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了几乎有半刻钟之久,老员外颤巍巍的声音细细发出。 “你在说些什么?”左靖臣不耐烦地开口。“支支吾吾的是要说给鬼听啊!” “这位大侠。”老员外咽了咽唾沫,好不容易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多谢您 拔刀相助。” 拔刀相助?左靖臣先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家,而后随着老人家惊惧的视 线将目光移至地面凌乱的木箱布袋,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这堆东西的主人?” “正是,多谢大侠挺身相助,否则老朽一生积蓄只怕就这么没了,老朽十分 感谢。” “用不着道谢。”左靖臣哈哈大笑,掂掂肩上布袋的重量。好吧,再多他也 带不走,就这些吧。“告辞。” “大侠!”他才起步,老员外以着苍老又颤抖的声音拦住他。 “又有什么事?”烦不烦啊! “您肩上这也是……也是老朽的积蓄。” “是吗?” “是的,是老朽自年轻时一点一滴、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话提当年,老员 外不禁为自己年少时的辛苦努力流下泪水。 “既然这样……”左靖臣深受感动地打开布袋,拿出数件珠宝,交到老员外 满是皱纹的手上。“你就留着这些吧,告辞。” 老员外盯着手上几条金链傻了眼,好半晌才回神大喊:“等一下!” “又怎么了?” “你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吗?这……” “大侠也要吃饭啊。”左靖臣像在开导年幼无知的孩童般道:“吃饭要银两 的,您老活了数十年还不清楚吗?” “你!” 呵呵呵!暗中观看这一幕的裴迪忍不住低笑,为免被发现只好痛苦地压抑狂 笑的冲动。多有意思的左靖臣啊!太绝了,他数百年来头一遭看见这样有趣的人。 “就这样了。”未察觉有人自始至终躲在暗处观看的左靖臣,挥手告别。 “不用再谢我了,告辞。” “休想一走了之!”老员外气极大吼,招来众家丁围住左靖臣。“留下我的 财宝就放你走!” “老人家,你以为这些人打得赢我吗?”左靖臣挑了挑浓眉,哼哼笑笑地扫 视围住他的家丁。“瞧瞧,他们手上的棍子也在发抖呢!” “你、你这个贼人!” “贼?我可是帮你把财宝抢回来的人,应该算是你的恩人吧,怎么会是贼人 呢?”真不明白,这老家伙可能年纪大了,一时错想。“不跟你吵了,再过不久 天就要亮了,劝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年纪大了的人可禁不起折腾,小心身子 啊。” “你!给我上!” 唉!他最近真的就像算命仙说的,血光之灾不断。左靖臣边摇头边拔剑出鞘, “我会尽量不伤到你们的。”他向前迈出一步,孰料就在这同时,强烈的晕眩感 冷不防地击上他脑门,害他踉跄了下。 此时,他才意识到溢血的伤口正灼灼发热,随着难忍的灼热,脑门里的晕眩 更加剧烈。该死,暗器竟然有毒。真笨啊他,竟然只顾着捡珠宝,忘了看伤势。 但在同时,一抹笑诡谲地浮现在他唇角,似是挺满意目前的处境。也许连遗 言都可以因为这场意外而…… 这厢见有机可乘的老员外,赶紧吆喝家丁上前。 在暗处的裴迪见情势有异,挥臂一扫,街上诡异的狂风骤起,强烈得让人睁 不开眼。就在众人尚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他已抱起左靖臣欲飞身离去。 该死!竟有人多管闲事。猛烈的风教他看不清眼前插手管事的人是何模样, 但预知自己小命还有好一段日子可活之后,他不禁垮下唇角。 见他抱着自己将走,左靖臣赶紧出声:“等一下。”既然还得活着,就要考 虑生计问题,他伸手抓住布袋不放。 “你以为我扛得动你和这一袋东西?”