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窗明几净的一间房里有着最简单的陈设——一张看来像是临时摆设的床铺。一 盏放在床头的小灯,和一架完全不搭调的纯象牙白古典钢琴;光是这钢琴就占去房 间三分之二的大小,可见这房间原来的用途是什么了。 趁着地利之便,沙穆坐在床上眼睛直盯着钢琴,像要看透、看穿它似的。 他再度将视线放回谷拓仁的调查资料上,重新摊开夹在手上的纸,一手拿着看, 另一手探向旁边,拿起偷买的啤酒仰头就是一口。 “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嘛。”办正事的时候他总是习惯随口喃喃自语,可见爱 说话的程度有多高。“有父母、有家,还是个超有钱的家,然后有个妹妹,父母死 了以后接下公司的事业,有数不清的产业……老天!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也换得 太快了吧!”了不起!巽凯说错了,最会玩的人不是他沙穆,而是谷拓仁,换女人 跟换衣服一样。 “这样还缺什么呢?”钱有了、房子有了、女人也有了,他还想追求什么呢? 由此更突显他对绝音这种执着的奇怪情结。 难道还有其他没查到的事? 唉,虽然这资料上似乎已把谷拓仁的事查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总觉得还是跳如 了什么,果然他不亲自出马不行。 “埃”灵光一闪,他知道缺什么了! 还是自己去办比较省事。念头一起,沙穆也忘了收拾收拾,就这样往外跑了出 去,现在是三更半夜,他确定屋里其他两个人都睡了,才敢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门开了又关,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一会儿之后,门再度开启,窗外射人的月光恰巧照在来人的脸上,却不 是刚才坐在这里伤透脑筋的沙穆。 * * * 福伯不只一次看向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不吭声的谷绝音,好端端的,为什么她的 神色会这么凝重,连沙穆那小子耍宝逗她笑都没办法让她开口。 “怎么啦?和沙穆吵架了?”福伯没办法忽视她的喜怒哀乐,只得放下手边的 工作,坐到她身边。 “没有。”低下头,谷绝音利用自己的长发遮住脸上的表情,“我没有和沙大 哥吵架。” “哪为什么苦着一张脸呢?那小子说是为了让你开心,说要给你个惊喜,这人 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沙穆的踪迹。 “沙大哥在他的房间里。” 福伯锁紧了眉。“一个大男人没事躲在房间里做什么?我去把他抓下来。”啧, 这小子!放着绝音在这里不开心,自己却躲在房里不出来。 “福伯。”谷绝音赶忙拉住他。“不要去打扰他。” “那你……” “我有些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 “我……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哥哥?”谷绝音认真的目光坚定地锁住福伯。“我 是不是有个哥哥叫谷拓仁?” “小姐……”一时之间,福伯被震得忘了自己已经改口叫她的名字。“这是谁 告诉你的?”沙穆吗?自己明明警告过要他别告诉她的啊!“没有人告诉我。”是 她看来的。昨天晚上睡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醒了过来,后来她打算去厨 房倒杯水喝,没想到却看见一条人影往外头走去; 她原以为是小偷,急忙想上楼通 知沙大哥,没想到那个人影就是他,而散落在床上的东西……内容竟然令她错愕! 谷拓仁是她的哥哥!那个让她看了就怕的陌生人。 当然,这事福怕压根儿不知道,只是紧张的以为她全想起来了。“你全部想起 来了?”福伯的反应等于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真的是我哥哥?”她除了吃惊、错愕,心中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一直以来她就希望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希望自己能有个亲人,不管是 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还是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但是为什么当她知道那个人是她 的哥哥时,不但不开心,反而还害怕了起来?总觉得那个人对她来说很危险,亲近 不得。 “为什么您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了我九年?” “这个……”这要他,怎么说? “福伯。” “让我来说。”站在一楼通往二楼楼梯间的沙穆低身靠在栏杆上。其实今天清 晨一回来看到床上散乱的资料时,他心里就有个谱了。 “沙穆!”福伯急着想制止,他答应老爷、夫人不告诉小姐的。 “没关系的。”事情再隐瞒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又不是你告诉她的,跟你 答应的事根本没关系,放心啦。” “这……”这死小子!到这种时候还逞口舌之快。 沙穆神色从容地走下楼,落座在谷绝音身旁,然而谷绝音却警戒地移离开身子。 “这么快就把我列入拒绝往来户啊?”她的反应真的让他有一丝丝的伤心。 “你和福伯瞒了我好多事。”她提出控诉。她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反而 才比现两个月的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和福伯一起生活了九年,难道比不上他吗? 为什么福伯肯让他知道,却把她蒙在鼓里?“不要生气,你的心脏没有强壮到承受 得住怒气。”沙穆提醒她,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依然从容的口吻,其实心里正冒着 冷汗,准备随时打电话通知腾青云。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是你要先知道一件事。” 从未生过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总是教人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盘算她下步 的动向。 “什么事?”她声音冷冷的,果然生气了。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理会她的挣扎,完全表现出他霸道的一面。 “福伯不告诉你是因为答应了你父母亲,我会知道是因为他希望我能为你解决 这件事,而我现在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瞒你任何事,尤其这件事关系到你。 而你……不管听了之后感觉如何、作何想法,不准你因为这样而将我拒之门外。” 这丫头,如果没警告她在先,恐怕她只会用愚蠢的方法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听清楚没有?” 挣脱不开他,谷绝音只能低垂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暗暗收紧力道,再重问一次:“听清楚没有?” 咬紧牙,她知道自己争不过他,咕哝的回应隐约表明她的不甘愿。“听清楚了。” 沙穆听在耳里,明白在心底,但这声明没这么简单就结束。“你还没答应我。” “答应什么?”他哪有要她答什么? 抓起她右手,一环东西没经过她同意便径自往她的无名指套了下去。“就是这 个。” 他放开手后,一环纹银的指环隐隐闪着琛璀的晶亮,晶亮来自上头一颗镶嵌在 浑圆银环当中的真钻。替她戴上后,沙穆像了了一桩心事般,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双手优闲地交叉置于脑后。 看清楚手上的银戒后,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再单纯也知道被他拿戒指套在无 名指上是什么意思;然而,感动的同时,一脱恐惧也涌上心头。 他用戒指套住她,然而她却早已被死神用镰刀给套牢了啊!他能套住她的心、 她的感觉,而她本身又是这么地心甘情愿,但是,她却无法允诺他什么,她不知道 自己真的允诺之后又能坚持多久。 不敢再深想,谷绝音收回手,左手努力地试着想把戒指从无名指上拿下来。 “不用试了。”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这戒指是他存心找来的,大小刚好让 她只能戴得下去、拿不下来。上一次回去找巽凯时,他顺道也去找亚治串门子,无 意中看到这戒指,就跟他要了来,打那时起他就打定主意,她是这戒指的唯一主人。 “你拿不下来的。” “喂!沙穆——” “福伯。”沙穆打断福伯的话,语气是带着请求意味的。“这是我们年轻人的 事,老人家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福怕心里有数,只是和谷绝音一样,万万想不到他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原以 为他只要能守在她身边就万分难得了,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他虽傻了眼,却在心中 佩服他。