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人,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生火煮菜也就罢了……现在,他叫她做什么? 史湘云端着一盆水的双手一阵一阵发抖,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坐在床边的朱 翎,不愿意接受自己所听到的命令。 她宁可承认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也不愿意接受命令。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动手洗?”见她脸色发白,好像快晕倒的样子,朱翎 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血色尽无。 不过是脱下靴子,要她替他洗脚,又不是要她的命,也比要她生火煮菜简单 多了。 或许史湘云认为这是报复,可是对让人服侍惯了的朱翎来说,这不过是习以 为常的事,他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认真欺负她。以报被女人羞辱之耻。 史湘云原本认定他要的那盆水,应该是用来洗脸才对。再说,洗脸都应该自 己动手,何况是洗脚?又不是缺手缺脚的残废!如果他没手没脚,她才有可能心 甘情愿替他做这件事。 真想剁了他的手脚! 史湘云俯下头,嫌弃地看着他的双脚,毫不保留心中的排斥感。她站在原地 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蹲下去替他洗脚的意思。 拜托,对她这非古代女性来说,替男人洗脚是多难堪的事,就连她母亲。奶 奶那一辈的人,都未必有几个会替老公洗脚了,更别说是她这二十一世纪的新人 类。 天啊!干脆叫谁来杀了她如何! “小王爷,让梅儿来替您洗吧!” 见史湘云一脸为难的表情,被贾宝玉临时派来伺候两人、吩咐见机行事的梅 儿立即殷勤地开口,伸手就要接过史湘云手中的铜盆。 在梅儿眼中,像史湘云这样的美人,被当丫鬟使唤的确可怜,何况,她怎么 说也已经是贾家的小姐呢! 虽说小姐得罪了小王爷,可是让小姐做她们丫鬟做的事,反而让她们这些丫 鬟在一旁闲站着,她便觉得惶恐不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毕竟小姐才是金枝玉叶,应该好好呵护。 不明白史湘云如何得罪朱翎的梅儿,根本无法想象她做错的事能有多严重。 她所能想象最严重的地步,也不过是史湘云不小心说错话,对小王爷犯了言语上 的不敬。 梅儿的话让史湘云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僵持下去,最坏的情况就是她把命僵 持掉了。 “多事,我要谁洗就谁洗,轮得到你替我作决定吗?” 在史湘云刚松口气想把铜盆交给梅儿的时候,朱翎冰冷的口气吓了两人一跳。 幸好史湘云还没完全放手,否则那盆水肯定洒在地上。 “梅儿不敢,梅儿多嘴,小王爷饶恕!”“咚”的一声,梅儿已经整个人跪 下去趴在地上,害怕的身体不停微微颤抖着,头也不敢抬。 一人犯错,她全家可能都要遭殃,吃不完兜着走啊! 史湘云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对发生的事没一个确定的概念,她只知道无 辜的梅儿好像为了帮她忙被连累了。 “好了,你到门外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不等史湘云回过神来,朱翎已经朝梅儿挥挥手要她出去,并没有处罚她的意 思。若非情绪恶劣,他本来就不是对下人严苛的主子,很少像一般的贵族子弟动 不动就处罚下人,甚至拿他们当出气筒。 “是。”梅儿仍满脸恐惧,一路低着头往后退到门外。 她已经尽力,帮不了湘云小姐不能怪她了。 看见朱翎稍微一斥,梅儿就吓成六神无主的模样,史湘云第一次感受到古代 身份的阶级观念有多严重,好像一道坚定不移的牢固高墙。