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末回家的时候,沈雨浓除了周五晚上跟我玩了会儿游戏,剩下的两天竟一直埋头 做作业。我看他挺认真,无所事事地留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刚好王烨打了电话过来,邀 我去他家。 说起来,我们的四年制初中是个试点,经过我们那两届的实验,证明还是三年制好, 于是到了他的前一届就又全都改回三年制了。因为我以前都挺轻松的,所以不知道原来 三年制是这么辛苦!暗叫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王烨却说,搞不好是小雨自己太努力了。 “去,哪个小孩不想玩?”我对他这种无稽的猜想非常嗤之以鼻,“他又不是很差, 没事这么拼命做什么?” “呵呵,那我们就不要说他了。” 他从后面搂着我,轻轻地舔了一下我的耳垂,我赶紧一偏头:“做什么?” “烟轻,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当然……想你。” “别来。小心你爸听见。”我躲开他一点。他这个房间又窄又小,从床边一转身几 乎就能碰到门上,谁知道外面会经过的谁。 “声音小点,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睛亮亮的,我觉得似乎从里面看到了绿光。 “就你那动静?”我嗤笑一声,挣开他走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那听见就听见了,又怕什么?”他又跟过来,越发地厚颜无耻。 “你不怕,我怕。你就给我老实点行不行?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聊天不好吗?” 我不停伸手推他,他终于不耐烦了。粗暴地一拂,将我的手臂隔开,硬是要抱过来。 我抬眼看他那一脸的凶狠,知道这人的恶霸已经深到骨子里,早已习惯用暴力解决一切 问题,哪有闲心管你乐不乐意,于是更是要用力挣脱。一旦被他得逞了,不定要闹出多 大动静来。这可还是在他家啊。 谁知我越抵抗他越来劲,渐渐的那股子惯常的狠劲就上来了,闹到最后变成非要捉 住我不可。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越是逼得紧我越不会随你意。在他这么狭小的房间里, 两个人扯来躲去,从缠斗变成撕打,当他好不容易把我压在床上时,他爸已经在外面敲 门了: “阿烨、烟轻,你们干什么呢?这么闹,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压在我耳边一连串地大声说,“我们闹着玩呢。”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他爸嘀咕了几句,忽然想到了一样,又补充, “你可别欺负烟轻啊。” 我低笑了声,用口型对他重复着,你可别欺负烟轻啊。他忽然就堵过来,像是要吃 掉我的嘴似地狠狠来了一下,才懒洋洋地答:“怎么会?我被他欺负才是呢。” 等他爸走了,他对我又亲又咬,我疼得都不敢大声叫,好容易抽出两只手拼命拍他, 他却极色情地用膝盖顶开我的腿,低低地说:“我想做了。” “好啊。”我答得分外爽快,看见一抹惊喜从他眼里飞快地闪过,才又慢吞吞地补 了一句,“你慢慢一个人想去吧。” “这么说,你不想?”他又低头在我脖子上用力地咬了一口,我终于大叫起来,用 力推开他。 “你几年没开荤了?想吃肉想成这样!” “我就想吃你。” “色魔!” “诶!你叫我?” 他皮粗肉糙,我必须承认,这方面我远不如他。 认真想了一下,我说:“要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我,慢慢笑起来,立即在我的脖子上重新开啃,手上也没闲着。 “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又说。 “除了让我停下来,什么都可以。”他头也不抬,看来胸有成竹。 我望着他家班驳的低矮的天花板,哑着嗓子说:“我做1 号。否则免谈。” 周一上晚自习前我又碰到了大美,在他们班那层楼的楼梯上。又是一上一下,堵个 正着。 这回大家都很默契地一同笑起来,开口时已是相当熟捻的口气:“上自习啊?” “是啊。你干吗去?” “回宿舍拿点东西。” “哦。” “对了,沈烟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又叫住我,“能不能帮我跟王烨道声谢? 他上次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我最近忙,一直抽不出时间给他打电话。请帮我跟他说一声, 有空我请他吃饭。到时你也一起来。” “哦,好啊。”我回应个热烈的笑脸,王烨也真会选人帮忙。现在美人要请客,不 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周末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聊起了大美。据说(据他说),他们是在外面玩的时候认 识的。没多大交情,一起出去玩过几次,都是一大堆人一起。 “的确长得不错。”他很中肯地给大美打分。 我却不满地说:“那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 “有次跟她聊起来,她说她是D 高的,旁边立刻有一堆人大叫好厉害!