明知道就算他这么做,也挽回不了绝音身虚体弱的事实,但这份承诺,却 是给了绝音一个保证但也扣住了他本身,而他竟毅然决然这么做——他得对这小子 另眼相看了。 “你们……慢慢谈。”话说出口,福伯才知道自己被感动得有点哽咽。 细心替他们关上门,福伯心想,今天就和吉利一起走远一点去散散步好了。 * * * “我不能!”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谷绝音像逃难一般离开沙发。 “你不能什么?”沙穆不解地侧过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不能戴这戒指。” “你不早说。”捧住双颊,沙穆不可置信地惊叫。 “都已经戴进去,拿不下来了。” “沙大哥。”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她那苍白的脸上仍气得 泛上两片红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埃”他改用手撑着头,笑眯了眼的表情让谷绝音更是心慌。 “你怀疑我吗?” 谷绝音立刻摇了头,同时回道,“沙大哥,你知道我是非常相信你的,就是因 为这样我才不能接受,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随时都可能会烟消云散的我。” 沙穆笑着的脸瞬间改变,挂上怒气。“什么叫随时都可能会烟消云散?”他慢 慢站起身。“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一点也不相信我?”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呼,呼——好喘。好喘!“什么时候开始你比 我还不懂得现实。我说的都是事实,都是必须面对的事实。”这话说得有点指责的 意味。 “会有办法的。”他首度被人惹得心慌意乱,她刚刚说的全是让他听得心惊的 话,也是他确立自己的心意后一直耿耿于怀,揪在心里,想在脑里、日日夜夜折磨 自己的现实问题。 谷绝音缓缓地摇了头,她心里有数,自己再这么激动下去肯定会昏倒,但是她 无法冷静啊!在个她心仪的男人正做着自虐的事,她不能不阻止。“你明明知道是 没有办法的……”她的语气是这么虚弱,虚弱得让他心悸。她说的他都承认,也都 不愿意面对; 之前他也试着逃避过,但这么做于事无补啊!更何况,他沙穆也不是 那种逃避现实的人。 “就算你真的没办法承诺我一辈,至少承诺我到你离开那天为止。”他双眸的 深情,直直地射进她眼底心底。“我只要你一个承诺就够。” 谷绝音吓得整个人滑坐到地上,直喘着气。 “记得你问我有关谷拓仁的事情那一天吗?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吗?”他走到 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说……就算你死,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会活得更 好,因为我会带着有你的回忆继续活下去; 现在我再重说一次——就算你注定比我 先死,我一样会活下去,而且这辈子只把你一个人放在心里、记在脑子里,这一辈 子我只要你,不管是生是死。你活着,我会珍惜每一天和你相处的时间; 你死了, 我会抱着这些记忆过活,你的声音,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都 会活在我的心里;同样的,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也要答应我你会这么做。”这番话, 他说得深情,说得真挚。说得诚心,也说得心痛。 谷绝音怎么会听不出他心中的痛呢?他义无反顾地爱她,小心翼翼地不伤害她, 优心忡忡地保护她、关心她、在意她,到现在她都点明了彼此的不可能,为什么他 还固执地扬言要守着她?如果她是个健康的正常人那该有多好!如果她能早一点遇 见他那该有多好!如果……“如果我们不曾遇到那该有多好……”真话藏在心里头, 但有些话即使是昧着自己的心也得说出口。“如果没有遇见你,那今天就不会这样 了。” 自嘲地一笑,沙穆神色落寞地望向她的眼。“但是我们遇到了,见到了,也爱 上了:我担心失去你和你担心丢下我是一样的,你不会同意我跟着你死对吧。” “你不可以!我不准!绝对不准。”他不能给她这么重的包袱啊,不能让她背 这项罪名啊!“是埃”他索性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 你不会同意的。” “沙大哥……”谷绝音无奈地看着他,惊讶地发现他的眼底泛着水光。