难怪朱翎对她的冒犯 显得震惊,好几次的眼神总拿她当作未开化的番女看待。 生错人家,命就不值钱,被人视为蝼蚁践踏也得认命。 生在人人追求平等时代的她,岂能接受如此没有人权的对待。虽然她也清楚, 这本来就是个无法讲究人权、极度不公平的恐龙时代。 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却闪烁着朱翎无法理解的忿忿不平。 “你有什么不满吗?”思索一会儿,他不解地问。 她不满的眼神好像他对梅儿做了不该的责罚,压根儿就是个残暴不讲理的主 子。可是,他除了叫梅儿出去,并没说难听的重话,口气也不算太坏,她怎能用 如此嫌恶的眼神批判他,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被曲解的不悦,缓缓从他心口蔓延开来。 “没有。”没看他一眼,史湘云直接蹲了下去。 她二话不说地把他的脚放进铜盆里,沉默地替他搓洗双脚,懒得再和他多说 废话,勉强遏止住把整盆水倒在他头上的冲动。如果能找到回去现代的方法,回 去之前她一定会好好恶整这个竟敢叫她洗脚的王八蛋。 忍下一口气太子报仇,三年不晚。 等着吧,残废的猪八戒! jjwxc jjwxc jjwxc 虽然,史湘云并没有拒绝接受他的指使,可是朱翎也发现,她几乎不肯正眼 看他,跟他说的话也少得可怜,最重要的是,让她服侍他以后,他整整七天都没 看过她笑,连嘴角稍微往上牵动都不曾见过。害他有点怀念她误绑自己,使坏时 不怀好意展现的笑容了。 尽管看了让人生气,也比她这副死人模样来得有趣。 美人就该常常笑,娱悦众人的心不是吗?连笑容都吝啬,岂不是枉费她有如 此绝色天姿? “你该多笑。”冷不防地,朱翎挑起她的下巴道。 走在他身旁、随他在贾家后院里随意看着假山流水的史湘云,本来刻意忽视 他一如近日常有的凝视,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四目交接,有些来不及反应的错愕。 若不是发挥最大的忍耐力,她已用力挥开他的笨手。 死男人,干吗对她动手动脚! “你刚说什么?”还不把手收回去,以为摸免费的就尽量摸,省得吃亏不成! 忍住和他作对的冲动,史湘云懊恼地深吸了口气才平稳心绪。她之前的注意力, 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分了心,让她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 一再对自己做心理调适之后,她才比较习惯古人的思维模式。 为了自保,她还在学习和一个“小王爷”相处的态度——把他当一个缺手缺 脚的废人,所以什么事都需要别人伸出援手,替他做好就是了。为了说服自己, 她尽量不去看他那张讨人厌的嘴脸,跟他完好无缺的四肢。 在她愈来愈得心应手的时候,他又想找什么麻烦? “我说,你该常笑。”朱翎不厌其烦又说了一次,态度相当认真。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更想看到她的笑容,而且想看到的渴望愈来愈强烈, 就像吸烟管上了毒瘾,光瞪着烟管不吸也解不了瘾。她若是烟管,她的笑容就是 烟管里头那让人尝过就会上瘾的毒物了。 “笑?”史湘云愣愣地确认。 眼前这呆子是疯了,还是哪儿秀逗了吗? “没错,笑。”朱翎很高兴她听懂了,正等着她服从命令。虽然她不是很情 愿的样子,但叫她做什么事她都做了,要她笑一下不为难吧!跟其他他要她做过 的事情相比,要她笑这件事应该是再简单也不过。 笑,不过是两边嘴角往上牵动一下就完成了。 “谁规定我得常笑的?又没有让我想笑的理由。”史湘云咬牙地咕哝,莫名 其妙掉到全是古人、古物、像在演古装剧的明朝来,没有任何文明电子信息能帮 她找到回家管道,还得听他指使,她没嚎陶大哭就不错了。 笑?她还比较想扁他出出气哩! 真恨当初那一棍不够用力,若是一棍把他敲成白痴的话多好。 “为我。”朱翎突然进出话来。 “为你?”啥意?跟她玩猜谜啊! “你可以为我笑。”朱翎昂起下巴, 一副像是赐恩的口气。 歹年冬,多疯子!