那我当然要 说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也是D 高的。她就问是谁?认不认识?我就把你说出来了。你猜她 怎么回答?她说,哦,就为了你,也要去认识认识他。”看他说得满脸根本不掩饰的得 色,好像我沾了他多大光似的。德性! 虽然我对女生的兴趣不大,但基于男人对美女永远的心理,我对多认识一个大美还 是很没有意见的。尤其是我们谈话时旁边射过来的眼光,对男生的虚荣心是种莫大的满 足。 然后我就时不时都能在校园里碰到她。刚开始只是闲聊,慢慢地自然开始有了深层 次的提高。我们的目标相同,行动一致,最后达成了一个互助协议:她帮我补英文,我 帮她补数理化。 接近期考的时候,我们甚至已经约好每天下午的碰面时间,有时碰到一起下课就一 同出去吃晚饭。吃完饭就顺道上教室补习。 几个星期坚持下来,已经成为定式。我们配合得很好,互有增益。刘锐在旁边看得 牙痒痒的,直道,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聊些其他。她毫不掩饰对王烨的欣赏,说他这样的才像个男人, 跟他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这算什么?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另一个才像个男人,这里面的 含义,如果我小气一点,她就真算得罪我了。我说这应了一句话。她问是什么?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尽瞎说!”她的娇羞极力表现在脸上,故做不依地捶过来。我只管笑躲,没有戳 穿她根本不反驳“爱”的事实。也许她已经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心意。可是我又不 是她的专属传声筒,犯不着还来为她传这种话。且不说现代科技如此昌明,可以远距离 表情达意的工具多不胜数,那也要看王烨听不听我说了。 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禽兽得很的样子。 我们要么不谈话,要谈话,主题也大多围绕在那一个上面。是的,到现在还是没有 扯清楚,究竟谁做1 谁做0 ,所以其实……就是那样了。 想起那晚,他明明还求我只要让他在我身边,要他做什么都行的。才几个月,哪里 有半分要实践的样子?发情中的男人的话,不信也罢。尤其还是他这种霸王龙级的人物, 唉。 我跟大美无形中忽然变得距离很近。同进同出,相约相会。她是什么人物?举凡姓 闲的话姓流的言,跟自己长了脚似的在全校跑进跑出。韦老师把我叫去,婉转地提醒我 早恋的利害关系,和学校一贯的态度。让我把握好高中美好的学习时光,不要为不成熟 的感情荒废了。 我一脸诚恳,请老师相信我。 文理分班的调查表是在期末考前一个星期发下来的。含义已经很明了了,想要走哪 条路,只要拿出你的成绩做证明。 当然,那个结果也再次说明,沈烟轻要是愿意努力,区区文科班还是不在话下的。 刘锐就有点危险。高二开学典礼上教导主任念的分班名单里,她是1 班倒数第二个出来 的,在前面70多个名字慢吞吞走过的过程里,我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一年同桌,几历 把风的情谊,我还是很希望继续跟她做同班同学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们这届文科班,后来成为了D 高的一个传奇。不仅将年级鼎鼎大名的两大美女尽 入囊中;也不仅升学率居历届文科班之首;更不仅出了个那年高考的全省文科状元—— 不要看我,不是我。而是又出了件轰动武林震惊万教的事件。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其实在那之前的暑假,我就没安宁过。能让我消停不了,武林中自然只有那个人有 这种本事。 沈雨浓在没有告之任何人的情况下,擅自以初一的资历报考初二的期末考试,原本 他们老师也只是秉着鼓励上进的态度同意的,没料到竟然给他考过了! 这个结果当然是,我那个外星人弟弟得偿所愿地由初一跳级到初三。消息传来,跌 碎了一地的眼镜。我知道后唯一的评语:没见过这么吃饱了撑的。 去奶奶家吃饭见到陆霄。他跟我说,初一一整年,小雨就没停下来过。所有的课外 活动都不参与,老师想要他参加市里区里的竞赛也不去,甚至我不在家的时候连电视都 不看。他卯足了劲,初一上学期已经自学完初一的内容,下学期自学初二的内容。 我才不管他哪里来的对学习这么浓厚的兴趣,虽然他学习一向称得上十分认真;也 不管他现在到哪里都被人用敬佩羡慕的眼光看待,我只知道他瘦了。身子骨单薄得走起 路来似乎见风就倒。 我心疼。 他兴高采烈地跟我报告这一重大喜讯时,容光焕发,眼睛深处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我却摸着他的脸颊,喃喃地说:“这两边原来是鼓起来的。”滑到下巴,“都尖得可以 割肉了。”然后是肩膀,“硌手。”手臂,“就剩骨头了……” “哥,”他收起笑容,幽幽地看我,“你不要这样。” “那我该怎样?你告诉我。”我轻轻地将他拥进怀里,那个身形,仿佛我的手臂可 以再绕上一圈。“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这么拼命做什么?