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跑出仙桃观数十步,天寿脚下一个踉跄,天禄连忙扶住,天寿却捂着肚子蹲下 了。 " 师弟,你这是怎么啦?" " 肚子疼……" " 哎呀,看你脸都白了! 满头汗! ……来,我背你。" 天禄说着就背朝天寿弓 下了腰。 " 不,不! ……疼一阵儿就过去了,不要紧的……" " 那,坐路边歇会儿。是不是跑岔气儿了?" " 没事儿,歇口气儿就好……这些日子常这样……" 天寿说着,还是就地坐下 了,灰白的脸 色渐渐缓过来,嘴唇也有了血色。她蹙着眉头说:" 师兄,我猜英 兰姐还是中途返家去守着 那些箱子了! 她只想把咱们送出城。" " 我想也是。" 天禄眉间的竖纹格外深," 就怕万一真的走失了,不找一找怎 么能放心?" " 不如先……" 天寿的后半截话只见嘴动,却听不见声音,因为此时满城枪炮 声大作,已经 分不清来自东南还是来自西北了。 天禄大声喊着问,力图盖过四周的轰鸣:" 你说什么?" 天寿凑近天禄耳边,可着嗓子嚷:" 我说,先回家,她要不在,再出来找!" " 好吧! 先回家!"天禄大声叫着,并做着手势,指着自己的背,还要背天寿。 天寿已经站起 身,迈步朝前走了。 两人跑到古通巷口时,见那位曾在西门抚慰百姓的太守大人骑马匆匆而来,满 脸激愤,神态高傲,后面有兵勇追着呼喊" 请大老爷回!"太守大人理都不理,拨马 就走掉了。太守随从中的一人对路边一熟人说,太守大人亲至南门请守门将领开门 放百姓逃生,门将不但不开,还出言不逊,看来如今再没有法子可想了等等。天禄 闻言对天寿小声说:果然大事不好,这城断断是守不住的了。话还没说完,远处传 来一片喊叫:" 北门破了! 北门破了! ……" 天禄天寿不知是真情还是讹言,正进退两难之际,忽见旗人数百名,其中多老 弱妇女,一个 个蓬头垢面,哭天喊地号叫而来。后面跟着的汉民也有数百人,朝 着南门猛跑。看这情状,城破是真的了! 天寿忽见汉民丛中有主婢两人,极像是英兰和她的贴身女仆,拽着天禄就追。 但人多街窄, 拥挤不堪,他们怎么也追不到近处去分辨。 南门口百姓聚集达千数人,但城门竟也被黄土砖块堵死,急切之中不能开启。 旗人兵弁数人,打开小侧门栅栏,放旗人出城。汉民紧随其后也想跟着逃出,旗弁 立刻命兵勇以刀刃火器逼住,喝道:" 你们汉人岂能从这里通行!"说着下令开火, 旗兵立刻朝人群开了枪,打死 打伤数人,逃难汉民轰然后退,顷刻间奔逃一空。 天禄天寿再跑回古通巷,就遇上败兵溃将蜂拥而来。真所谓兵败如山倒! 他们 争先恐后地夺路,一边跑一边扔掉顶帽脱掉号衣军服,火枪弓箭刀枪旗帜更是抛弃 一路。留刀在手的兵弁,竟去砍居民大门,要求进家躲避,还狂呼乱吼" 再不开拿 你们全家开刀!"后面枪子火箭蔽空而来,败兵们只得如飞逃走。天禄赶紧把天寿扯 到一棵路边的古槐树干后暂避。 不料古槐树下的一角小门呀地突开,开门的竟是曾在葛府中为英兰抬轿子的轿 夫鲍某,他惊 讶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街上! 快进屋!" 进屋坐下,才觉得四肢像散了架子一般,极其疲乏,天寿更是面孔雪白,仿佛 随时都会晕倒。鲍某端上一壶凉茶,他俩急急饮下,不啻玉液琼浆。看鲍某神安气 定,忍不住问他为何不逃。鲍某笑道:我光棍儿一个,四壁空空,靠力气吃饭,不 过爱吃口老酒喝碗好茶,不怕偷不怕抢,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就这一条命也不 能白给他! 谁想要,拿三条命来换! 说着又 笑起来,让天禄天寿羡慕不已。 他们悬心着英兰的下落,鲍某听说,也催他们赶快回家看个究竟,他也断定英 兰夫人决不肯 离开那处宅院。趁着外面枪声渐稀,两人赶紧出了鲍家直奔西城。 出门行不到百十步,前面巷子中枪炮声骤起,火箭如飞星在空中划过,落在他 们附近地面, 立刻轰响炸开。天禄飞快地把天寿按倒在地,说,快护住头脸,这 里想必还有官兵与夷兵巷 战! 真是好样儿的! …… 不多时,枪声越来越远,两人站起身,赶快朝前跑,数名躲避枪炮的百姓也跟 着他们一块儿 跑。刚跑到范公桥,就遇上大股夷兵列队而来,一个个红衣白裤, 端着枪,见人就射,正在 过桥的百姓立刻成了靶子。 天寿天禄身边两个人先后摔倒,血流满地。天禄却就地趴下,一个跟斗滚过了 桥。天寿慌乱 间踏在血污上,滑了一跤,没能跟上师兄,被夷兵隔在了桥这头。 如雨的枪弹飞射而来,容不得迟疑,天寿反身钻进小巷子,虽然躲开了夷兵的追击, 却与天禄失散了。 葛府的住处虽然深在僻巷,大门外朴素无华,竟也有逃兵的踪迹,满地都是他 们扔掉的衣帽 刀戈,天寿不敢从大门走,转向更僻静的后园门。离后园门不过十 来步,将要转弯过去,忽听邻家门缝里传出低低的呼喊声: " 快别往前走了! 夷鬼在杀人!" 天寿茫然直视,见二十步外的巷口,一人从马上倒下,溅血飞空,再俯首一看, 十步内赫然 数具尸首,倒卧血泊中,内中并无官兵,全是本地居民。天寿既惊又 愤,急忙冲向后园门, 正要敲门环,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赶紧进园,回身把门关 死,如飞地跑回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