史湘云肯定他的精神等级离疯子不远,就算明成祖到了她 的面前,她也未必肯为个皇帝笑一笑,他以为他是谁。 “没心情,我笑不出来。”一翻白眼,她给了一个不赏脸的回答。 真讨厌,为何她非得伺候一个有毛病的男人? 回家的路到底在哪里啊?她已经开始异想天开,是不是找个悬崖往下跳,再 一次濒临临死经验,跟阎罗王打个招呼,她就能如愿回到最亲爱的家人身边,而 且她是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唉,爸妈一定担心死她了! “笑很简单,只要这样往上动一动就成了。”似乎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朱 翎突然像在玩个小孩,捏住她的双颊往上扯;教他意外的是,她的脸不只看起来 像掐得出水来般柔软,真的掐起来也像在掐水一般的舒服好摸,让人想一摸再摸 呢。 “好痛,你做什么?”史湘云气急败坏地挥开他的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欺人太甚! “喔,教你怎么笑啊!”朱翎欺向她,轻佻地嘲弄。 一欺近她的身子,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女人香。他不由得暗忖,脸那么柔软好 摸,身子看上去香滑诱人,抱在怀中肯定是舒服百倍吧! 光是想象,他已有些心神荡漾。 “我知道怎么笑不用人教!”史湘云没好气地反驳。笑还要人教,他当她颜 面神经失调吗?想欺负人也别找如此可笑的理由!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朱翎忍不住又用手背去碰她的脸。 接触过不少姑娘,他却很少如此情不自禁想多碰她几下。 “小王爷请自重。”为了闪避他的碰触,史湘云连对他发怒的余力都没有, 就在回廊上慌张地往后一退,想尽量拉开彼此过于暧昧的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背 已经贴在桥桩上,没有后路可退。 死古人,要是在现代,她绝对会告他性骚扰!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规矩?”朱翎的口气很无辜,不断朝她靠近的手脚 却不是那么回事,已经把她逼到半个身体都快倾出栏杆外。 很少见她如此慌张,他是乐在其中。既然她吝啬,怎么也不肯对他笑一下, 让她紧张点也应该。 若不是他对她的感觉真的很特别,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姑娘这么有兴趣。他才 不会浪费这么多精力在一个曾得罪他、罪行足以判死刑的女人身上。他不禁怀疑 自己,在她对他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以后,他怎么没有真把她给碎尸万段。 而且,后脑勺不痛以后,他的气差不多也消了;反而是她老板着一张冷脸给 他看,显然气他拿她当丫鬟使唤。 “如果是我误会小王爷了,请你用确实的行动证明你的无辜。”半个身体挂 在没有倚靠的半空中,再往外倾斜极有可能落人水池中,史湘云宁可陷人危险还 是不愿意把身体拉回来一点。 除非她有力气一脚端开他,承担冲动之下的后果,否则身体一拉回来,她整 个人都会被迫埋进他的胸口。而她很确定,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可她一点也不 认为他的胸口会是个温暖的避风港。 能保持距离,她不会想更贴近他一点。 “咦,我不明白该如何‘用确实的行动证明我的无辜’呢?”朱翎扬眉,耍 着无赖手段,对两人几乎相贴的暧昧姿态相当满意。要是有人看见他们的样子, 肯定传得满天风雨,到时她不想进宁王府就只能以死明志。 再怎样,她也不可能宁愿选死,而不愿意跟着他。 不管如何,朱翎早已笃定她这辈子是他的人,就算他不要她了,也不可能让 别人捡去,相信也没人敢要他朱翎要过的女人。 “离我远一点就是了!”明知故问,好歹也装得像一点!这男人果然惹人厌, 可恶得要命! “这样远一点了吗?”