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苑行在内气氛萧森,众臣一看皇上赐剑令朱珪自裁,眼睛都盯着朱珪手里捧 的那把剑。李侍尧、孙士毅两人高兴地窃窃私语,好不得意忘形。皇上俯视群臣, 等着有人为朱珪说情。但群臣看着朱珪捧着剑走出行在,无人言语。皇上终于忍不 住了,道:“怎么没人说话?鄂桂!……”太监说:“万岁爷,鄂中堂在坐值军机 处。已经派人去请鄂大人了。” 李侍尧与孙士毅称赞道:“吾皇圣明!”这不是皇上想听的话,皇上生厌地说 :“得,得啦!” 朱珪手捧着剑选了一个位置面向行在跪下,叩拜。鄂桂的轿子过来,轿子后面, 绿营禁军押解着五花大绑的和珅. 但是,朱控对他们视而不见。鄂桂下轿,他看见 朱珪捧剑跪着,既意外又吃惊,不觉站在朱住身后观察。和珅也被绿营禁军押着, 站在朱珪背后。 朱珪说:“皇上啊,你要杀的是一个忠君爱民的直臣!一个心系黎民百姓、一 介不取的廉臣!皇上啊,老臣死不足惜,可惜的是,这把剑……利刃所向,应该是 贪官污吏,而不是耿直无私的朱珪!”他说着,拔剑指向自己脖子,就要自刎。和 珅惊叫:“朱大人!”与此同时,鄂桂拔剑吮当一声,挡住朱珪手中的剑,然后一 把夺下。和珅惊悸地看着朱珪与鄂桂。 这时,皇上心神不定地匆匆走出行在,看到朱珪还活着,鄂桂站在朱珪身后, 皇上放心下来。跟在皇上身后的李侍尧、孙士毅看见鄂桂拦住朱珪自裁,非常失望。 乾隆佯怒,问:“朱珪,你怎么没自裁,要抗旨吗?”朱珪回答:“回禀万岁,微 臣已经自裁过了。” 乾隆问:“自裁过了,怎么还说话?”鄂桂说:“万岁,微臣替皇上拦下了朱 大人。” 乾隆说:“鄂桂,你胆子也忒大了!朕下的旨意,你也敢阻拦。”鄂桂说: “不是微臣胆子大,是微臣手里这把剑。这是微臣平定大小金川之乱,皇上赐给微 臣的尚方宝剑。微臣以为,皇上的恩典,就是要微臣关键时候替皇上办事。”皇上 顺水推舟,不再追究,注意到被捆绑着的和珅,说:“好啦好啦!这怎么啦?” 李侍尧等大臣也看到被捆绑着的和珅,均感意外。鄂桂对皇上说:“这个人才 真需要惩处。他胁持、私藏民女。”乾隆说:“和珅,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干出 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你胁持了什么人家的女子。” 和珅刚要开口,鄂桂担心和珅提到冯月瑶,打断和珅,抢着回答:“一个杭州 女子,来京城投奔亲戚,未能及时寻访到亲戚下落。”李侍尧说:“满口《论语》, 竟也干出乘人之危的勾当。该罚!”和珅见鄂桂不提冯月瑶,顺着鄂桂的谎话替自 己辩解:“皇上。事情是这样,这个女子带着一个侍女,寻访不到亲戚,主仆二人 借住奴才家西厢房数日。奴才一没胁迫,二没私藏,她们主仆二人如今已经回家。” 乾隆对鄂桂道:“照和珅说法,没罪呀。”鄂桂说:“万岁,这个女子待字闺 中,已经许配人家,竟然在和珅家一连住了数日,与和珅谈诗论画。这种引诱女子 性乱闺阁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鄂桂这样含含糊糊,皇上听不分明,没觉得 和押罪不可赦,笑了笑,心里有了主意。乾隆说:“和珅,朕再考你一次,你若回 答得令鄂桂心悦诚服,就饶恕你。但有此一,不可有再二。”说罢又问鄂桂:“你 看……”鄂桂明白皇上逼迫自己放过和珅,说:“这……臣听皇上的发落。” “和珅,你听好了。朱注擅自带嘉亲王出官,去济宁洲游玩。你说这事该怎么 处罚?”乾隆问。和柳一愣,看一眼朱珪。乾隆说:“不许看朱珪,马上回答朕。” 