情绪再 也管不住了,两行泪潸然流下。“对不起。”“无所谓对不对得起。”他的手指温 柔地拭去她的泪,却让她滑下更多的泪水。“这种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曾经, 他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深刻的感情,总以为什么事都是平淡的; 直到遇上她,一个 生活过得单调无味的女孩,却让他体会到原来平淡无味的感觉,是源于自己不曾用 心在每一件事上头的缘故,包括看待生死。 因为知道他的真心,谷绝音更是泪如雨下。“我不想让你难过……”“我知道。 我知道。”青云曾警告过他,她的身体只有转坏,没有变好的可能,当时他唯一想 到的是他还没得到她的承诺——承诺爱他!其他的,他根本想都没想。“一句话, 答应我。” 她不要折磨他了、 也不折磨自己了……抱着他的颈子, 她一股劲儿地点头。 “我答应,我答应。” 带着点酸楚的喜悦涨满了整颗心,沙穆伸出手回抱她,将她用力楼在怀里。他 终于得到她的允诺。 待气氛平稳了些,两人才把话题拉回之前的问题上,此时福伯也和吉利从外面 回来,落座在客厅一旁。 “谷拓仁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的亲生母亲是后来才娶进门的,你和他足 足差了十四岁。”一开头,沙穆先说明她和谷拓仁真正的关系。“他是个天才,一 个经商的天才,二十三岁那年你们的父母亲去世,他接下所有的事业,并且发挥长 才将事业推向高峰,这些小事就不多提了;但是要知道,一个天才意味着与众不同, 他聪明、行事果决、外貌出众,几乎所有的优点全让他占去了。老实说。我还真有 点嫉妒他,他无疑是个天之骄子。”说这话时,沙穆语带酸味。 “然后呢?”谷绝音追问,迫切地想知道所有的事。 “但是天才也是很可怜的,有最完美的地方,当然也会有致命的缺点——他爱 上了你的母亲,他的继母!” 听闻此言,谷绝音瞪大了眼。“你说他……”沙穆点头。“是的,他爱上你母 亲,他们才差了五岁,你和你的母亲又很像,乍看之下简直一模一样。”这说明了 为什么谷拓仁如此执着于绝音属于他的原因。 “他并不是把你当作妹妹看待,而是把你看成你母亲——他心爱的女人。” “但是,这是不对的埃” 耸耸肩,沙穆的口气依旧平谈。“爱情这档事没什么对错之分,总之,他的偏 执对你而言是危险的,这就是福伯为什么带你到这里住的原因。”至于有关她遗忘 的部分,他不打算让她有机会再想起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紧迫着你不放。”借由亚治的口中他才得知这 件事,原来当年她的父亲也是个颇具盛名的黑市交易人。“你父亲生前花了笔庞大 的金额买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颗蓝钻,据说是当年法王路易十六逃亡时来不及带走的珠宝之一,你父亲 借由某种途径买下了它,然而在交给谷拓仁的遗产上并没有这一项,意思是一这东 西留给了你。” “我?”谷绝音指着自己。“我没有见过埃”“因为东西被藏起来了,小傻瓜。” 敲敲她的脑袋,他实在佩服她的单纯。 “藏起来?” “嗯。”沙穆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指着天花板。“就在楼上。” “楼上?” “你父亲是个雅痞。”话一出口,他立即被在场的两个人瞪了眼。沙穆尴尬地 摸摸鼻子,“换一句话说好了,他是爱好风花雪月的人。”一抬眼,发现自己又被 瞪,他只好耸耸肩。“当我没说,OK?” 他们来到二楼。 “沙大哥,你说东西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随便弹首曲子来听听。” 沙穆做出个“请”的手势,破天荒头一次的主动要她弹琴,以前都是叫她别弹 的。 “沙大哥?”她不懂他的用意。 沙穆点点下巴,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笑说: “弹一首你父亲最欢的曲子‘爱之 梦’好了。” “爱之梦?”谷绝音和福伯互看了一眼,又看回他身上,好像他突然变成外星 人一样。 “李斯特的爱之梦,难道你不会?这挺有名的不是吗?”“是很有名,但是沙 人哥你怎么会知道……”“你父亲最喜欢这一首,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疑问一个个在她心里不停扩大再扩大,让她觉得一头雾水。 “我是个情报商,记得吗?”眨眨眼,他催促道: “快弹啊,让我欣赏欣赏你 的琴艺。” 谷绝音乖乖坐到钢琴前头,掀开琴盖,双手熟练地按上琴键,侧头看着兴致勃 勃的沙穆,一脸狐疑。 沙穆点点头,微微一笑。 