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想什么?” 从思绪中惊醒,雷浩正站在我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带我出席公开场合,在我调理身子一段时间之后,他似乎乐于 带我出门。 他弯腰给了我一吻,一手环住我,我顺势起身贴在他胸前。 “没什么。”我答。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他走进会场——唉!我依然不欣赏那金碧辉煌的豪华气派,这就是我跑到 外头呆坐的原因。 “我不能继续做我的壁上花吗?” “你是会场的焦点。” 我低笑,“托你的福。” 这的确是拜他所赐——上回我是脂粉未施的黑衣女郎,这回依旧脂粉未施, 只是黑衣女郎换上尼泊尔服饰,是全场唯一没有凸显身材的女人。 不过,我喜欢这套装扮,没有任何一点束缚感,只是与从不同却惹来许多的 注目,而我厌恶加诸身上的目光。 “你适合这样打扮。” “哦?”我扬眉,近来在他面前我的表情变多了。“你是指把自己包得密不 通风?” 他突然伸手轻点我鼻尖。 “不要曲解我的话。” 我回他一笑。 就在这时候,上回那位方公子出现了。 基于上次被我当成出气筒的原因,我先向他颔首示意,才见他松了口气走近 雷浩和我。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方哲生对雷浩这么说着。 雷浩的表情突然变了,“我向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挑战。” 这话是真的——我确信,但与今晚何干。 方哲生看看我,又看回雷浩。 “那她呢?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吗?” 我想方哲生口中的“她”应该是我吧,因为两位男士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 我。 “她不需要知道。”我感觉到环在我腰际的手臂绷紧了。“任何人也动不了 她一丝一毫。” 我该为这句话感动吗?不!我无法感动,甚至还莫名地害怕了起来。 宴无好宴——我该相信这句至理名言的。 方哲生看我的眼神和上回不同,我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同,但就是感觉得到。 “我可以请你的女伴跳支舞吗?” 我想拒绝,但雷浩却自作主张地将我交到他手上。 “下不为例。” 我不懂雷浩这话是针对谁说的,但似乎不是我,因为方哲生对他点了头回道: “下不为例。” 我搞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流,只是随着方哲生步下舞池。 “你今晚很美。”他的话拉回我看着远方的视线。 “这是客套话吗?” 他摇头,“这是实话。雷浩真幸运境然先我一步找到你这抹游魂。” “游魂?你和他都是这么形容我的?” “你难道没有自觉?” “没有。” “果真是抹游魂。”他笑了。“连自己的事都不在意,这样飘泊不停的你, 为什么不让我先找到?” “你在说什么?” “真嫉妒雷浩。”他顿了一下。“同样在找寻绝俗的女子,他竟能顺利抓到 一个!而我甚至比他更积极却寻不着——这世界真不公平。” 我愈来愈不安,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却抽不出来。 “你放开我。”我低声斥道,悠扬的音乐在我耳中已成了不安的节奏。 “听我说完!”他突然变得霸气,仿佛先前那种彬彬有礼的绅士样是装出来 的。“我喜欢你,倘若有一天你厌倦雷浩却摆脱不掉,告诉我,我会尽一切力量 帮你——” “然后再去做你方哲生的女人吗?”我接口,心中的不安早已消失无踪,取 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而愤怒——使我冷静下来。 他显然看不出我的情绪波动,仍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 “如果你愿意的话。” 一丘之貉!他和雷浩皆是一丘之貉! “你们把女人当做什么?”我冷冷地问着。“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就可以把 女人视为玩物来抛去,心血来潮时还可以交换心得甚至来个互换游戏?”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又是什么意思。”我冷笑。 “我的意思是——” 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我已经被拉开投进另一个人的臂弯中。 “这支舞已经跳完了。”