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雪儿?” 朦胧之中,龙翼似乎看见窗外有一张他熟悉的脸。 他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追去,一出门口就看见有个女人站在不远处,幽幽地望 着他。 他想走过去,双脚却突然像被钉在门槛上,他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只能远 望着她。 奇怪的是,视力极佳的他,此时竟看不清她的模样。 他伸手揉揉眼睛,想将对方看得清楚一点。 偏偏,只是徒劳无功。 “雪儿,是你吗?” 没办法看得清清楚楚,龙翼只能朝对方喊道。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于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站离他这么远,他 关心她的安危却更胜探知这一切不合理的情况。 他想,唐傲雨能救他,自然也有可能救了雪儿。 雪儿一直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心底最挂念的人。 他无法想像,像她那样的纤纤弱女子,如何在那场被背叛的血战中存活下来, 也不敢确定龙处和龙熹是否会念在她是女人和过往的情分上,大发慈悲地放她一 条生路。 依她的个性,能否承受人生骤变的打击都有问题。 但他又想,如果他们欲除他而后快,歼灭了所有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伙伴, 又怎么可能放过对他忠心耿耿的雪儿。 在他有些迟疑的同时,站在不远处的女人缓缓地开口:“你还记得我?” “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 雪儿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除非他失忆,否则怎么可能把她忘了。 突然间,龙翼看清楚了她的脸,看见她一脸憔悴,原本丰润的双颊凹陷、明 亮的黑眸不再有光采,只是盈着揪痛他的泪水。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让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该死,那两个该死的家伙对她怎么了? “翼哥,救我,我好痛苦。” 在他震怒之时,雪儿突然抱胸蹲了下去,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雪儿!” 龙翼想冲到她的身边,双脚却依旧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像是难以忍受,雪儿痛苦得趴在地上,无助地朝他伸出手,“翼哥,救我呀! 我好痛苦、好痛苦。” 焦急万分,龙翼却动也不能动。 他无能为力,更痛恨此刻受限。 “翼哥,翼哥。” 当龙翼望着痛苦呻吟的雪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的五 官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变化,在扭曲之后渐渐变得异常狰狞;不只狰狞,她的脸和 身体还渐渐笼罩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雾气里,让他看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看四周。 “翼哥!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好痛苦啊!” 在他不确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逐渐被雾气笼罩的雪儿突然凄厉地喊叫。 顾不了不合常理的情况,一听见雪儿痛苦的喊叫声,双脚忽然能动的龙翼立 即朝她冲去—— “雪儿!” 龙翼突然瞠开双眼,满头大汗清醒过来。 大声一喊之后,他不禁瞪着空荡荡的屋子,整个人还在真实和虚幻中挣扎, 尚且不能从原本心急和痛苦的感受中脱身。 摸了摸由额头冒出的冷汗,他失神好一会儿。 他在……做梦?一想到刚刚的感觉是那么真实,他突然害怕雪儿是不是已经 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在梦里看见她? 瞬间,龙翼用力地甩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那只是做梦而已,没有任何意义存在。 不,不会的,雪儿不会有事的! 他必须深信这点。 无法继续熟睡,龙翼走出了小木屋,不自觉地来到林园的某处。 