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林胜因接到电话要她紧急回幼儿园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上锅的馒头,只 能让人蒸了。当她进到会议室,里面鸦雀无声,几十个人正在静静等着她,这是新成 立的车祸领导小组,连市里的领导也出席了。会议现场气氛相当严肃、压抑、悲伤, 林胜因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经会议研究决定,胜因幼儿园被取缔关闭,资金全部用来 抢救伤员,安置死者,不够的部分,群策群力想办法,政府赞助一部分。鉴于这么多 伤者,没有办保险,医疗费用巨大,林胜因除幼儿园抵债外,还得另行想办法出钱救 人。对方卡车司机之前是个无业游民,车主是一个下岗工人,家里经济都困难,司机 小李也是一个下岗工人,生活相当拮据。林胜因后悔当初,她怎么会如此鬼迷心窍? 怀着一颗侥幸心理受人蛊惑低价买了一辆报废面包当接送车?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一 个草率决定能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她如今不光事业一败涂地,还将面临法律和道义 良知的惩罚。她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观看她四面楚歌的生活的孤寂,她像沉了船的 水手一样,在茫茫无边无际的天边,遥遥寻找救生船的踪影。人类的悲剧也许就像冬 天结冰的湖泊,当我们健步如飞在那坚冰上嬉戏游玩,当我们从没把太阳升起时的温 暖当回事的时候,危险也许恰恰慢慢出现了,同时把危险降到正在游戏人生的滑冰者 身上。当坚冰抵挡不住诱惑,把自己融化在太阳的万道金光里,它的裂缝正在悄然吞 噬每一个不屑于向太阳妥协低头的浅薄的追梦人。舞者的轻盈浪漫,蹈者的陶醉自我, 希望的梦想步伐虽然铿锵,但是现实的残酷和无奈感动星宿,惟有孤独的太阳在燃烧 自己,照亮着地球和人类。 随后林胜因被警察带走了,她也被拘留起来了。当贾三格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赶 到看守所去探视林胜因的时候,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圆眼睛,满腔怒火地看着面前的林 胜因。此时林胜因面色蜡黄,目光有些呆滞,眼眶里盈着泪水。贾三格终于忍受不住 发作了,吼道:“你还想要我给你掏钱?你还想要从我这榨取血汗钱给他们看病?你 让我赔了幼儿园不够,还要我把服装作坊也搭进去?我们的房子马上也要被银行收走 了,我们已经快破产了,我多年的心血都被你毁于一旦,你让我太失望了!我告诉你, 不可能了!一分都不可能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了!这就是你经营的幼儿园?这就是 你雇的代理园长?还有那混蛋司机?你什么眼光?你就这败家的本事?我的家业被你 全部败完了,你这下是不是心满意足了?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呀!我怎么娶了你这么 个灾星,扫帚星,我的心血全部泡汤了,我的财产全部都打水漂了。我这么多年的努 力都白费了,你这个没有脑袋的白痴,你这个饭桶!我要和你离婚……” 泪,一颗一颗顺着林胜因的脸颊无声地流下来,她没有反驳,她没有恼怒,她的 思想意识似乎进入了无人的真空。她恍似在远离人类的太空游走,那里漫无边际的蓝 天白云,那里有她幻想的富裕城堡,她倘洋在宁静幽雅的太空街道上,听着婉转悠扬 的音乐,她幸福开心地自由奔跑起来,那里的人们和蔼,人们都过着衣食无忧与世无 争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充满着关怀与温暖,灿烂的笑厣荡漾在每个人的脸上,她深深 地陶醉,为自己脑海里温馨的画面激动得心驰神往。当她一个激灵,发现正在对她张 牙舞爪对她吼叫的贾三格的时候,她彻底清醒过来,她不得不回到这令她痛苦难受的 现实生活中来。她恍惚一下老了十岁,岁月的磨练也许只有在经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 情以后才能让人迅速成长,让人成熟起来!林胜因抬起凄婉的脸,泪眼婆娑地望着贾 三格,她清了清嗓子,但发现自己喉咙是干涩的,似乎想说又发不出声音,她憋了一 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回答道:“我同意离婚!我是一个千古罪人!我是一个杀人不见 血的侩子手!你是帮凶!我应该被枪毙!我应该被斩首!我应当被人千刀万剐!我是 一个有罪的人,即使法律不宣判我,我自己也会判自己有罪!我永世也不得翻身了! 我的灵魂早已经解体,我的心灵早已经被腐蚀,可我却一直以来浑然不觉,我打着追 求理想的幌子,干了一件无法弥补的天大的错事。我是应该受到命运的惩罚,我是应 该得到善良的人们的批判。