雷浩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响着。 我没有抬头看他们任何一个,只听见方哲生说:“谢谢。”然后就再也无声 无息。 “抬头看我。”雷浩的命令传来,我依言而做。“方哲生跟你说了什么?” “我没听他说话。”我不想提起这事。“为什么把我‘出借’给他?”说 “出借”是在贬低自己,但却符合事实。 “同情。” “同情?” “他没本事掌握一抹游魂。” 他带我走出舞池,“怎么不再问?” “我不搅和不关我的事。” “你很清楚那抹游魂指的是你。” “是我吗?”我佯装不懂。 “别故意装迷糊。” “我哪敢?”‘ “你不敢就没人敢了。”他低笑。 我不再接话,眼睛开始四处张望,而雷浩则与一位前来搭讪的企业大老对谈。 此时的他少了狂野慑人的气势,多了优雅高贵的姿态,十足像个年轻有为的 企业家;但身为他的女伴的我似乎不太会应付——这样也好,雷洁并不喜欢我在 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有任何情绪反应。 我的眼神四处游走,看见许多投诸在雷洁身上的幽怨目光,而这幽怨中又带 着钦慕与爱恋。 何苦呢?我感叹。想起金妮的话—— 明知道沾不得却又忍不住一头栽进去…… 在这里的女人有多少个是因此而有这种幽怨又爱恋的矛盾眼神? 恨他,却同时也放不开他! 爱上这种男人注定要心碎至死——这种结果相信那些女人应该知道才是,那 么我就不需要去可怜她们了,一切是她们咎由自取。 只是——一想起金妮我就忍不住同情她,或许是因为她勇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令我佩服!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视线随意游走,不经意对上方哲生的目光—— 他还没走啊? 我以为他应该离开了才是。 他的眼神闪着奇异的光芒,恐怕是针对我了。 我何德何能?让两上出色的男人对我产生兴趣! 一个是不择手段强占我的身体,一个是怂恿我逃离前者奔向他的怀抱。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以防 雷浩将我抓回他身边。伺候这男人是件可怕的工作——不能惹他、不能缠他、不 能烦他、不能要求他、更不能爱上他……这么多的“不能”!如果是其他男人要 求的,可能有女人做得到,但要求者是雷浩——天生注定吸引女人芳心的男人— —这些“不能”就非一般女子能及了。 但伺候方哲生也不见得有多简单——事实上,我根本不想沾上任何人,男人 女人都一样,只要是人我便不想接触。 做人太麻烦!我一直这么认为。 人跟人之间有太多机变巧诈,在真心诚意与虚情假意之间我无法分辨得清, 只好一律摒充在外。好友如秀和我的交情也仅止于她比别人多知道我一点事的情 况而已,再无其它。我不擅长交心,也不可能交心,所以即使目前对雷浩有了一 丝感情也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只要随时警告自己一下,我有这个自信让雷浩穷 其一生也无法猜透我真正的心思。 至于方哲生——他不关我的事;看上我也好,爱上我也罢,那都是他自己的 事。我不想再应付任何人,光是一个雷浩就够我精疲力竭了。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雷浩已结束谈话,俯视我好一会儿。 “这句话你问第二次了。” “因为你太会神游物外。” “你不允许。” 他将我拉至窗帘暗处,给我狠狠一吻,吻得我嘴唇泛起血丝,因传来一阵麻 痛忍不住皱眉才罢休。 “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不准。” 我没有答话,抚上肿痛的双唇,想以冰冷的手来缓和这番疼痛。 他拉下我的手,“痛吗?” 我摇头。说痛有什么用?更何况这痛是他引起的,我不以为他会因此而感到 一丝内疚。 “倔强的女人。”说完,低头舔拭我的唇。 别过脸,不想配合他去宣扬情妇的好用。 “你怕羞?” “只是不想陪你做戏。” “我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做戏,没有人值得我这么做。” “总是这样我行我素?” “你不也是。‘” 呵呵!我轻笑。自认没这么大的本事,就算有,如今也已被他牵制,成了困 兽一头。 “笑什么?” 一如以往,我很少有与他分享想法的意愿,只有回以一句—— “没什么。” 这时,会场的人口处传来一阵热络的嘈杂声,好像有某位知名人物大驾光临 似的。 我的视线越过雷浩高大的身体看向嘈杂处—— 这才明白之前雷浩口中所说的“挑战”是什么。 宴会上的宾客有志一同地分列两侧,在原本稍嫌拥挤的场地里开出一条通道, 犹如喜鹊搭成桥梁为了让牛郎织女相会般。 只可惜——此时不是牛郎织女各站一端,而是雷洁和王美伶这对貌合神离的 夫妻;尽管这鹊桥坚固异常,但没那种情意,谁也不会迈开步代。 