和珅说:“万岁,奴才听说,朱大人带嘉亲王前往济宁乃勘察水情,不是游玩。” 乾隆说:“私自出宫,罪已成立。”和珅说:“奴才觉得行动上私自,心里惦念的 是皇上的意图。”皇上一愣,说:“牵强附会,朕刚才还要处罚他,怎么会是朕的 意图?” “皇上,乾隆十三年秋,圣上出的题目是‘道学之可贵,贵在身体力行,见诸 事实’,也就是孔圣人说的‘本立而道生’。”和珠说。鄂桂在一旁低声责备和珅 :“巧言令色!” 乾隆想了想,说:“《论语》里倒有‘本立而道生’这句话。”朱珪不觉佩服 和珅的机敏,扭头看和部。鄂桂对和珅的回答也很意外。“读书人,一到节骨眼就 拉圣人垫背。听他们怎么胡诌。”李传尧窃窃私语道。朱珪即对乾隆解释道:“万 岁,微臣辅导几个阿哥,首要就是明‘本立而道生’,践行圣上的‘见诸事实’。” 乾隆说:“故而,你就带着嘉亲王奔赴山东,勘察海水河堤,体察民情。”朱珪回 答:“正是。见诸事实,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哈,你们倒是一唱一和。朱珪擅自带着嘉亲王出宫,反而怪罪到孔圣人和朕 的头上。”皇上说着大笑,“哈,李传尧,你算说对啦!这书读多了,一到节骨眼 儿就拉圣人垫背。” 李侍尧斥责道:“他们俩胆敢糊弄皇上,应该当庭打四十大棍!”乾隆说: “算啦!”他问鄂桂,“你看和珅这回答如何呀鄂中堂?”鄂桂说:“倒也机敏, 回答的也还在理。” 乾隆说:“和珅,这次就饶了你,切记不可再乱人家闺阁。”和珅叩头,“谢 皇上开思!” 乾隆说:“朱珪,你那么惦记海水倒灌呀、关心河堤呀,朕就成全你的志向。 去济宁做个知州,慢慢地见诸你的事实吧!”朱珪叩拜谢恩,说:“臣幸蒙恩赦, 感激不尽!”朱珪叩谢完毕,猛抬头又问:“万岁,您说……臣这是调任还是降职?” 皇上笑道:“一个礼部侍郎到济宁去做知州,是下放,让你去体会体会江河海水的 味道。”文武百官闻罢哄笑。 “臣明悉万岁用心深远,臣万死不辞。”朱珪说。 这时,侍卫给皇上牵来马,皇上要去出猎。太监趴下,皇上踩着他的背上马。 文武百官跪下恭送皇上。皇上骑上马,朱珪突然又说:“启禀万岁,臣……”皇上 兴致正高,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尚书房的事,你交接一下,即日赴济宁上任吧。” 朱珪吞吞吐吐地说:“微臣需要点银子,做赴任的盘缠。”皇上听朱珪向自己要盘 缠,惊愕地愣住。鄂桂、和珅、李侍尧也大为吃惊。乾隆说:“成心,不是?朕没 要你的脑袋,算是格外开恩。你还伸手向朕要银子、要盘缠。朕若给了你银子,以 后流放哪位渎职贪墨官员,都得朕为他们掏腰包,出盘缠。亏你想得出!这口子不 能开!” 李侍尧咂舌头,说:“读《论语》的人就是跟我们舞枪弄棒的不一样,他…… 真敢开牙呀!”鄂桂、和珅对朱珪极为关切。朱珪对皇上说:“臣该死!臣只需几 十两盘缠,一头毛驴,一肩行李两箱书,就可以上路了。”皇上竟然被朱珪气得笑 了起来,说:“哈……要求真不高嘛!”鄂桂关切地问朱珪:“俸银没支吗?”朱 珪说:“支到年底了。前些日子山东水患,一拨饥民流落京城,打发了他们。”鄂 桂说:“那俸粮呢?俸粮先卖了。” 朱珪说:“俸粮也分给了山东饥民,所剩只够自家糊口。”皇上生气却不好发 作,哭笑不得。鄂桂也不知所措。 孙士毅听朱珪一口一个“山东饥民”,吓得直往其他大臣后面躲。李传尧趁机 说起风凉话:“这到底是穷酸还是大方?”鄂桂恼怒地瞪了李传尧一眼。皇上说: “朱珪你可真能气我!俸银俸粮施舍了,朕赐你的朝服,也被你赈灾啦。你……你 倒会做人啊。哈……这……好吧,好吧。”皇上吩咐太监:“三十两银子,就三十 两银子。”太监高声报:“赏银三十两。”