我们家又没有天才班的名额。” “我……我就想早点读完。没想着进什么天才班。” “你赶着去投胎啊?又不是小学里的跳级,初中贸然跳级,上了初三有得你受的。” “我能撑,哥。只要可以早点读完初中,我没问题。我现在已经在看初三的书了。” “初中还能玩的时候多玩一点,上了高中就没这么逍遥的日子过了。这我没教过你?” “哥,你还是不懂。”他皱起眉头,很惆怅地低了头。 我被他那超乎寻常的语气阻了一阻,这算什么?叛逆期?成长的烦恼? 他最后抬起头来,两只手臂环上我的脖子,紧紧地搂着我说:“没有你的家里,我 一个人怎么逍遥。我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小你这么多?” 我整个人呆掉了。 说起重点高中的效率就是不一样,高二就开始加课。周六加上一天,县里的同学都 还好,反正平时也回不去,在哪儿都是学,市里的就怨声载道了,一个劲说学校没人性。 可后来到了高三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下午不上课的时候,已经没人愿意把力气浪费在抱 怨上。——可见现在还是很闲的。 文科班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美女集中营。除了大美小美,剩下的环肥燕瘦,也是 应有尽有。我觉得我对此的喜悦之情还远远不及刘锐的,她是打从进了这个班就没停过 的眉开眼笑。短短一个星期,就跟所有的美女都搭上了关系,两个月后,已经拥有一个 由五个老婆组成的庞大后宫。她得意地一个劲地在我面前吹嘘。我眼睛都不抬,丢给她 两个字:变态! “哎哎,你那是妒忌好不好?”她特骄傲地对我扬起尖小的下巴,用仿佛天上的神 灵对地上的臣民的口气说,“我们天秤座对美与生俱来的追求和向往,岂是你这个处女 座的家伙能够理解的?你们除了不停地看人不顺眼之外,还会什么?” 我抬脸很虚伪地对她笑了一下,伸手从她那边扯过我的数学试卷。“是啊,我现在 就看你不顺眼了,有本事自己做。” “哎哎,别这么小气嘛。”她立即放低姿态,嬉皮笑脸地,“这么多年患难的兄弟, 还跟我这么计较?” “呵呵,”我阴沉地笑两声,学着她的口气,“你们天秤座除了见风使舵,还会什 么?” 我现在已经跟她不同桌了,可还坐得很近,不过前后排的距离,所以依然免不了要 经常受她骚扰。高一还懂得沉默是金的刘锐在上了高二忽然变得饶舌起来,我知道那是 她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现在大家都已经很紧张了。 小雨进了初三,我每周又只能回家一次,根本无法好好看着他,心里不免是着急的, 他这样急进,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让他去跟老爸住在一起,他却坚决不肯。这孩子,好 的不学,就学到我这些东西。只得每个星期六一下课就往家跑。 他虽然考过了初二的试题,但实际上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的东西并不牢固,而且这 么多门,怎么可能兼顾?上了高年级,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他是从初一跳上来的,又长得 那么不同种,那种暗地里的敌意不用陆霄告诉我也想得到。我只能利用每一次的机会帮 他补习。他很乖,尤其在我面前,从小就是这样,我让他干什么他从来都不晓得要违抗。 而且很勤奋,这点绝对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 每次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做习题,他就会边甜甜地笑,边认真地写。其实他不笨,很 多题我只说一遍他就掌握了,而且下次也不会忘。他只是时间不够,赶着跳过初一,囫 囵地吞下初二,很多东西来不及细细地嚼就咽下了,所以无法消化,也来不及吸收。 他的一切都这么快,让我措手不及的不仅仅是他的跳跃式学习,还有他几乎一段时 间一个样的成长。 我在他做习题的时候就凝视着他出神。14岁的孩子,那眉,那眼,那表情,似乎已 经不是我能熟悉和掌握的。身体在我的要求玲姨的督促下终于长了点肉,可还是瘦。身 量却是高了。其实,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感觉,他已经长得跟我一般高了,相信很快就 能超过我。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用那种仰望的崇拜的眼光看我,所以,感觉上我们还是跟 以前一样。 给他补习完,我一定会要他跟我一起看一会电视。随便是什么,只要是那种有颜色 的,活动的影象在眼睛里跳动一下,对眼睛和大脑来说是种休息。 他会安静地靠在我的怀里,我的下巴帖着他柔软的发,舒服得可以睡着。有时他会 边看边跟我讲在学校的事情,我也会给他讲D 高,讲D 高之花小白的故事,讲我们打着 抓小偷的旗号在夜半的校园里疯跑,一切一切,他听得入神。也许,只是看我讲故事时 的神态入神。 “我也会进D 高的,哥!你要等我。”他说,碧绿又透明的眼珠流转着水一样清亮 的光华。 我把周末回家的时间都用来陪小雨,王烨约了很多次,我难得去几次。但只要我一 去,他就什么都不说,先狠狠地把我全身啃一遍。他现在越发狠了,看到我就像狼见到 了羊,如果说以前我还说“似乎”,现在是真的从他眼里见到绿光了。 