乍看之下,我倒成了勾引人家丈夫的坏女人,硬是将他留在身边,不肯放他 去与妻子相会谱出感人场景;但,事实呢?恐怕是这做丈夫的不肯走向妻子吧! 只是——所有的目光,只是带责难意味的就全落在我身上,我何其无辜啊! 像是在观察这对不像牛郎织女般的夫妻似的,原本的嘈杂全沉寂了下来。 我看看站在彼端的王美伶,上次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只是穿着正式的套装。而 这回她身穿合宜的深蓝色晚礼服,窈窕的身段加上华贵的丽容——相较之下,我 还真像只丑小鸭! 呵!可偏偏身旁这位男士却还不肯走向天鹅,硬是抓着我这只丑小鸭不放。 最后,那只天鹅主动走了过来。 “浩,好久不见。”她一出口便是娇美的嗓音,当场迷住许多男人的神智, 雷浩除外。 “你果然来了。” 天鹅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凄楚,但无损于她完美的外表。 “爸爸叫我过来请你回去一趟。” 雷洁似乎不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冷淡地别过头。 “就这样?” “还有,请你别再玩了,再过不久你就要接下雷氏企业了。该收收心,别把 精神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说话时她的眼睛“恰巧”膘到我身上。 这技巧应该算是高明吧!这样表示她这正妻不在乎丈夫拥有情妇的事实,可 以说是有雅量,也可以说是她这个妻子并不爱丈夫——这对雷洁而言恐怕就是件 污辱——更可以说是她确实拥有丈夫的心,不怕丈夫为了外头的野女人而抛弃她。 这招高明!既确定她正妻的位子也同时贬低我的存在,而我的长相则充分显 示让她贬低藐视我是活该!谁教我长得乏善可陈。 只是——这招用在雷洁身上行得通吗?我怀疑。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看见王美伶的脸色微变苍白,只是有层胭脂使她的苍白不太容易被察觉。 “我是你的妻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低头,有股想笑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实在不是笑的好时机。 她不该错估雷浩的性情——他这种人不会替别人找台阶下的。惹恼他只会给 自己难堪,就算是登记注册的正妻,下场一样凄惨,难道她还不明白? 这场仗,王美伶败阵了。她败在看不出雷浩不在乎家丑外扬,没料到他会有 胆量当众挑战她这位已进雷家大门的正规夫人。 “总之——这几天内……回家一趟。” 她说完,从容地退场以保有她的尊严。美丽的身影、优雅的步伐依旧是全场 的焦点。 但——吸引不了她真正要的男人啊! 我忍不住替她叹息。 这样完美的女人为何情愿栽在雷浩的手上? 七月,仲夏时分。 真不敢相信我待在雷浩身边已有八个多月了。 更不敢相信的是——我竟然还安稳地活着! 也罢!这些事我已不愿去想。 夏天一到,顶楼的游泳池总算有用武之地。 趁雷浩不在,我可以尽情地游泳玩水。 偌大的游泳池里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感觉十分舒服;如此一来——我不必在 乎有人看见我因为游得忘情而容许自己爆笑的表情。 纵身跳入水中,瞬霎间只觉浑身不说不出的舒畅。在水底浮潜将自己想像成 一条鱼,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在水底翻滚游潜,享受烈阳酷热之下的清凉;一想起此时此刻大多数人正为 生活忙得焦头烂额、昏昏欲睡,而我却悠闲度日,在游泳池里嬉戏享受——就有 点庆幸自己有无所事事的独立核算。情妇,有资格不事生产专司花费,尤其是当 宠幸的恩客有钱有势的时候。 如此一想,什么愧对国家、浪费社会米粮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何况我从 没那种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操。 钻出水出,我翻身漂浮在水上,任水波浮载。这种随婆逐流的感觉就像在汪 洋中漂流的孤船,不知道最后会漂向何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头上仅是无边际 蔚蓝的天映着身下湛蓝的水——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是种悠闲的享受也是种孤寂 的折磨。 但孤寂——我尝多了,已经变得麻木无所觉。 轻叹口气,藉机换口新鲜空气,我反身纵人水中潜游——这是我拿手的本事 之一,像海豚似的,只差没跳圈圈,顶皮球而已。 我喜欢水,从我的表情便可得知。