可不要后悔。” 小叶的心里怒气上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来看看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她推开嘉树,大步走进屋中,眼睛势力所及之内,是说不出的破败。 小叶的怒火瞬时熄灭了下来,这是嘉树的家吗?这些年来,他就生活在这样 的地方?小叶不敢想象。目光所能达到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小小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边际。一张木板搭成的简易的床静静的靠在床边,一 张破旧的象是随时都要倒塌的桌子,还有一把可怜兮兮的椅子孤孤单单的立在一 边。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至,小叶的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嘉树,“这些年来,你就是这样过的吗?” 嘉树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但他仍然倔强的回答:“是又怎样。”不再看 小叶的脸,他走到角落,拿出几个盆子,熟练的将它们放置在地上,屋顶漏下来 的雨水滴滴答答的砸在盆子里,发出与屋子里的气氛不合适的声音。 嘉树不看小叶,冷着声音:“现在好奇心满足了,你可以走了吧。” 小叶吃惊的连连后退,终于一个转身跑了出去,消失在大雨中。她的身后, 是嘉树卸去伪装后,疲惫的神情…… 天不因人的心情而改变,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晴朗,可嘉树的心,却始终 是灰蒙蒙的一片。那一天与小叶的重逢,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自从那此在校园 见面,他以为,从此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这一次,当他见到小叶的时候, 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可随之而来的, 是深深的耻辱, 骄傲的他, 实在不希望小 叶看到现在的自己, 那么的落魄。 那一天, 小叶的离去, 他拼命的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挽留, 那又能怎么样呢, 以他的骄傲, 昔日的竞争对手, 依然的光彩照人, 可自己, 却在岁月的磨练中, 变得如此的落魄,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不是当事人, 是永远也无法体会的到的。 小叶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希望一切仍然能够回到从前,那样 活力四射的她和现在的自己相比,是怎样的云泥之别呀。 当他提着东西,再一次回到家的时候,吃惊的发现小叶正站在家门口,他刚 想扭头避开,却被眼尖的小叶看到了。 “嘉树,你回来了。”小叶若无其事的笑着,仿佛昨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嘉树无奈,只好走回来,冷冷的说:“你还来干什么?” 钟小叶撇了一下嘴:“老朋友见见面都不可以吗?” 嘉树不理她,径直走过去开门,小叶紧随其后,一闪身跟了进来。嘉树将东 西放在桌子上,小叶看见,有些心痛的问道:“你买了这么多泡面?晚餐就吃这 个吗?” 嘉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语带嘲讽:“不然怎样,我可不像你那么好命,衣 食都要靠父母。” 钟小叶有些不高兴:“黎嘉树,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呢,从我们认识的 第一天起,你就处处找我麻烦,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黎嘉树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没有,我就是瞅你不顺眼。” “你……”小叶气的脸色发青,一甩头走了出去。 嘉树慢慢的抬起头来,对不起小叶,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你,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灿烂的笑容,我就无法克制的想要做些什么来超越你。 那一天,我多么希望见到你,可当我真的见到你之后,却又什么都不愿意说 了,也许,骄傲如你,骄傲如我,注定要不断的冲突。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矛盾之中时,门又被慢慢的打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 小叶美丽的脸孔。那张时常神采飞扬的面孔,此时说不出的安静。嘉树就这样, 看著小叶一步步走了进来,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叶抬起头,望着此时明显高出自己许多的嘉树,两次见面,却还没有仔细 的观察过他,到现在,小叶才发现,嘉树和以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肤 色明显的比以前要黑很多,象是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结果,身体比起以前,也越 发的消瘦,这些年来,他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呀。 她难过的伸手摸着嘉树的脸,嘉树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小叶喃喃的说: “这些年来,你究竟过的怎样?” 嘉树听闻,别扭的想要避开她,小叶双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让他有躲开的机 会,她定定的注视他的双眼,“今天我们不要吵,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嘉树沉默了一会儿,小叶也不催他,静静的等候,许久,嘉树靠著床边席地 而坐,小叶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因为好赌欠下一屁股债,他害怕债主追债,扔下我们 母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从小和我妈相依为命,我妈辛苦工作,一面养活我, 一面还要替那个人还债,在我有记忆来,我们就生活的很艰苦。”嘉树总算开口。 “在我所见到的人里,要么是同情可怜的眼光看我们,要么就是瞧不起我们 嫌我们穷,我痛恨死这两种感觉了。我从小就告诉我自己,一定要争口气,将来 有出息要让我妈过上最好的生活,我痛恨那种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他转头看了 小叶一眼,接着说:“那天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一副要帮忙的样子,我就很别 扭,我不想被人同情,我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 小叶想要说什么,被他制止了,“后来,我知道了你的性格,仗义,直爽, 可因为你的家境,让我嫉妒,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有那么幸福的家庭,而我和我妈 却要忍受那么多的痛苦?我克制不住的想要超越你,好证明我是比你强的。我知 道我很幼稚,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妈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 天却要夺走他的性命?就因为那个喝醉酒的司机。我妈……我妈他……”嘉树的 语气带有哽咽,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小叶的眼睛也红了,她从来不知道,嘉树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历史,骄傲的嘉 树,竟然经受了这么多她从来也想像不到的痛苦。她轻声问:“那么……那一天 你找我……” “我妈死了,我很难过,可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 你,所以就去找你。”嘉树淡淡的说。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小叶的心 像被扭了一下,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那一天的嘉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没有一个朋友,他想到了自己,于是 来找自己,可她呢?那天的她,独自扔下他离去,那是的他,是怎样绝望的心情 呀,全世界斗离他而去,他只有自己孤孤单单的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对不起……”小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一切都过去了。”嘉树的语气平静的仿佛与自己无关。 沉默了一会儿,小叶想起来一些事情:“嘉树,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嘉树自嘲的笑了笑:“我?我妈死后,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初中都没有 毕业,还能干什么?为了糊口,我在一家修车场工作,马马虎虎饿不死自己。” 小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嘉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正在犹豫间,还是嘉 树开口了:“那你呢,现在还不错吧,如果我没记错,该高考了吧?” 小叶点点头:“还有两个月。” 黎嘉树站了起来,“那就好好学习吧,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的。好了,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他伸出手,小叶拉住他的手,也站了起来:“那我们是朋友了吧?” 黎嘉树笑了:“你说是就是了。” 那天之后,小叶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嘉树的眼前,嘉树有些郁闷,毕竟,他 们一直以来都是相互攀比的,朋友,真的说是就是吗?他照常的上班,回家,可 心里的疙瘩却越来越大。 当小叶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嘉树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叶就 站在家门口,他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 小叶也看到了他,兴奋的举起手中的东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嘉树接了过来,是厚厚的一摞书,他抬头看看小叶,皱了一下眉。 小叶看到他的表情,吐了吐舌头,“你别想歪了,有空呢,多读写书,充充 电,对你有好处的。”她举起另一只手里的东西,还有,不要老是吃泡面了,没 营养的,我从外面买了些吃的,正好我也没有吃饭,我们一起吃吧。“她不由分 说的拉起嘉树,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小叶干脆拉着嘉树席地而坐,嘉树有些抗拒小叶的热情, 别扭的坐下了。 “这几天……”嘉树还没有说完,小叶抱怨似的嚷嚷了起来:“这几天累死 我了,我们月考,苦啊!” 嘉树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叶,一直以来,他们都处于对立的一面,这样带有撒 娇性质的抱怨,嘉树是没有见过的。 “吃啊,吃啊,你多吃些,工作挺累的吧?”小叶转移了话题。 嘉树看着小叶带来的食物:“这些东西……你以后不要带了。” “喂!”小叶放下碗筷,“还说是朋友呢,朋友之间这样的事情很寻常的, 先声明,这可不是什么同情,你要是还这样,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小叶佯装 生气的说。 看到小叶这样,嘉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任由她去。 自那以后,小叶一有时间就往嘉树那里跑,有时带去一些书,有时带去一些 吃的,她知道嘉树的环境不好,常常为他做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补充身体。 小叶欣喜的发现,原来两个人不斗的时候,感觉是这样的轻松,她甚至有些 后悔从前那段莫名其妙的攀比。每次两人见面的时候,小叶总是对学校中的事情 逼而不谈,生怕勾起嘉树不好的回忆,相反到是嘉树不时问起小叶在学校中的情 况。 小叶越来越喜欢向嘉树倾吐自己的心事,她感觉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出的 舒服,那么自然,无论她说些什么,嘉树总是包容的微笑,给自己无限的鼓励。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