寂静的夜里,明月如勾地悬挂于高空,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经历过诡谲的梦境后,任何东西他看在眼里仿佛都不真实。 梦里的画面,像梦魇一般令他挥之不去,也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强迫自己相信那只是一场梦,他却还是隐约感到心慌。 雪儿的凄厉求救声,一声又一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播放。 虽不愿意承认,他还是受到恶梦的影响,依旧心烦气躁。 漫步在只有月光照映的小路上,龙翼因为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而骤然止步。 窸窸窣窣,那细碎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像是那人拖着重物而走走停停。 放轻脚步,朝声源处寻去,没多久他便听见非常虚弱的喘息声。 还没看到对方的脸,他却能从对方急促却浓浊的呼吸声听出来,这个人应该 受了重伤,所以才会走走停停。 怕惊动对方,龙翼并没有贸然现身查探对方的身份。 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阙龙门又不是什么善良百姓会流连的地方,他做事是 应该比平常更加小心几分,步步为营才对。 他以最缓慢的速度移动,直到可以看到对方为止。 看见在夜里出没的人影时,龙翼不禁大吃一惊。 说真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 受重伤的橙凤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正紧闭双眸靠在树干上休息,神情显得有 些痛苦。 鲜红的血,正顺着橙凤的手臂滑下,再从她的指尖落人土里。 “谁在那里?” 在龙翼出声之前,橙凤已蓦地张眼,朝他所在的地方望去。 瞬间,她防备地站起身来,幽黑的双眸炯炯有神地瞪着他所在的地方,完全 没有伤者该有的虚弱姿态。 一如所有的“影子”,她拥有该有的求生本能。 “是我。”既然被她发现了,龙翼也就大方地从暗处缓缓走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发现是他,橙凤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悦地质问他。 不愿意让伙伴和属下们看见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她也没有能快速解决掉他的 把握,只好庆幸他是个和影子组织没有关系的人。 虽然她原本希望不会碰见任何人。 老天爷不肯成全她,她也莫可奈何。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龙翼微微扬眉,神情显得轻松地看着她。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已经慢慢对她的恶言相向不为所动。 “不用你管!” 她升起防备心,不很高兴地白他一眼。 早就知道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龙翼也只是双手环胸地站在她的面前,用同 样倔强的态度反问:“那你又凭什么管我?” 本来,他是打定主意,往后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的。 谁知道,看见她此刻狼狈的模样,他不但没有大快人心的爽快感觉,连不管 她的死活都做不到。 纵使她全身黑衣,他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红色鲜血正从她的黑色衣服底 下渗出。 或许刚做恶梦的关系,她身上流着鲜血的情景在他看来特别触目惊心。 红色的鲜血,使他的脑海里浮现更多充满血腥的画面。 “走开,我没心情跟你瞎扯。” 橙凤吞下一口气,没力气跟他你来我往地斗嘴。 说他是衰神一点都不为过,自从抽中得照顾他的签之后,她的霉运就没终止 过,出什么任务都比平常更艰辛才能完成也就罢了,现在她竟然还受了伤! 天晓得,她至少已经十年没有流过这么多血了。 “当然哕,痛得想哇哇叫的人哪有心情聊天。” 龙翼走到她的面前,近距离地盯着她的伤势看。 不管她如何逞强,愈来愈苍白的脸色都在宣告着,她随时有可能昏厥。 依她的身手看来,他实在很难想像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他得承认,没有几分真本事,妄想碰她一根寒毛。 她绝对不是需要男人保护的那种女人。 “谁痛得想哇哇叫了?” 橙凤咬牙怒骂,一点儿也不接受他侮辱她的用词。 