乾隆急忙纠正:“不是赏赐,是借…… 借给他三十两。”皇上心说:“赏他三十两银子,我亏不亏呀!” 太监又报:“不是赏赐、借银三十两。”朱注跪拜,“谢万岁恩赐。”鄂桂说 :“吾皇深仁厚泽,当为臣等表率!”李侍尧说;“加六厘利息,白借了他不成?” 鄂桂斥责李传尧,说:“大胆!你把圣上当什么人,市井放高利贷?”李侍尧诚惶 诚恐起来,说:“这……这从何说起?”乾隆说:“算啦,三十两就够朱珪还的。” 说着,皇上纵马驰骋而去。李侍尧等其他大臣纷纷追随皇上身后。刹那间只剩下鄂 桂、朱珪、和珅及押解和珅的绿营禁军兵卒。鄂桂挥挥手,示意绿营禁军给和珅松 绑。 朱珪府前院,朱珪向母亲和妻子道了别,牵着一头毛驴,驮着行李卷、书籍朝 院门走去,他的母亲、妻子和家眷跟在身后为他送行。朱珪回身跪下向母亲辞行, “儿不孝,拖累了母亲。那边安排好了,就派人来接母亲去济宁。……儿子是下放, 不光彩,就别送出大门。”朱珪道。朱母说:“天下无民,何谈君。你做得对,有 什么不光彩的?”朱佳的妻子说:“妈,他……,从待郎降到知州,官丢得没影啦, 还袒护他呀。”朱母说:“不是我袒护自己的儿子。皇上要是个明白人,迟早还要 召他回来。”朱珪不理会母亲与妻子的争论,站起身牵着毛驴向外走,却见鄂桂的 轿子在院门外停下。 鄂桂下了轿子,望着朱珪,两人都有些伤感。朱珪抱拳作揖,客气道:“承蒙 中堂大人厚爱,赶来相送!”鄂桂也抱拳,说:“没能劝住皇上,略表歉意。”朱 珪说:“鄂中堂已经尽力了。我处事一向谨慎,不料,多此一事,召来无妄之灾。” 鄂桂说:“不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朱珪深施一揖,说:“见教得极是。” 鄂桂皱眉思索,说:“我寻思着,这里面有文章。”朱珪不解其意,鄂桂说: “你想想看,皇上把你贬为济宁知州,可你还是官享二品呀。按常理,皇上有心处 罚哪个臣子,首先降的就是他的官品。”朱注低头看胸前朝服上的官品补子,恍然 大悟。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在下愚陋,中堂大人点拨,醍醐灌顶。不瞒中堂大 人,我正在为参了孙士毅一本,却被皇上贬到孙士毅下面做知州犯愁,想那孙士毅 必要报复、为难在下。现在,我心里踏实了,他巡抚,我知州,都是二品!”朱珪 说。两人又是会心大笑。 朱珪牵着毛驴走出城门洞。和地正等在道路一旁,他旁边放着一个提饭菜的匣 子。看见朱珪走出来,和珅迎了上去。“哟,这不是皇上新任命的銮仪总管。”朱 佳说。和珅抱拳作揖,说:“和珅在此等候朱大人多时。”朱珪不解地问:“等我?” 和珠说:“得知朱大人要去济宁赴任,晚生特在此等候,为大人送行。”说着指了 指一边的酒菜,道:“请吧,朱大人!” 朱珪意外中又有些惊喜。两人走到酒席边,席地而坐,饮酒畅谈。“其实呀, 应该是我来谢你。那天在皇苑行在前,你机敏应对皇上,一言九鼎,保住了我这颗 脑袋。”朱珪说。和砷说:“朱大人折杀晚生!皇上那天根本没想杀朱大人,只是 气话出口,需要找个台阶下,晚生只是替皇上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皇上若真 有心杀你,不要说是我,就是鄂中堂说情,恐怕也未必奏效。”朱珪说:“你小子, 行啊!能琢磨透万岁爷的心思。” 和珅说:“跟朱大人差远了。晚生为朱大人饯行,也有讨教之意。”朱珪说: “其实呀,做臣子,老百姓叫作做官,很简单。你只要把两个人放在心上,就什么 事也没有。一个是皇上,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一个就是老百姓,这是我们做官 的天职。