只有在面对一片湛蓝清澈的水时我才会像 个小孩似的又叫又跳,现正我正笑着在水中嬉闹。 太久没碰过水了,一时间玩得忘我,我完全没注意到池边有一双眼睛正看我 的一举一动,以及我时而大笑时而低喃的幼稚表情。 直到我不知第几度从池底探出水面时才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雷洁。 我敛起容、收回表情。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我暗骂自己。不知道他待在池边多久了? 他蹲在池畔,勾勾食指示意我游过去。 我依言游过去,“你在这多久了?” “一段时间了,”他看看游泳池,再看看我。“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一条美人 鱼。” 美人鱼?!我淡淡笑了开来。 他何时学会说些好听的话哄骗人来着? “你喜欢游泳?” “嗯。” 我点头。 他抬头看了下天空,又低下头。 “上来。” 是怕我晒伤吗?我不敢多想,只是照他的话做。 上了池畔,接过他递来的浴巾包裹住身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平常他都是天黑后才见得着的,对于他的早归我有 着莫名的异感。 “这不是情妇该说的话。” 很遗憾的,我意然认同他的话,没有任何辩驳。 “说的也是。”我回他一笑,率先走向楼梯。 但我却突然被他从后头拦腰一抱,整个人往后跌进他胸膛。 “你做什么?”我一时慌了手脚。“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你不怕毁了这身西 装吗?”奇怪的男人,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沿着我裸露的肩膀啃吮,轻笑着。 “你也会有担心我的时候?” 我转身面对他,双手抵住他胸膛。 “我是担心自己赔不起你这身行头。” 近来我委实有勇气在他面前放矢,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是他允许,我才得以 如此,但他的允许是有代价的——我不得在他面前隐藏任何表情——而事实上, 我也真的无法在他面前再隐藏任何一个表情,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加犀利,非我这 种凡人所能抵挡。 而今,我唯一仅有的筹码只剩从不掏出的情感与心。 将来有一天我会输掉这筹码吗? 我不愿去想,因为那下场太可怕! 从雷浩的笑声中回神,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没有别人面前笑过,就连在常到 这里的卞翔面前也没有。 他停下笑声,双眸霸道地锁住我神游的眼眸。 “想我!在我面前只能想我。” 我看着他。实在不懂啊—— 一个人如何能霸气到想掌控另一个人的思想? “你总是那么霸道地要求每一任情妇脑子里装满你的脸?” “她们不需要我命令,但你不同。你的思绪太过缥缈,没有任何人,任何事 能在你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会啊,”我辩驳。“我还记得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得冠军的事。” 他浅笑,抱我走下楼。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你的西装湿了。”我移开话题。 “无妨。 “是你说的,到时可别找我赔偿。” 他没答话,气氛沉默了下来。但充塞于空气间的不是陌生的隔阂,而是一种 平和,近来这种平和的感觉更常有了!我不知道这意谓着什么,但至少我已接受 这样的生活,甚至有丝眷恋。 该感谢雷浩的,因为他给了我这种与世无争生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 适合在人群中混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我几近完全的排斥学习;托雷浩的福, 我拥有不去学的权利。 这恐怕是他对我所做过的事中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了。 “下个礼拜,陪我到日本一趟。” 我合上正在看的书,抬眼看他。 “我拒绝。” 很意外的,他没有摆出发怒的脸孔,只是淡淡的语调。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找不出任何理由。“不知道。” “没有理由为何不去?” 我抱膝蜷坐在沙发的一侧,头靠在膝上看着在床头正对我的雷浩。 “一定要有理由吗?” “我不接受没有理由的拒绝。” 叹口气,“你根本不容许有人拒绝你。” “既然知道,你又为何明知故犯。” “我只是不想去日本。” “这不是理由。” 