每次我们都像自由搏击,用尽全身的劲头折腾对方,直到一身的汗瘫成一堆。谁也 赢不了谁。原本,我们在一起,就是一起输了。 他趴在我身上,不停地舔,从耳后一直到肩膀,柔软而温热的舌头既煽情又舒服。 我申吟了一声,他立即跟上来,将我的整个耳朵都含在嘴里,一阵颤栗当即从那里传遍 全身,连那里都热了起来。他灵活的舌划过我的耳郭,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热的:“让我 做吧。” 我觉得痒了,偏了偏头,笑了出来:“你这些花招都是从哪里学的?” “呵,本霸王天生的本事,哪里需要学?你别岔开话,让我做吧。” “你为什么不让我做?” “……”他停下来,有些恼怒了。“既然这样,当初就干脆别……” 我笑笑,翻了个身,离开他。他一个人想了想,又问:“你想过拒绝吗?” “你给过我这个机会吗?” “你想吗?” “不知道。” 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我怎么知道? “烟轻,”他让我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拿来叹气。“我们这样下去,只怕一辈 子都做不了。” “那就不做吧。”我笑得不咸不淡的。 “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吧!”他生气了,跳起来,“是不是觉得我不配?” “如果是,我就不来了。” “那你为什么来?” “因为,这里有同伴。”我对他笑起来,他忽然痛苦地捂着那个地方滚到一边去了。 又渐渐到夏天了。 中午过了一点,寝室里有睡午觉习惯的陆续都已经回来了。寝室里没有风扇,天气 一天比一天热,我只好用洗澡来消暑。刚洗了澡倒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当头,忽然有只 手推我。“小烟,醒醒。” 我睁开眼,差点吓一跳。 她做了个手势,又看看其他人,让我小声点。我抬起个头,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你怎么来了?” “你下午能不能请个假?”她的样子看起来不轻松,我立刻想到了他。 “怎么了?” “小雨病了。一直叫你的名字。”她的声音压得小小声的,还是像雷一样响在我耳 边。 果然!我的心“咯噔”一下,二话不说立刻坐起来穿好衣服,拿上东西就跟着走了。 等坐上了她打来的士,我才想起问个原由。她叹了口气,伸手帮我把领子拉好,又 拨开我额前掉下来的发,以她那独有的缓慢的语调告诉我,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发烧发 得厉害。 “怎么搞的?我上周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天气转热了,他就知道学习,从不注意身体,不生病才怪。”她皱着眉头,有些 无奈。 这么久没见了,一见面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我们这对母子是越来越失败了。 我握起她的手,安慰着:“妈,不要紧的,小雨很少生病,会好的。” “恩,你这个哥哥做得很好,妈妈很放心。”她摸摸我的脸,似乎才想起该好好看 看我。“你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长得越来越像你爸。” “呵,”我低低笑了声,“可我跟爸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都说一定是像妈妈。” “那还不好?你那什么表情?你妈长得很丑吗?”很嗔怪的眼神丢过来,在儿子面 前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赶紧顺应形势:“就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一个男生光长得象你怎么行?人 家都说我的名字女气,还人如其名呢。” “瞎说!我儿子这叫俊秀,这些人怎么可以乱说?”她很得意地仔细端详。 我没反驳她。叛逆期早就过去了,虽然我妈这个妈当得没有人家的妈这么辛苦,可 谁让她是我妈?好不容易才见她一次,虽然还是沾了小雨的光,唉。我在心里叹着。果 真是波斯猫和土狗的差别啊。 沈雨浓是昨天病倒的。生了病还死撑着去学校,结果在教室里昏倒了,老师急忙送 到医务室,通知家长。可巧我妈刚到家,顺道就送去了医院。 病倒不是很严重,就是体温比较高,当时打了点滴,医生说最好回家休养,就又带 回家了。老妈在旁边守了一夜,今早换了玲姨,才想到去问老爸我在哪个班哪个寝室, 找了我回来。 小雨叫了我一夜,老妈眼睛都红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小烟。她一直这样跟我说。我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我弟弟啊。 那句话翻腾在胸间,硬生生地给我咽了下去。算了,她能回来一次,我已经很知足 了。 玲姨看到我回来,赶紧让开。我坐在他床边看他,他已经醒了,微微开着的眼睛一 看到我,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哥。” 我摸摸他的额和脸颊,还是有些烫手。“怎么搞的?我才走一天,你就给我病了? 