他的眸光中满是讶异,当真是人为财 死,鸟为食亡? “扛不动也得扛,谁教你要出手相救。好人做到底,难道你没听过?”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时间不多,裴迪只能点头妥协。 他,一个尊贵的吸血鬼,竟然成了强盗的共犯! ??? 盼了大半夜,总算盼回自家主子的身影浮现在窗前,奈伊立刻开窗,怎料在 看见主子怀里的男子时,吓得连退好几步。 这家伙不就是那天遇见的…… 裴迪飘进房内,将陷入昏迷的左靖臣放上床榻,任由奈伊继续发愣,自己动 手关窗。 半晌,奈伊甩甩头拉回神智,以为主子故意带回他整治,故而兴致勃勃地问: “您怎么把他带回客栈来了?”真是的,要修理这家伙也用不着把人带回来吧。 裴迪没有回应,只是一弹指。 “公子!”毫无预警又变成鸟的奈伊急叫:“您怎么……” “安静点,奈伊。” “可是我看不见啊!” “这是当然,除了猫头鹰外,一般的鸟在夜晚是看不见的。”要不然他干嘛 将他变回白天的模样。“安静休息,我的事别管。” 委屈地叫了数声,奈伊乖乖地以爪扣住木椅扶手,闭眼休息。 解决了随从,裴迪走到床沿,见床上的左靖臣即使是昏迷也紧抓着布袋不放。 他先是拉开他的手,接着又不屑地踢开装满金银珠宝的布袋。 和普通人一样的贪婪,他该任由他被人活活打死才是,何必出手相救?还让 自己冠上共犯罪名,污了尊贵的身份。 愈想愈气,他索性坐在床沿看着昏迷、痛苦呻吟的左靖臣,决定不施予援手。 随着时间流逝,自左靖臣右臂流出的血益发污黑,可以想见他中毒的情况逐 渐恶化。然裴迪依旧不动声色,当真决定不救。 就在他决定冷眼旁观之际,一声细弱的呻吟清楚地传入他耳中,动摇他原先 的决定。 “爹、娘、瑾,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们,终于……” 他看见枕上一朵虚弱却洋溢着庆幸的满足微笑。 他是想找死才会追上那群盗贼的,这样的讯息硬生生地窜入裴迪脑海,回想 先前他对自己的挑衅,和之后与那些百姓的冲突,他更觉事有蹊跷。 他该不会是存心找死,才刻意招惹别人怒气的吧? “休想趁心如意,左靖臣。”裴迪哼道,当真动了怒气。原以为他怕死所以 决定看他死的念头,在得知他是真的想死之后,古怪阴邪的他立刻做了救他的决 定。“想死,我偏要你活着。” 他撕开他的右手衣袖,只见黑血不断自臂上伤口溢出,渗了毒的血发出怪异 气味,让对血敏感的他频频皱眉。以尖细如利刃的指甲划开伤口,裴迪俯身为他 吸出毒血吐到地上,如此反复,直至舌端尝到一丝香甜滑腻的绝美滋味。 这是!?他错愕地移开唇,黑眸眨也不眨地瞪着因毒已清除泰半不再呻吟的 左靖臣。麦芽色泽的肌肤可以想见是长年曝晒在太阳下的结果,散发着阳光气息 的血液炽热而甘甜,有着滑润的鲜美滋味;他的血中竟有他无法想象的烈阳气息, 灼灼燎烧、融化他体内至极的冰冷。 忍不住鲜红甘美的诱惑和灼热燎烧的舒畅,裴迪俯下身又吸了口甘美更甚处 子之血的香甜,频频啧舌。 他是如何让阳光的气息融入体内的?裴迪眷恋难舍地舔过伤口好几回,才抚 触他的伤口,使之愈合。 “我不会让你死的,左靖臣。”裴迪抬手拍上他的脸颊,意外地注意到左靖 臣因他的抚触而向他手掌摩蹭的回应,扬起的邪意笑容里增添了些许不自觉的异 样情绪,促使他忍不住动手来回抚摸他光滑的脸颊。“如此的美味可口,要我怎 么舍得你就这样消失?”压低身子,他忍不住吻上因痛苦平息而微启的苍白唇瓣, 虽是稍嫌薄情的唇,却意外地与他十分契合,仿佛注定由他占有般,贴得十分密 合。 裴迪不禁加深这吻,直到昏迷的左靖臣发出气将绝的闷哼。 这个人,今后是属于他的了。裴迪眸中带笑地注视身下男子,他很期待今后 每一回吸吮混有阳光气息鲜血的滋味。 他会一直是他的,直到哪天他找到比他更美味的食物为止。 ??? 醒来身边有人是可能发生的事,毕竟他有时也会往花楼跑,找个体贴的姑娘 服侍他。