黑眸里闪烁着邪气,朱翎做着跟嘴上所说完全相反的 举动,不只没挪开身体,还整个人都压到她身上去,让两个人看上去都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起跌出去、摔进水里当对落水鸳鸯。 他故意的程度很明显。 勉强用双手顶住他欺上来的胸口,史湘云的小腹仍受到莫大的压迫,男人沉 重的身体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由于近在咫尺,她无法假装没看见他那对晶灿的 黑眸里,正闪烁着和她作对的恶作剧光芒。 愤怒之余,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故意和人唱反调,他就跟个和大人斗气的小孩没两样。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被迫“欣赏”他轮廓分明、端正俊朗的脸庞,她倒是不难 猜测,以他的身份加上如此俊容,有多少姑娘会不顾羞耻,宁可冠上荡妇之名投 怀送抱,只求他肯稍稍青睐一两眼。 能嫁给他,就算是做小妾,她们恐怕也趋之若鹜。 所以,当她拒绝嫁给他时,他会一脸震惊并不奇怪。 简单地说,他是被宠坏了,不能接受女人的拒绝,只是,他既然不缺女人, 于吗还调戏她呢?就因为她不小心有了张美丽的脸孔吗?无论古今似乎不变的是, 除了不服输的好强天性,男人永远是好色的动物,不管外表多优秀,男人的骨子 里其实相差无几。 咦,怎么温温热热的? 史湘云有一刻失神,回神后察觉到不只脸很温暖,唇上亦有温热的感觉,下 一秒才发现朱翎竟然趁她分神的时候小人,不但色胆包天地吻住她的唇,还把舌 头伸入她的嘴里逗弄,问也没问过她的意愿。 霎时,她整张俏脸涨红,因为震怒而全身僵硬,因而让他多吻了两秒。 光是两秒,就足以让她发现他的吻技不错。天知道他吻过多少女人,才有这 番光是一个吻就让人几乎腿软的功力。 愈想愈气,愈觉得自己被白白占了便宜,史湘云毫不犹豫、狠狠地挥出一掌, 却没有命中目标,反而被朱翎牢牢地抓住手腕。 “怎么,还没亲热完就翻脸不认人呢?”朱翎坏心地笑着。 眼前红艳的樱唇,就跟看起来一样甜、一样好吃,所以没让他失望。 嗯,他喜欢吻她的感觉,真不错。 “谁跟你没亲热完,古董的自大狂,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你的,随便你 想要亲、要爱都可以吗?去你妈的臭男人——”连串诅咒从史湘云嘴里脱口而出, 愤怒异常的她再也顾不了三七二十一,一古脑儿朝他猛打。 “你冷静点,不过是个吻。”听不明白她在骂些什么怪话,朱翎没想到她会 有如此剧烈的反弹,只能试图制止她疯狂的扭动和捶打。 受了她的疯狂影响,他亦渐渐心浮气躁。 “不过是个吻?”哈一声后,史湘云更激烈地怒骂:“你根本不懂得尊重别 人,当然不过是个吻,我还不过是个屁咧!”八成是只滥情的种猪,他当然不可 能知道这是她的初吻,而初吻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就算不觉得重要,她也不要这种最差劲的回忆啊! “你讲不讲理……”当初她还把他敲昏,甚至五花大绑地东讽西刺,他都没 像她气成这样呢!朱翎对她失控的怒气不能理解。 “男人是猪,女人干吗需要讲理!她已口不择言。 “你的嘴巴该干净点。”朱翎有些温色。 “我还没嫌你嘴臭,你觉好意思嫌我说的话不于净,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史湘云毫不留情地抨击讽刺,不断宣泄她满心的火气。 力气比不过他,她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你说够了没有!”嘴尖舌利,真不像个姑娘家!朱翎突然松手一挥,使得 她无法平衡的身体来不及反应而往后跌去。 当朱翎察觉自己一时不察使了太大的劲,力道完全不在掌控之中后,连忙想 把她往栏杆外跌去的身体拉回却为时已晚,抱住她的腰却连自己也跟着跌下去, 以狼狈的姿态双双落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