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到七月,南方农村一年中最忙的双抢就到了,杨树村所有的村民都在田里 披星戴月的忙活着,大家要趁着晴朗的天气把田里的水稻都收回家,要不然赶上 一场雷雨,一年的收成就全没了。 收完稻子,就要马上插秧苗了,秦国华顶着三十多度的烈日吆喝着那头老水 牛在水田里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每把梨架往前推动一步,秦国华的脸上便渗出 大片大片的汗水,老水牛也是使着最大的力气在配合着主人。这头水牛在秦国华 家已经十几年了,刚来他们家的时候还是头小牛崽,可现在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了, 村里人都让他把牛卖掉再买一头,可秦国华两口子却舍不得,他们已经对这头水 牛有了很深的感情,和别的牛不同,这头水牛仿佛有灵气似的,只要见到秦国华 便会跑过去蹭几下,干活的时候,也不用鞭打,就会配合着老主人默契的干完田 地里的活。 耕到田头的时候,秦国华感觉太累了,老水牛也呼赤呼赤的站在田里喘着气, 秦国华看着不忍心就把架在牛脖子上的木头卸下来,抚摸着老水牛已经掉光了毛 的背,秦国华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掉出了一颗混浊的泪水,“水牛啊水牛, 你也和我一样老了,不终用了。”说完就怜惜的把水牛牵到水塘子里面去,坐在 池墉的草垫子上,秦国华点燃了一根烟抽起来,想起秦风当兵的事,就感到不是 滋味,如果不是他这一身的病痛,秦风今年都该考上一所好大学了,是他把秦风 的前程给耽误了。 秦国华年轻的时候读过书,在村里也算是读书最多的一个,所以他深知读书 对庄稼人意味着什么,那就意味着可以离开农村这片贫瘠的土地到外面的世界去 过好日子,而不是一年四季像牛马一般的操劳了。 秦国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对儿女身上,可是现实却残忍的让他的希望 破灭了。让秦霞考上大学现在是他唯一的支撑,但是他却明显感到自己身体已经 快不行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他必顺坚强的活下 去,尽管病痛让他每天晚上都在煎熬中度过,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倒下。老水牛安 然的在池墉咀嚼着吐出白色泡沫,眼神却盯着岸上的主人,仿佛主人的心思它也 能看透几分。 小霞提着做好的午饭来到田间,学校早已放了暑假,她现在也可以帮着家里 干农活了,看到正在田间吃力耕作的父亲,小霞的心充满了无限的忧伤,哥哥一 走,父亲的担子就更重了,她经常在半夜醒来听到父亲的呻吟,这个懂事的小姑 娘每天天不亮就和母亲下地干活,可是就算这样她也觉得帮不上家里什么忙,父 母还是那样艰辛,她多么希望哥哥能早点回来啊! 秦风写给林晓云的信并没有得到回复,这让秦风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尽管他 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什么,但他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失落,他不知道晓云为什么不 给他回信,是不是她已经忘记了他这个朋友,或许人家并没有把你当朋友,你只 是个穷小子,人家只不过是看着你寒酸落迫才给你买了些东西。想到这,秦风苦 笑了一下,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在自作多情,并为自己竟然对林晓云产生爱慕的想 法而觉得可笑。 自从上次班长病倒后,刘小强便变了许多,不但在训练上更加刻苦,而且也 开始注重自己的内务了,用秦风的话来说,小强这回是改头换面了,从初中同寝 开始,秦风就知道刘小强最不爱整理自己东西了,什么东西都是乱放,衣服也常 常是扔给他洗。何天笑着说:“这回咱班内务有希望拿第一了。”说得刘小强都 有点不好意思,可不是,每回他们班与流动红旗擦肩而过,都是因为在刘小强床 上总能找到许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最高兴的还是班长张家军,看来他没有看错 这个兵。 副班长的竞选上,秦风和何明的票数是相同的,可最后张家军还是让何明当 了副班长,刘小强直为秦风抱不平“班长,秦风可是在学校一直就当班长,很有 管理才能的。” “我哥哥也不差啊!”何天也不甘示弱。 “都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以后何明就是你们的副班长,你们要多支持他工 作。” “秦风,我还是觉得你更适合当这个副班长。”何明找到秦风,想把副班长 的职位让出来,在他看来,秦风训练和他不相上下,但秦风书比自己读的多,遇 事沉着冷静,让秦风当这个副班,他心服口服。“何明,你别傻了,以后你就是 副班,要挑起班长的责任,不能感情用事。”秦风知道其实何明一直想当上这个 副班,而且他也有能力当好这个副班。 