但是,身边不是香软的姑娘而是个大男人,自己甚至被他给抱在怀里的 景象,他相信一定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左靖臣决定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偏偏耳畔低沉如钟的嗓音硬是将他 从自以为是的论断中唤醒。 左靖臣瞠大眼,看着一张逼近自己的白皙脸孔。“啊!”他吓得跳离床榻, 神色惊慌。 “吵什么吵!”被吓得差点滑下椅把的奈伊,没好气的展翅飞到他面前,十 分不悦地道:“七早八早吵什么!” “会说人话的小畜生?”像刚从梦中清醒似的,左靖臣愣愣地指着奈伊,话 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谁是小畜生!”竟敢污辱他!奈伊气得想在他脸上狠狠抓出几道爪痕。但 仅止于想而已,因为主子下令,要他不能伤这无礼的家伙。 “我曾经见过你。”他肯定地道。 “废话!差点死在你马蹄下,没见过才有鬼!”奈伊大声叫着,在主子的示 意下不甘愿地飞回椅把。 被他大叫的声音吵醒的不单只有奈伊,还有陪他在床上一块睡觉的裴迪。 缓缓起身的裴迫不悦地瞪视打扰他好眠的左靖臣,伸手一勾。“过来。” “不。”左靖臣摇头,拒绝靠近床榻一步。 “你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裴迪抬高一脚,手肘撑在弯起的膝上,支着 额,眸子微闭,姿态好不撩人。 左靖臣咽了咽唾沫,像是首度发现到眼前男子的绝美容貌似的呆愣。 这男子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美,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修长的手指滑过乌黑长发,裴迪睁开眼,笑睨陷入呆愣的左靖臣。“看傻了 吗?” 左靖臣摇摇脑袋,见自己裸露的右臂,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垂视地面, 掩过眸中瞬间闪逝的落寞。 他没死……还活着。 他的唇角不自觉泛出苦笑,毫无预警地被捏住下颚抬起,硬生生接下俯视的 锐利眸光,才发现这异常俊美的男子竟比自己高出许多。 只见他含带冷笑的薄唇吐出冷淡无情的话语:“很可惜,你没有死成。” 麦色容颜为之一凝,以左手推开突然逼近自己的俊美男子。“你在说什么? 能活着是再好不过的事,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哩!这么早离开这有趣的人世多可惜。” 瞧见床边摊在地上、昨夜得来的战利品,他越过裴迪将它提起,露出满足的笑容。 “有这么多财宝,够我享用一辈子,你说活着是不是件好事?” 裴迪没有开口回应。 倒是奈伊哼声道:“贪婪,令人作呕!” “人为财死,就像鸟为食亡一样,小畜生。” “我不是小畜生!” 左靖臣耸耸肩一笑置之,自袋中拿出一条金链。“聊表谢意,告辞。” 裴迪勾起链子,不屑地轻笑:“这算什么?” “谢礼。”左靖臣盯着裸裎的臂膀,开口抱怨:“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让 我伤口愈合得如此迅速,但你若能不撕坏我的衣衫,我会更感谢。” “情势所逼。”裴迪耸肩,全然看不出歉意。 这怪人!还是早走早好,免得无端滋事,而这一袋东西得想个办法花光才成。 心念一定,左靖臣跨步离去。 突然,一只不属于他的长臂从后头勾住他项颈,让他寸步难行。 “你不能死。”低沉执着的口吻,霸道的热度拂向左靖臣耳畔。 左靖臣一阵错愕。他……他说什么? “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因为他的话而起的微微颤抖,透过背与胸的 交贴传达到他身上,他明白左靖臣的确听进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 但是,霸道的命令不会这么简单。 “你若刻意寻死,无论几次,我都会向阎王讨回你的命、拉你回阳世,我发 誓。” 寒意自背脊冷透全身,左靖臣愣了好久,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听见这些话。 他竟看穿了他!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剑穿透似的,他只觉浑身疼痛难抑, 痛苦的表情不得不以垂首掩饰。 许久后他才开口,但没回头再看那张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容貌。“你到底是 谁?” “裴迪,从今起不准再忘记我的名字。”头一遭被人忽视得彻底,连连介绍 自己数次却没被放在心里,说不气是骗人的。 “忘记?”左靖臣古怪哼笑数声,摇头叹息。 他怎么忘记?一个把他最深处的疼痛硬生生挖开的人,他如何能忘? 狂放不羁是他绝佳的掩饰,却碎裂在这个才见几次面的男子手里,他如何能 忘,他甚至还想一剑杀他了事! 半晌,左靖臣抬起空出的手,拉开裴迪的钳制,默然离去。 “跟着他,看他去哪里,又做了什么。” “公子?”奈伊不解。“为什么要跟着那家……” “跟上去!”裴迪打断他的疑问,浑然不知这是他第一次对忠心于他的随从 如此粗声粗气、蛮横无理。而这一切,只因左靖臣拉开他手的漠然举止,令他不 悦至极使然。 奈伊气愤地叫了几声,心不甘情不愿、颇觉委屈地飞出窗外。 说到底,他还是忠于主子。 ??? 过了大半天,当奈伊飞回客栈时,一张鸟脸明显挂上“疑惑”两个大字,就 连裴迪已照约定让他变回人形却仍未觉,双脚还站在木椅扶手上,稳如泰山。 “跟着他一整天,看见什么?”被看透的左靖臣会有什么反应,他很是好奇。 被主子的声音拉回神,奈伊的身子突然一晃,来不及尖叫已摔在地上,痛得 他一张白净俊秀的年轻脸孔皱得惨不忍睹。“哎哟喂呀!”疼啊!奈伊狼狈起身, 可怜兮兮地看向裴迪,双眼含着水气直直瞅住裴迪。“好痛!” 裴迪倒还自知理亏,仍记得白天拿奈伊出气的事,方才又故意不提醒地等着 看好戏,裴迪移步弯身将他抱回床沿,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奈伊皱皱鼻,偎进主子怀里,直到低沉的声音仿佛自胸口发出,传进他耳里。 “可以说了吗?” “好奇怪。”奈伊诚实道出一整天下来的心得。 他无法不觉得奇怪,因为左靖臣所到之处净是…… “怎么个奇怪法?”裴迪无意识地把玩奈伊的金发,靠在床柱闭目以待。 “他先是去了妓院。” 妓院,裴迪忽地一个深呼吸,重得让怀里的奈伊震了下。 “公子?” “继续。”似乎是要压下令人不解的情绪,他又闭上眼,回复原先的姿势。 “我飞到妓院厢房窗外偷看,发现……” “发现什么?” “他在发东西。从昨夜您一起扛回来的麻布袋里拿出金子和银子,发给身边 的姑娘,等确定每个姑娘手上都有一锭金子和银子后就……” “就如何?” “就离开了。” 裴迪又睁开眼,情况的急转直下让他错愕地盯着胸前黄金般颜色的发,“离 开?” “是的,离开妓院后他又转进不知道多少条巷子,等他从小巷道离开走回大 街的时候,我发现他手上的布袋不见了。” “是吗?”裴迪低吟思忖,同奈伊一般,他亦对左靖臣的行踪深感疑惑。 “真想不透他经过那些个破烂地方做什么。”奈伊一脸疑惑至今未解。 “破烂地方?”这一句话引起他的注意。 “是啊!原来这安丰城并不像我们眼前所见的这般繁华富庶,在那些阴暗的 巷道里,可以看到许多乞丐流民。” 经他一提,裴迪终于知道为何当他回到大街时,手上的布袋会平空消失。 “那个骗子。”原来那一副贪财样全是装出来的!左靖臣啊左靖臣,你到底 是怎样的一个人?是狂傲不羁还是软弱可欺?是贪婪自私还是宅心仁厚?种种的 矛盾,让裴迪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他笑着说出骂人字汇,奈伊觉得古怪地回头望向主子。 “公子?” “之后他还到了哪些地方?” “码头。他问船夫何时才有往凤阳城的船。” 往凤阳!裴迪突然站起身,害奈伊毫无预警地跌到地上,正要抬头问主子干 嘛突然把他丢在地上时,才发现厢房内只剩他一人。 “公子?”连唤数声无回应,奈伊终于明白一件事—— 他的主人开始爱人了。 只是他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爱上那家伙,还有爱上他这事对不对。 毕竟,他们是来找命定新娘的不是吗? ??? 卖马得到接下来往凤阳城的盘缠后,左靖臣按船夫所言的时辰来到码头,只 见船夫正忙着出航事宜。闲着没事的他任目光随意游移,回头瞥见原在身后的安 丰城,一股莫名惆怅忽然袭上心头,使得他连自己正凝视何处都不自知。 茫然中,一张令他终生难忘的俊美面容,如闪电般凌厉之势浮现脑海,快得 让他心惊。那个名叫裴迪的男子,是他决定提早离开安丰前往凤阳的主因!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很重要:被他带走一大袋金银珠宝的老家伙,悬赏告示 贴了满街,执意拿下他。 他是想死,但却不想死得这么人尽皆知。 狂傲的神情巧妙掩过心中的凄楚,长年在江湖中打滚,他早练出一身无人能 看穿心事的铜墙铁壁,但在那个男子眼中竟全变成一地碎屑! 他是怎么看出他想死的念头?至今他仍深感疑惑。 是他掩饰得不够好,或他不只是名穷酸书生? 是啊!他能救他逃出重重包围,想必功夫根底不差,不会只是个穷酸书生。 但就算功夫再好也难以看透一个人不是吗? 船夫吆喝开船的声音震回他些许心神,他大部分的神智还留在自己所想的疑 惑中,虽知空想无益,但对这已是无法找出答案的问题,他仍忍不住去想。 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奇心,尤其当所遇上的问题无法简单找出答案时,好 奇心更是加剧。 左靖臣边踏上船边想着,全然无视似乎只有他一人登船的诡异景象。 待发觉自己的心思沉溺在那名男子身上太久时,船已离岸数十尺,望着渐去 渐远的街道,怅然之感无由地袭向他。 早习惯一地换过一地、飘泊不定的活着,亦认为这样过活轻松自在的自己, 为何今儿个会觉得有些古怪?竟有种舍不得离开的眷恋。 这想法一蹦出脑海,左靖臣立刻甩头,倨傲不驯的重哼出声。 怎么可能!他会舍不得离开安丰?欲死之人哪有什么舍不得的! 到凤阳城还有个把月的时间,他可不能一直沉陷在这种古怪的思绪里。 “遇到他连自己都变得古怪。”左靖臣嘀咕,无法不把一连串发生在自己身 上的怪事算在裴迪头上。 若不是他插手管事他早和黄泉下的爹娘团聚,也用不着还得跑一趟凤阳,将 一个死人的临死前嘱咐办妥。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得怪自己,找盘缠就找盘缠,何苦找上倒在路边没剩几 口气、奄奄一息的过路人呢? 这年头盗贼四起,民不聊生,被抢被杀之事时有所闻,故他以为那人早被盗 贼所杀,上前正想搜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值钱可典当的东西时,哪里知道他会突然 睁开眼吓人,还紧抓他的臂膀,硬是强迫他留下听他死前的托付。 断断续续交代了几件事后,那人才甘心闭目赴黄泉,却让他不禁头疼。 相信不能得罪死者的他,不得不继续死皮赖脸地活着,直到完成嘱托。 还有瑾,他倾心所爱却太迟的…… 左靖臣完全不知道自己嘴里正低喃着心中所思念的人,一遍又一遍。 “一个人不觉得寂寞?”低沉嗓音突地自左靖臣背后传来,打入他陷入深沉 思忖的天地,震出不可能的错愕。 猛然旋身,左靖臣黑眸倏地大瞠,双唇愕然微启,所有知觉冻结在转身瞧见 来人的一瞬间,麦芽色的颊上仔细一看,还能见到些许苍白。 “你!”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