不是告诉过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的学习紧成这样都没敢病一次。” “哥,我数学考试拿了90分。”他只管说他的,根本没理我。 “好厉害。”我只好给他个赞赏的笑,捏捏他的手,“你病没好,别说太多话。” “恩。”他是累了,望了我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我刚想让玲姨拿杯水来,他又叫 我,目光小心又渴切:“哥,你只待一下就要走了吗?”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妈,柔声说:“不,今晚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病好了再回去。” 他握紧我的手,终于安心地睡了。老妈看到这里,眼角都湿了,抽了张纸巾过来, 又说:“他昨天看到我都没告诉我考了90分。” 那是因为告诉了你你也不知道他这90分的含义。你恐怕连他跳了级都不知道。我看 了她,最后只是安抚地笑笑。 一直在他身边坐到天黑。老妈压低了声音问我现在的情况。其实她回来过几次,但 每次都没赶上我在家的时候,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礼物是交到了我手上,可是没见面 就是不一样。我们在小雨身边说了一下午的话,从小到大,我从没像今天这样跟老妈开 诚布公并且用平等的口气侃侃而谈,讲了这么多的话。这些年我们成长中的大事都一一 讲给她听。她毕竟是受过西方的教育,又常年在外跑,完全把我当朋友看待,有时还会 害羞地笑,像个小姑娘。我问她有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如果能嫁就再嫁一次吧。她说, 合适的男人,已经给她错过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指的就是老爸。 两个人相爱,是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只要心里想着对方,无论在哪里,就跟在一起 一样。她最后说。我看着她脸上宽容的成熟的笑容,心说,我妈果然是个美人。 老妈从昨天回来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吃过晚饭,我让她赶紧洗洗睡吧。她去摸 了摸小雨的温度,又嘱咐了几句,休息去了。我让忙了一天的玲姨也歇着去,端了她特 意熬的白粥,把小雨摇起来喝了一点,又喂他吃了药,让他重新躺下了,才去快速地洗 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他睁着眼躺在那里,知道他睡不着了,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坐在他 床边陪他。 “看录像好不好?”我问他,他就呆呆地看着我,点了个头。他喉咙都哑了,不能 多说话,还是找点可以大家一起消磨时间的事情。 我拿出盒王烨那儿拿来的带子,周星弛的,他极力推荐,说不可不看。 我把他扶起来,枕头垫高了,他忽然就搂着我的脖子说;“哥,可不可以靠着你看。 我不会传染你的。” 我也没多说,直接爬上他的床,抱着他靠着那个枕头。他软软地躺在我怀里,就像 一只乖到极点的小猫,头歪到一边,露出柔白的颈项。 “觉得不舒服就马上跟我说,知道吗?”我冲着他的头顶又多嘱咐一句,他“恩” 了一声。 电影很好看,我们笑得半死,他笑得滑到在我的臂弯里,说不出话来。就这样又笑 又闹到片子结束,他出了一身汗,我给他换了衣服,摸摸他的温度,已经不这么烫手了。 “好了,再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哥,我想跟你睡。”他明明病都好多了,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扯着我撒娇。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熄了灯,又爬上他的床。他快乐地重新偎进我的 怀里,我根本还没躺好,一闪神,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其实并不重,只是那个感觉让我 身体一僵。 黑暗中,他捂着嘴问:“哥你要不要紧?” 我极力忍住想拿舌头舔舔酸麻的唇的欲望,极快地说了声:“没事,快睡吧。” 好不容易放松了身体打算睡了,他又冒出问题来:“哥,你说白晶晶在至尊宝心里 留下了什么没?” “不知道。” “可是他们就这么分开了?好可惜哦。” 我干脆装睡,不理他了。他今天睡太多,病又好了大半,这精气神我可比不了。我 是真的累了,电影看过了就算,谁还去想那么多? 可是,当我后来站在那一排婆娑的梧桐树下,他在黑夜里绝望而悲戚地对我喊: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为什么?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留下我的眼泪吗?眼泪啊!哥— —”时,我不是没有想起今夜的。 想起这个孩子对我说,他们就这么分开了,好可惜。 我当时的眼泪,不仅在心里,还渗透了四肢百骸。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