她深吸了口气,纤白的十指悠然滑出美妙的音阶,敲出圆润的旋律,由轻柔转 至高亢再忽而转至轻柔,然后再滑向高亢、轻柔——层层攀高再攀高,忽地瞬转直 下,紧接在后的是一道如瀑布般由低至高的连续音阶滑键——当——一声突兀的高 亢破坏原本应有的完美曲调。 “就是这里。”谷绝音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曲子,每次一弹到这个音就会 这样突然的拉高音,我不知道毛病在哪里。” “我来试试。”说完,沙穆便打开音箱,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义道: “接一下刚 才破音的琴键。”谷绝音照做,只听见沙穆哎哟-声。 “怎么了?”绝音和福伯双双开口询问。 “没什么。”一会儿后,沙穆离开钢琴。“要不要再试试?也许这次会让你顺 利弹完这首曲子。” “小子,你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心急的福伯只想赶快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沙穆献宝似地摊开手掌,一颗光彩耀眼的蓝钻立时映人三人眼底。 “这是——” “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路易十六来不及带走的蓝钻。” “蓝钻?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爷是怎么把东西放到这里头的?” 两个问题同时出口,沙穆不由得大笑。“我该先回答哪个比较好?”“小子, 别玩了,一项项给我说清楚。”他老人家可禁不起一连串的脑筋急转弯,那会让他 所剩不多的头发掉个精光。 沙穆也没再浪费时间,顺着他们的意思为两人解答: “简单的说,我从谷老爷 子的调查报告里看出他对这架钢琴的过度热爱,再加上他一直强调要你学琴。我想 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所以姑且试试。想不到被我猜中了,东西就藏在那个琴键和 琴弦相接的地方,这里只要这么一拨动,动手脚做的暗盒就会冒出来,就像这样。” 他挑动琴键与琴弦交接处,果然弹出一个小暗盒。 “就是这样。”事情解决了一件。“接下来是另一件了。” * * * 黑夜里,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谷拓仁的房里响起。 “起来。” 向来警觉性很高的谷拓仁立时惊醒,为来者的神不知鬼不觉感到错愕。 “是谁?”说话的同时,他立刻伸手点亮床头灯,闯入者倒也没有阻止他,任 他点亮灯光。“沙穆?” “不就是我罗。”吊儿郎当的口气没有改变。“睡得好吗?谷先生。”“你来 做什么?”谷拓仁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探向枕头底下。 “要找这个吗?”沙穆抬起右手,食指上正晃着一把掌心雷。“建议你,下回 用这个型号的比较保险。”左手提起,他手中正握着一把三十二发弹匣式自动手枪, 枪口正对着谷拓仁。 “你要杀我?”面对枪口,谷拓仁的冷静一如往常。 “杀你?”沙穆大笑好几声。“我的确想这么做。但是——”笑声乍停,他起 身准确无误地点亮房里的大灯,让另一个同伴现身,同时也丧气的说:“她不准。” “哥哥。”怯怯的声音带着不肯定的微颤。 “绝音?”天!真是她。谷拓仁失态地跳下床,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愿 意回到我身边了?” “不是的。”谷绝音的立刻否定像冷水加冰块,冷却了谷拓仁所有的好心情。 “那你来做什么?”他冰冷的口吻教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沙穆马上挺身挡在她前头。“她来是为了给你一样东西。”随手一抛,那颗蓝 钻落在谷拓仁的大床上。“你要的石头还你。”这句话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实在 是因为他十分反对绝音这么做。 “哥——”她再度喊出口,一回生二回熟,虽然还是有些怕,但因为有沙穆陪 在身边,她心安了不少。“爸爸的东西交给你了。” 谷拓仁拿起蓝钻,不禁疑惑了。“为什么拿来给我?”他不懂,这颗钻石价值 非凡,难道她不知道?“你一直想要不是吗?”沙穆退了一步,让她和谷拓仁正面 交谈。 “我想这对你一定很重要,所以我请沙穆带我一起来还给你,另外我还有些话 想对你说。” “什么话?”他问得急切,对着和他心爱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他眼 中流露出异样的执着与热情。 “我不是妈妈,更不是妈妈的替代品。我是谷绝音,只是你的妹妹。