吃完晚饭,张家军把秦风叫了出去,“秦风,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何明让这个 副班长吗?” “我……”秦风不知道班长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 “其实让何明当这个副班我是思考了很久的,一是考虑到何明是老红军的后 代;二是他也有这个能力当好副班长;最重要的是明年你还要参加军校考试,要 多腾出时间看书,以后你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秦风没有想到班长是这样考虑 的。 “班长,何明当副班长,我一定会支持的,你就放心吧。” “不光要支持还要帮助,以后班上就全靠你们了。” 张家军和秦风在池塘边找了块草地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张家军用火柴 划了一下,“秦风,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班长也一直很欣赏你,以后你还 有好长的路要走,不管走什么样的路,班长都希望你能勇敢坚强,不管遇到什么 事情,都不要被打趴下,知道吗。”张家军意味深长的话让秦风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不知道班长为什么要在今晚和他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班长。” “今年退伍的名单已经下来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你们了。” “班长?”秦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什么奇怪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了十几年兵,是该走了,先不 要告诉云峰他们,省得这帮小兔崽子们难过。”张家军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几次 都被炝咳嗽了,秦风知道班长平时是很少抽烟的,虽然他的口袋常放着一包烟, 大家却很少见他抽过。使劲吸完一口烟后,张家军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给秦风, “等我走后再把它打开。”望着这个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秦风却沉默了,他 舍不得班长就这样离开他们。 命令宣布时候,除了秦风,五班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王云峰眼泪汪汪的望着 班长:“班长,这是真的吗?” 张家军笑呵呵的说,“当然是真的,班长要回家了,你们不替班长高兴呀, 哭什么哭呀。” “我找连长去。”刘小强气冲冲的站起来。 “给我站住,这是组织的决定,是军人就得服从命令,你找谁都没用。”张 家军严厉的说到。 “反正我不让班长退伍,”刘小强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秦风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是当命令宣布的时候,张家军却没想到这一天这 么快就来了,坐在房间里,他把那挺钢枪擦了又擦,把身上的军装脱下来摸了又 摸,这身军装他一穿就是十多年,已经都被洗得有点发白了,他不知道脱下军装 时自己还能干什么。现在他都能清晰的记得当初他来部队时的情景,那时他只有 十六岁,个子和王云峰现在差不多高,甚至带他的第一个班长的名字他都能叫出 来。可是现在他自己也是个班长了,一茬一茬的新兵从他手中来了,一茬一茬的 兵又走了,他带过的兵有的自己当了班长,有的是排长,也有的和叶枫林一样是 个正级连长了,而他依然是他们那个老班长,张家军没有想到,五班是他带的最 后一帮兵,十几年的从军岁月,他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这个营房献给了 部队,他是该没有什么悔恨的了,可是为什么要离开部队了,他的心是如此沉重 和难过,是舍不得他的这些新兵蛋子吗,是舍不得营房里他亲手种下的那些老白 杨吗…… 夜已深沉,战士们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只有一轮明月孤独的挂在天空,银 白色的月光洒在营房,仿佛给沉睡的营房披上了一件纱衣,微风吹过,树枝被吹 得沙沙作响,好像在对人们倾诉着什么。 张家军走进五班宿舍,用手电筒照着每一张年轻而熟悉的脸庞,再次给他们 盖好被子,张家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就连这样的小事,班长以后也不能再 为你么做了”张家军心里念着,他舍不得他的这些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