为什么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道: “哎……你没作弄我老头儿吧。” 和珠说:“晚生哪敢。”朱珪说:“我刚被皇上发落,从礼部侍郎下放到济宁 知州,连我媳妇都抱怨,官丢得没影了。你向我讨教为官之道。这不是骂我?” “晚生敬佩的是大人的操守,朱大人群磷风骨,臣心如水的气概。在晚生心中, 朱大人就是我要学习的楷模。”和珅说。朱佳说:“你过奖了。你一定要向我讨教, 我送你六个字‘忠君。爱民、清廉’。”和珅说:“‘忠君、爱民、清廉’,和珅 铭记在心。”朱珪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宦海之中,贪墨容易,做直臣难; 臣门若市容易,臣心如水难。”和珅若有所思,道:“多谢朱大人赐教。” 闺房内冯月瑶心事重重,一脸忧愁,小红正伺候冯月瑶穿衣。冯月瑶出神地想 着心事,一点也不配合小红。“小姐,这样没法穿。”小红说。冯月瑶这才收回思 绪,很快就穿好衣服。小红收拾那堆脱下来的脏衣服,在冯月瑶的衣服口袋里发现 了和珅家房契。小红不识字,问冯月瑶,“小姐,这是什么?”冯月瑶说:“和珅 家的房契。”说着她从小红手里接过房契。小红说:“小姐真要留下他家房契。” 冯月瑶叹息:“当时就那么说,怕他抵押给保定府来的那帮人。我留它有何用!” 冯月瑶把房契展开,放在自己面前,低头注视着房契,思绪万千。 月光如水,明若白昼。冯月瑶带着小红来到驴向胡同,在那里等候和珅. 和珅 走进胡同,看见冯月瑶正等在和府门前,不远处,小红在为小姐放哨。和珅与冯月 瑶怔怔地站着,看着对方,互相走近,冯月瑶抑制不住,一下子投人和珅怀抱,吸 泣起来:“真对不起公子,给你招惹了这么多麻烦……”和珅怜惜地拥抱住她,说 :“和某能结识冯小姐,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啊……”不远处,小红惊得轻叫: “天哪!”只见英府领头家丁正在一辆马车内注视着这一切。 和珅请冯月瑶和小红到和府小坐,来到和家院子里,和珅与冯月瑶在皎洁的明 月下谈心,小红歪斜地坐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冯月瑶从衣兜里掏出和家房契,递 给和珅. 和珅说:“玉佩、金钗还在债主手里,你留着吧,等我赎回,咱们再交换。” 他说着就把房契塞进月瑶手里,冯月瑶推了回去。“你呀,我留它还有何用。”冯 月瑶幽幽地说,“我已经向爷爷表明心迹,若再逼我嫁给内务府总管二公子,就以 死抗争。” “抗争应该,但不必以死为代价。”和珅说。冯月瑶说:“这么说,你还是支 持我与命运抗争的。”和珅说:“支持!兰心慧质女子与一个恶少相伴,天底下最 大的悲剧莫过于此。不仅是支持,我要与你一起,阻止这样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有这句话,月瑶心愿足矣!”冯月瑶感叹道。 “得这样红颜知己,和砷此生足矣!”和珅说着望着月亮吟叹道:“谁叫窄路 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意各西东。”冯月瑶接着吟道。 和珅伸手拉住冯月瑶,说:“不要太过伤感!我与你一起抗争命运。” 英廉府一小厅内,英府领头家丁向英廉禀报了自己在和珅家门前所看到的一切。 英廉不愿相信自己的孙女会跑去找和珅. 领头家丁说:“千真万确。老爷不信,可 以询问小姐身边的侍女小红。以奴才看来,这事当断则断。”英廉说:“好啦好啦, 断与不断,都不用你操心了。”