真难伺候!偏偏又有一大堆女人甘心自动送上门等他临幸! 若真要个理由就给你个理由。 “我痛恨倭寇,他们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这理由够气势磅礴了吧! 不料,这却引发他难得见到的狂笑。 他边笑边走向我,抱起我一同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爱国情操了?伟大的革命志士。” “刚刚。”我扭动身体却挣脱不开,他这样抱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小。“不 要这样抱我。” 这样的举动又惹来他的大笑。 “我要你张开眼睛看看世界。” “看见世界又如何?我还是我,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希望你拥有世界观,老死在台湾这座孤岛不适合你。”他停了下,扳起 我的脸细看,还是你对这里仍有所依恋,所以不愿意离开?“ 我的心为之一震,“依恋”两字太过强烈! “我怎么可能对这里有任何依恋。”我故意扭曲他的语意。 但,躲不过他的注视。 “你知道我所谓的这里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开始低沉。“说!在台湾还 有什么值得你着依恋,让你不想离开的?” 我逃避他过度锐利的细眸,摇头答道:“没有。” 他强制锁住我的游移的目光。 “撒谎,快告诉我。”这口气出乎意料的轻柔却带给我更大的压迫,这是他 最擅长的高明逼迫技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前一分钟还笑着一张脸,下一分钟就怒气冲 天——谁能真正适应他乍起乍落的善变性格? “不要问那种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好吗?”我几乎是用求的了。“你很清楚我 根本不懂什么叫着依恋,什么叫依恋?别这样逼我!” “当真不懂吗?”他的手抚过我的长发,到末梢后掬起一撮把玩。 “不懂。” “你的家人呢?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我愣住,“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们?”他又想做什么? 瞬间心头被不安笼罩,我惊惧地揪住他领口。 “你不要对他们出手。”从错睡中更醒时依稀听到他说要毁了他们…… 他像是看出了什么,“这就是你不愿离开台湾的原因。” “什么?” “你不想离开有他们在的地方是不?”他的声音透露着冷冷的寒意。“你无 法割舍了他们,所以不愿离开是不?” “你胡说!”为什么他总是能刺中我的要害,刨出我最深处的思绪?!“我 没有!我没有!” 我捂住脸,不愿再让他从我脸上得知一分一毫,我自誉高明的掩饰技巧在他 面前全然无用。 “不准躲我!”他拉开我的手,箝制在我腰际,“我说对了吧?” “别再逼我了……刨开我的伤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闭上眼不肯看他此时 的表情,那会让我害怕。“我去。日本我去,这样可以了吗?” 我必须承认,和他啊抗挣就如同拿块砖头砸自己的脚,不但落败还惹得自己 伤痕累累。 “你为什么不明白呢?”他的语气转柔了,一手轻拍我的背,仿佛这样就能 安抚我方才的惧意。“我要你放下不必要的羁绊,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不敢开口,他的话给我太大的震撼。那种又暖热又疼痛的感受再度袭上心 口!我害怕这一开口会让他察觉,到时——我就全盘皆输了。 “我会让你对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恋……”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我无法再问也不愿去细想这其中的话意,他要 做的事向来没有做不到的。 而我,只能请求他: “不管你做什么,别伤了他们。” 他没有再说,只是搂着我并不时拍抚我的背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绷紧,但 那种慵懒的姿态更教我感受到他的蓄势待发。而我——只能靠在他身上,闭起眼 任思绪游走,强使自己别再想起方才的对话。 静静的空间里我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但我知道— — 命运的转轮仍一格格在转,下一格是怎样的境地?我一个平凡的人无法得知, 只有承受的份。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