她才不会因为受伤而哇哇叫。 她宁死,也不会令影子组织蒙羞。 凝望了她一眼,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像在心疼她的光芒。 没来由的,他突然柔声对她道:“血肉之躯,痛了就叫也没什么不对。” 女人,就像雪儿一样,本来就应该生来受人呵护的。 并未觉得女人都是弱者,可是他却认为女人生理上的先天构造本来就比较差, 让男人保护没有什么不对,甚至合情合理。 “我也没见你叫过。” 瞥他一眼,橙风丝毫不领情地回道。 在他动弹不得的那一阵子,她没见过他叫痛。 他这家伙,没道理自己有骨气,却不许别人表现得坚强点吧! 跟他相比,她所受的严苛训练,更不允许她表现得软弱。 “影子”的成长历程,并不足以对外人道就是。 “我是个男人。” 龙翼迎上她的目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男人又怎样?沙猪!” 橙凤动了气,引起伤口阵阵剧痛,依旧对他恶言相向。 要不是负伤在身,她绝对会对他下战帖,让他瞧瞧女人到底是不是弱者。 她最厌恶自诩为女性保护者、实则为了满足自我大男人心态、压根儿就不把 女人放在眼底、只拿女人当花瓶看的家伙。 对沙猪而言,女人的存在价值绝对不高。 “如果不是我开始有点了解你,你马上就得自生自灭了。” 眉一皱,龙翼冷不防地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她一把抱起。 她若继续逞强下去,待会儿他就会看到一个女人昏倒在地上。 他深深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如此倔强的理由。 或许是身为领导者,才使她拥有不服输、更不轻易跟人妥协的个性吧! “你了解个鬼,快把我放下来!” 橙凤涨红着脸在他怀里挣扎,反而弄痛自己。 顾不了昏眩的感觉,她羞愤得只想快点双脚着地,一点儿也不感激他的鸡婆。 无疑的,在一个男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狼狈,对她来说似是受到极大的羞辱。 虽不愿承认,但她此刻确实像个无助的小孩。 她不曾对自己感到如此失望,痛恨自己此时竟然连赏他一巴掌的力气都没有。 要是被任何人瞧见她现在的模样,她肯定觉得难堪到想一头撞死。 “放心,要不了五分钟,我就会让你离开我厚实胸膛,躺在舒舒服服的……” 想起自己睡的那张床并不怎么舒适,龙翼旋即改口:“不,托你之福,我会让你 躺在睡起来不怎么舒服的床上。” 五分钟,足够让他抱她回到小木屋。 床是她给的,就算睡起来不太舒服,她也只能认了。 至少他很确定,她并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龙翼,我要你现在就放我下来!”橙凤咬字清晰地命令他。 不管他怎么想,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然后回自己的地盘偷偷疗伤。 朝小木屋前进的同时,龙翼从容地道:“你一身是血,我也沾了一身血,现 在放你下来有什么意义吗?” 照他看来,她连走几步路都艰辛无比,若再逞强实在很愚蠢。 想当初,她对待他的方式,他没有如法炮制报一箭之仇,她就应该感到庆幸 才是。 不管当时的她有多恶劣,至少也让他燃起了求生意志。 现在就算是他给她一点回报吧!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怎么说都没有用,橙风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质问龙翼。 她宁可他让她自生自灭,也不喜欢两人现下的模样。 她整个人虽依偎在他的怀里,却感觉非常、非常的不自在,恨不得自己像泡 沫一样消失。 “不管做什么,我都不期望你感激我。” 一边往小木屋前进,龙翼一边暗嘲着自己,不懂自己干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很显然的,她不相信他此刻的行为纯粹是“举手之劳”,不含任何目的。 期待她感激他,大概跟想摘天上的星星一样困难,他才不会妄想太多。 她没质疑他是不是想乘机占她便宜,他就暗自偷笑了。 关于她对他的观感,他也无心知道。 瞪着他,她突然充满戒备地问道:“你打算报复我吗?” 没错,除了想报复她之外,他没理由会做出这些举动。 他没有任何报复她的手段,反而让她觉得更痛苦、更无法忍受。 他说过要报复她,却迟迟未有行动,说不定等的就是这一天。 小木屋近在咫尺,龙翼骤然停下脚步,望着怀中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抱着… …绝世大怪物! 这女人,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说对了?” 