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要这么安排(3) 我开着车在大街上茫然地行驶着,昏黄的路灯眨着一双双诡秘的眼睛窥视着我, 互相窃窃私语,好像在嘲笑我做为男人的失败。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海边,当夜晚清凉的海风掠过我的头皮时,我混沌了几乎 一个世纪的头脑因为大海的空旷和这带着咸味的海风的吹拂在突然间似乎变得清晰 无比。 这时候,稀疏的行人中偶尔出现了一两个背影酷似韩梅的女孩,目光触及那些 背影的一刹那,我沉痛的心里突然间跳动出一丝喜悦,好像以前那种辨别是非和欣 赏女人的能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但是,那种喜悦却像闪电一样非常吝啬地一晃而过,没能给我枯寂的内心以光 的温暖,震动之后我的心里又是一片漆黑迷茫。 我闭上眼睛,思维在记忆中回过头来检阅一番自己和韩梅结婚之后的所作所为, 突然觉得对自己是那么陌生,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了。“我怎么会做出那些混蛋透 顶的事呢?”我反问着自己。但记忆的信号却清楚地显示出,那些混蛋透顶的事都 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我想起了黄敬雷说的“五十步笑百步”的话,顿时一股痛彻心肺的悔恨使我的 大脑在瞬间几乎忘掉了一切,只剩下了痛苦。我用双手捂住狼狈不堪的脸,心中咬 牙切齿地大骂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黄敬雷用牢狱之灾得出的教训,你竟然当个 笑话一样把它放到了脑后,还嘲笑人家愚昧。 当我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一阵阵悲凉冲击着我的中枢神经,使我冷 静了下来。我告诉自己,这所有的后果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只要我还是个男人,目 前只有一条路,挺起腰杆,面对现实。 眼下,最急迫最重要也是我必须做的就是赚钱给韩梅买一套房子,要不然,时 间常了,韩梅一定会离开这个家自己去某生路。那样的话,我就更对不起她了。 尽管离婚的痛苦折磨得我几乎体无完肤,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对韩梅的牵挂, 我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我怕她经受不了这个打击,再一次寻短见。 大约在晚上九点多种,正在我痛苦难熬的时候,上来两个男人说要去鹰嘴山一 带。这两个人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边讲电话一边和我谈价。 鹰嘴山一带很偏僻,一般情况下,晚上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去的。可今晚是个特 别,离婚的痛苦和赚钱的欲望使我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尽管夜晚的黑暗掩盖了天气的变化,但雨前的低气压和空气中充斥的水分,还 是让我明显地感觉到了老天爷正在不停地变着脸。 走了不远的路,天空中就因为无法承受水分子的密度而零星地落下了泪水。老 天爷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我的心也随着他一起哭泣。 此时,我的灵魂和肉体都被痛苦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大脑一直被离婚这两个无 情的字控制着,一切可能的阴险和邪恶都被这种痛苦掩埋了下去。 出城后雨越下越大,几道闪电张开狰狞的鬼脸划破漆黑的夜空。那一闪即失的 刺眼的亮光暴露出了潜藏在黑暗中强大的邪恶和阴谋,道路两边的山峦犹如从瓶子 里跳出的魔鬼的身躯一样,随着荒凉的放纵,它的淫威和势力越来越强大,我的车 仿佛颠簸在它崎岖不平的舌头上,正步履蹒跚地向它的咽喉挺进。 但是,这些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恐怖在我的痛苦面前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我 神经麻木得几乎失去了恐惧感。我只感受到轰鸣的雷声和瓢泼的雨水与我欲哭无泪 的凄楚的心情起了共鸣。 任何力量都无法让韩梅离开我的思绪,“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会有意外吗?” 我说服自己不要偏执,可同时又控制不住自己明知故犯的担心。想到这里,我 提高了车速。我必须尽快赶回去见到韩梅,只有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 道路两边的山峦越来越陡峭,突兀着伸向路面的岩石犹如魔鬼口里巨大的锋利 牙齿。紧贴着路边生长的黑压压的树林里仿佛隐藏着无限的隐患和危险。道路上行 驶的车辆几乎遇不到,我耳边除了风雨声和车轮冲击着路面上的积水声,其余什么 声音都听不见,车后座上那两个人像死去了一样,仿佛连呼吸声都断送了。 似乎危险就近在咫尺,我已经完全进入了魔鬼的口中,它随时都有可能活动一 下牙齿,跟我开个要命的玩笑。 在这漆黑的雨夜,在这荒凉的山谷里,一切都不可告人,一切都神秘莫测,一 切都阴森可怕,一切都是黑黝黝的。在狂风和骤雨中,在这阴森的山路上,载着车 上的两个陌生人,只有我这个孤独的人和我这辆孤独的车。 一道宽阔而持久的闪电之后,这阴森恐怖的险恶环境突然使我感到一阵毛骨悚 然,我的神智似乎也被这道凄厉的闪电冲洗得清晰了,思维在车里车外转了一圈, 顿时滋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山路一直向更恐怖的地段延伸,道路两边出现了更加怪异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 我感到前面仿佛已经无路可走,我的车就要冲向悬崖峭壁。 正在我的肌体生出透骨的恐怖的时候,朦胧中我看到在雨水、山峦和树林的缝 隙中透出的一点点黄色的亮光。这飘动的亮光像鬼火一样在凄厉的雨夜中一闪一闪 地装妖作怪。 亮光越来越明显,逐渐丢失了它原来的扑簌迷离,我判断那是从农户家里发出 来的灯光,我提着的一颗心也因为这来自于人间的时隐时现的灯光稍微安稳了一些。 树林的后面果然是一家农户,孤零零地像一块孤坟一样矗立在路边,它的背后 是一个高大的探出头颅的山峰,让人觉得仿佛来到了阴曹地府。 我身后的一个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师傅,停下吧,到了。” 我心说:“谢天谢地。这样的夜晚,一个人一辆车载着两个身强体壮的陌生男 人跑了这么远的山路,能平安就应该念阿弥陀佛了。” 可是,就在这家农户的院子外面,当我带着一丝庆幸和喜悦数他们付给我的车 钱的时候,可能是我一时轻松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他们的动作太快,我只感到眼 前有个东西一晃,我的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个绳索。在我还没来得及进行一点反 抗,还在莫名其妙地试图用脖子挣扎一下的时候,只感到他们一用力,我挣扎了一 会儿,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个模糊的意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感觉有人抬着我, 一晃一晃的,好像还有个声音在抱怨我太重了。接下来似乎上了一个很高的地方, 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了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的响声。抬着我的人停下了脚步,好像在 吆喝一,二,然后我被抛了出去。 瞬间在空中的飘落大概激活了一些我已经死去的神经,就在我的身体接触水面 的一刹那,我似乎明白了——我被扔进了大海里,我很疲惫,我的四肢无法运动。 可能求生的欲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只要人体内尚有一线生气,就会在危机时 刻运用起所有的求生本领。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反抗地在水里不断地下沉,我的意识在 放弃与挣扎中摇摆着。就在我完全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我命令自己尽可能地大口 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