同父异母 的妹妹,哥哥,请你不要再错下去了好吗?” 谷拓仁双拳握得死紧,他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谷绝音凄然地望着他,缓慢地点了头。“是的,只有这些。” 恨意写满谷拓仁的眸子,他异常晶亮的眼扫过他们两人。“我告诉你——不、 可、能。”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所谓的天才,就是指这种对某些事情异常偏执的怪 人。 “你什么意思?” “你确定绝音和她母亲真的很像?你这么爱她母亲,会看不出她们母女俩有什 么不同吗?你只是利用她外貌上的相似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你这么做,她母亲 如果活着会作何感想?难道你的爱就这么肤浅,真正爱的人死了,找个相像的替代 品来安慰自己就可以了吗?更何况,把绝音当作她母亲来爱,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接 受吗?”“死了的人再怎么样也回不来了,这是事实; 真正爱一个人不管她是生是 死,只要能记在心里她就是活着,形式上的占有又算什么?绝音还是绝音,她永远 也不可能会变成她母亲,你是个天才,难道还想不透这个道理。” “你闭嘴。”谷拓仁抱着头,神情极为狼狈。 “我偏不。”强心针不打完全是不会发生效用的。“姑且不论你爱上自己的继 母这件事对不对,你扪心自问,找另一人来代替原先让你爱到心坎里去的人会不会 亵渎了她、会不会污辱了自己的这一份爱?如果你一开始就爱错了,何不借着她死 亡的事实做个修正呢?”头痛欲裂,痛得谷拓仁龇牙咧嘴,他紧闭双眼强忍着痛楚。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最后的警告变得软弱无力,天!谁来救他碍… “哥。”不忍见他如此痛苦,谷绝音忘情地走上前抱着他。“不痛了,不痛了……” 模糊的记忆中,依稀也有人这么对待过她。“不痛了、不会再痛了。” 像被一道温热又不同于的人的热流洗涤,莫名的,他的痛楚减轻了,谷拓仁慢 慢睁开眼,“瑞琴……”恍惚间,谷拓仁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一直挂在心上的女人, 但真正张开眼一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你不是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后, 他的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 他为什么到今天才真上看清楚呢?隔了这么久,九年了……九年的时间,为什 么他一直没有看清楚呢?“好一点了吗?”担忧的小脸仰起,谷绝音担心地问。 低头看着她的脸,谷拓仁茫然了,她的脸不知怎地,对他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 他得承认沙穆说的话——她不是瑞琴,一点都不像。 “你只有轮廓像她而已。”拉开她扣在他腰间的手,他将她轻轻推离。“你不 是她,也取代不了她。”想通之后,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九年来,为什么紧咬着她 不放。 “你想通了吗?”明明已经知道结果是肯定的,沙穆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声。 谷拓仁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他们,半晌不吭声。 “喂,你到底想通了没?” “哼。”背对他们的谷拓仁发出一记闷哼。 “你还会不会紧盯着自己的妹妹不放?”难得遇上一个做错事的天才,不损损 怎么对得起自己、沙穆得意的笑在心里。 “我没那个闲工夫跟你们耗。”从他冷硬的声音隐约听出了致歉的味道。“还 不快滚。” 沙穆闻言,转过头时身边的谷绝音笑了笑,轻推她?下,暗示着“还不快去” 的自信心。 “哥——”这一声叫唤少了恐惧,多了感情,谷绝音轻轻握住谷拓仁的手。 这般的举动,说不震撼是骗人的,冷硬如谷拓仁仍不禁侧头看着她,迟疑着该 不该抽回手,要不要退开。 “谢谢。” 她这声道谢说得慎重,说得真诚,说得让他无所适从。 “没什么好谢的。”些微的颤抖揭露了他的激动。“我没做什么值得让你道谢 的。” “是啊!”沙穆又“适时”地插上嘴。“他可没对你做过什么像样的好事。” “没关系。”谷绝音倩然一笑,抬起脸看着他。“将来有的是机会,是不是? 哥。” 重新面对这张脸,谷拓仁情不自禁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