领头家丁劝英廉:“老爷,我再吵嚷两句,大凡女 子心动风月,必是外面有了吸引她的人。风吹起波澜,风住水止。”英廉说:“和 珅在皇上面前卖了个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罢他吩咐领头家丁把和珅请到 英府来。 和珅跟在英府领头家丁身后走进英府。在院子里廊点下,小红端着水果盘正向 前走,无意之中瞅见领头家丁领着和珅向老爷会客小厅走去。她定睛细跳了会儿, 然后加快步子去告诉冯月瑶。 英府会客小厅内,和珅跟在领头家丁身后走进来,见英廉威严地坐在太师椅上 闭目养神,两个持女在给英廉按摩肩头后背。领头家丁小心翼翼地说:“老爷,奴 才把銮仪总管请来了。”英廉睁开眼睛,看着和珅. 和抽打千作揖,说:“晚生和 珅,见过总督大人!” 英廉颐指气使地指了指椅子:“坐!”和珅毕恭毕敬地站着未动,说:“在下 恭听大人指教。” “我不是读书人,到了我这里不必拘礼。坐下,找你来,有话跟你说。”英廉 说。“我们老爷让你坐,你就坐。”领头家丁说着推着和珅,强令和珅坐下。他对 着和珅耳语:“小子,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和珅友好地冲着领头家丁笑笑。英廉 示意传女走开,也对领头家丁说:“你也下去!”侍女、领头家丁—一走开。 “你惹上了我孙女,对吧?”英廉说。和珅略一惊愕,镇静地回答:“恕晚生 无礼,像月瑶姑娘这样兰心意质、文采风流的女子著与一个街头恶少相伴,是天下 之大悲剧。恳求总督大人退了这门亲事,解除月瑶姑娘心头之忧。”英廉吼了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夫理论这些!”说着,他一跃而起,抽出墙上的宝剑,剑尖 直指和珅咽喉。和珅惊吓得瞠目结舌。“老夫马背上耍大刀出身,喜欢单刀直人, 休在老夫面前如何如何的解释。”英廉喝道。和珅惊恐地辩解道:“总督大人,晚 辈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英府后院,湖边建着一个亭子。冯月瑶怀抱一把琴,坐在亭子里。她望着湖中 景色,鼓琴遐想。小红端着水果盘,沿着游廊匆匆而来,口中唤着:“小姐……小 姐。”冯月瑶停下弹奏,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小红说:“老爷把和珅找 来了。”冯月瑶一惊,说:“老爷找他……是不是因为你嘴不严紧?”小红说: “小姐冤枉,我没对任何人讲昨晚的事。”冯月瑶放下琴,起身带着小红要去看个 究竟。 冯月瑶和小红焦急地来到英府会客小厅外,见领头家丁、两个侍女探头向屋内 瞧。领头家丁兴奋地议论:“好!老爷操家伙了!”扭脸看见冯月瑶和小红已立在 身后。侍女、家丁给冯月瑶让开道。冯月瑶向屋内望去,看见爷爷正用剑逼着和珅,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内,挡在爷爷与和珅之间。 “爷爷,你干什么呀?他不是那种风流轻薄之徒。”冯月瑶说。 英廉不理冯月瑶,只顾追问和珅:“爱我孙女不爱?” 冯月瑶说:“爷爷,哪有这样问人的!” 和珅急忙跪下,说:“爱,真心的爱着月瑶姑娘。” 冯月瑶不觉任了一下,英廉笑着将剑入鞘。冯月瑶却羞涩起来,急忙也跪在和 碑身边,两人一起向英廉行礼。 英廉正襟危坐,说:“先别忙着行礼。我有三个条件,你若做到,老夫才会考 虑你。听好了,这第一是,建一个像样的新府,驴肉胡同那种地方太委屈我孙女; 其二,老夫心目中的孙女婿,不是玉堂金马至少也得官至四品;这第三嘛最重要, 你需讨到皇太后的赐婚懿旨。