虽他有可能对她不利,她仍是显得相当有自信。 若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她至少还可以忍受暂时被他侮辱。 她所受的屈辱,等她复元她都会一一讨回。 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踏进小木屋,拧着眉的龙翼没啥反应,懒得为自己辩驳,只是酷酷地道: “随你高兴怎么想,我没意见。” 本来就不期待她感激他,她怎么想他都无所谓。 反正被她认定的事,他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在橙凤放弃挣扎之后,龙翼总算顺利地将她安置于木屋里头。 虽然他放下她的动作很轻,一点儿都不粗鲁,橙凤还是痛得闷哼一声,早已 失去血色的脸庞显得更为苍白,像是随时会死去一般。 “影子”平日不见光,因而晒太阳的机会极少,所以她的肤色本来就比较白 皙。 瞧见她此刻虚弱的模样,和她初见面的人肯定难以想像她有多么强悍。 或许是力气不足,她连瞪人的模样都显得楚楚可怜,跟平常让属下胆战心惊 的神态不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甚至,眼波流转间,她还展现出平日不可能展现的媚态。 “我不是故意弄痛你的。” 虽然她的闷哼声很细微,龙翼还是听见了。 依她倔强的个性看来,若不是难以忍受,她绝对不会哼出半点声响,可以想 见她有多么的痛苦。 伤势那么重,她还表现得如此平静,才教人意外。 要换作是别的女人,大概早已经痛得哭爹喊娘了。 被她欺负、从没看过她有好脸色,他实在没有必要为她感到心疼,但或许她 此刻的模样和雪儿无比娇弱的身影重叠着,他才会有了移情作用,不自觉地对她 更加温柔。 “我有喊痛吗?” 气自己没有忍住闷哼声,橙凤有些恼羞成怒。 她不该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得柔弱。 站在床边的龙翼吁了口气,看她连自保都有点困难,神情却依旧冷傲,不由 得叹一口气。“就当我听错了吧!” 会将她和雪儿的身影重叠,是他错得太离谱。 “错就是错,什么叫‘就当你听错’?” 她没好气地道。 “你都快死了,还有心情跟我斗嘴,真不容易。” 龙翼挑眉,一副大感佩服的模样。 “要死也不会比你早死,别以为你诅咒我,我就得死给你看。”橙凤瞪了他 一眼,“还有,谁有心情跟你斗嘴了!” 就算赌上最后一口气,她也会活下来给他看。 何况,她顶多是一只手残废,才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挂了。 在成为“影子”的领导人之前,她受过比这次严重的伤,都没丧命。 “还有力气吼叫,我看你是死不了。”瞥她一眼,龙翼没有任何表情地道: “死不了最好,省得你们的人来收尸,还以为是我下的毒手。” 既然她不领情,他也懒得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 好心往往“:了好报,他本来就不妄想她会感激他。 “你走开,别烦我行不行?” 伤口不断抽痛,橙凤决定有仇改日再报,咬牙赶他走。 就算不处理伤口,她也必须闭目养神一会儿,才不至于痛昏过去。 她的忍耐力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再不跟他保持距离,她这座火山就要爆发 了。 痛苦指数攀升,她的态度自然比平常恶劣上好几倍。 “这里可是我住的地方。” 龙翼从容不迫地提醒她,对她拒人于外的不善口气无动于衷。 影子组织是她的地盘没有错,可是这间小木屋是她安排给他住的,她不可能 忘记才对。 除非,她真的痛得昏了头。 “去叫人来,我要离开这里。” 瞪他一眠,很清楚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稍微恢复精神,急促喘息的橙凤只 好退而求其次,决定把尊严暂摆一旁。 比起在属下面前丢点面子,她更不喜欢被他报复的感觉。 对她而言,死在他的手中也无所谓,可是她无法容忍自己在无力还手的时候, 被他当成“肉脚”侮辱。 就算是现世报,也未免来得太快了。 龙翼只是挑挑眉问道:“怎么,你很喜欢让人看见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 希望博取更多人怜悯你的目光吗?” 说话的同时,他找了块干净的布,不等她同意就替她包扎起来。 依他对她的了解,等到她同意才替她包扎,她体内的血大概也快流光了;她 本来伤不至死,却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不用说,他没有替她收尸的打算。 橙凤瞪着他,似乎想用目光杀死他。 他猜对了,她的确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