即使没人惩罚我,我的灵魂从此也会不安,我的肉身即使 还活着,但是我的良知和欲望早已经死了。我是一个颓废的时代牺牲品,我是一个被 金钱蒙蔽的所谓的有教养的传道受业解惑者。我欺骗了自己,我欺骗了所有支持和帮 助我的人。你也是我的受害者,我知道你因此而恨我!我知道我将来无论怎么弥补也 掩盖不了我的罪孽,我是一个可恨的人!我是一个可恶的人!我同时也是一个可怜的 人!可悲的人!我的伟大理想还来不及让我回味就破灭了,你的远大前程也被我毁了, 我欠了你一笔沉重的债,这笔债不光是物质上的,还有不能以金钱计衡的精神上的。 你想清算也罢,你想宽恕我也罢!我都会无条件接受!一个人可以犯错误!但是不可 以犯不可以原谅的错误!我犯了一个亵渎生命的大错,这是大大不可以原谅的。如果 可以用我的命来换回小艾佳的命,我愿意和他对换。但是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我 亲手用花肥把他们这些开的正艳的花朵埋葬,我这个不称职的园丁,也许是世界上最 歹毒的,最没有心肠的,最功利主义的,最没心没肺的。我被金钱蒙蔽了眼睛,我被 利益冲昏了头脑,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拜金主义者,我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我是 一个失败的教育者,我是一个惨败教训的管理者。其实我什么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 十足的可怜虫,一个时代追名逐利的牺牲品。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你同样也是一个 十足的可怜虫,一个被人讥被人讽的伪君子!” 贾三格被更为激怒了,他拍着桌子说:“你这个疯婆娘!你这个自以为是狗屁也 不懂的臭女人!你来教训老子!我养你这是白养了!我当初错看了你,我真是瞎了眼 呀!我当初怎么被你这只狐狸精灼伤了眼睛,相中了你,给我自己掘下了坟墓?!” “你要是后悔现在也不晚。你有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一切后果都由我自己来 承担。我拖累了你,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更不是一个好老师 ……” “你这样的女人,就是一个祸害!我贾三格再也养不起了!我要离婚!你让我不 得安生,我会向上天祈祷赐我平安!我实在再也忍受不了你的贪婪无耻!你的野心狂 妄!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女人了。” “想不到我们的婚姻这么脆弱,想不到我们的感情这么不堪一击。” “其实我们的婚姻本来建立在不现实的基础上,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可能真 正了解我。我们当初或许只是被浪漫新鲜刺激冲昏了头脑,我们现在该冷静了,该理 智了。其实你并不是我需要的女人类型,我也根本不适合你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我 们好聚好散,彼此解放吧!我给你自由,你也给我自由吧!我实在忍受够了这种被婚 姻折磨的日子,你让我的灵魂解放吧!我不需要这种在世人眼里完美的家,我们幸不 幸福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就象穿鞋,合不合脚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我根本不适合你, 你也根本不适合我,为了我们彼此不伤害再深,唯一的办法我们就是分离。” “曾经你对我的那些信誓旦旦,曾经你对我的那些海誓山盟,一切怎么都如同过 往云烟,像风像雾又像雨?我,难道是你玩弄的一颗棋子吗?” “谁是被玩弄的棋子?也许定义为我恐怕更合适。不错,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 棋子,彼此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不想和你对弈了。我累了!我认输!你骂我负心汉 也好!你认为我狼心狗肺也好,我想我只有离开你才能让我的内心宁静……” “如果你认为我们离婚是你最好的解脱办法,我成全你,我不能强迫你把我沉重 的十字架加在你的身上。” “也许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发现自己其 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 林胜因不再言语,她默默地擦了擦快要溢出的眼眶的泪珠,表情有些发呆……她 不再流泪,也不再悲伤,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沉 默寡言,变得冷若冰霜,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