月瑶同那内务府总管二公子的婚约,是皇大后保的大 媒,你若有心,需讨到皇太后的懿旨。” 冯月瑶说:“爷爷,和珅如何做得到?” “做不到,就甭想娶我的孙女!”英廉说。 冯月瑶唤着“爷爷!”不觉中泪水盈眶。 风和日丽,城门洞开。龙旗飘飘,鼓乐阵阵,銮仪洁浩荡荡地进了泰安城门。 山东督抚李侍尧、孙士毅,泰安府知府福长安率百官跪在道旁,恭迎圣驾。随着和 押一声吆喝:“皇上驾临泰安,封泰山!文武百官接驾!”乾隆皇帝的銮舆过来了, 和珅紧随在銮舆旁边。百官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岁。” 和珅瞥见朱珪,他独自一人,与其他官员保持着距离,显得孤零零的。山呼万 岁声音刚落下,朱注突然用沙哑的嗓音喊:“吾皇封泰山,与民生息,深仁厚泽, 恩重于泰山!”这声音很特别、很突出,大家都扭头看他。皇上看见朱珪,示意落 轿。和珅喊:“落轿!” 乾隆满有兴趣地瞧着朱珪孤零零的样子,问:“朱珪,为何一个人跪这里。是 对朕处罚你心怀不满吧?”朱珪嘴张得大大地佯装嗓音发不出。皇上只见朱珪嘴在 动,听不见他说什么。 乾隆说:“起来回话。”太监吆喝:“皇上口谕,朱珪起身回话。”朱珪站起 身来,靠近皇上,佯装脚下绊了一下,撞在皇上身上。乾隆吃惊。太监呵斥:“大 胆!”就在这一刹那间,和珅看见朱佳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文诏之类,塞进皇上衣袖 里。朱珪悄声:“皇上,回行在看!”皇上心领神会,笑笑说:“恕你无罪。” 李侍尧将此情景看在眼里,悄悄问身边的孙士毅、福长安:“老东西对皇上说 了些什么?”“听不见。”孙士毅与福长安同时回答。 皇上回到銮舆中。太监吆喝:“起驾!”文武百官山呼:“吾皇万岁,万岁, 万万岁!” 和珅愣住,怔怔看着朱珪欲言却止,见自己落后就匆匆追上銮舆。 河工彭家屏来到知遇酒肆把一厚叠账本放在小二王杰面前。王杰是来自陕西韩 城的书生,家道破落,来泰安投靠表哥,在表哥开的知遇酒肆谋了一份差事。王杰 吃惊地问:“这么多?”彭家屏说:“今晚我守夜,大明以前得放回去。你看看这 些账本都有用吗?”王杰翻阅着账本,报出:“‘这是河工的花名册,要弄清’浮 冒侵蚀‘,得从这几本账册对照着人手。”彭家屏问道:“什么叫”浮冒侵蚀“’? 王杰说:”就你说的,修筑堤坝工段上只有一百个河工,花名册却有三百个,另二 百个虚名就是‘浮冒侵蚀“’。王杰说着又翻阅几本账册,道:”这几本是工段和 支出努银记录,需要具体核实,才能弄清哪些工段是妄兴虚冒的。“彭家屏说:” 我得先回去守夜,时间久了,他们会起疑心。“王杰说:”一会儿你就不用上来, 咱们在街头拐角处碰头。我把账本还给你。“ 夜色苍茫,寂静的泰安大街上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轻装女子,身挎一把短剑, 步履轻快。她叫青莲,是多尔衮四代之后詹岱的孙女。此时,王杰核实完账本来到 街拐角处,彭家屏已候在那里。王杰把账本递到彭家屏手里。彭家屏问:一都抄写 了吧!“王杰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抄这里了。“彭家屏有点困惑。王杰解释说 :”都在我脑子里了。“彭家屏兴奋地说:”你就是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神 人啊。“ 王杰与彭家屏正说话间,突听前面传来一声呐喊:“‘站住,什么人?”彭家 屏与王杰一惊,看见一队巡夜清兵走了过来。“你手里有账本,快走!”王杰对彭 家屏说罢迎着巡夜清兵走了过去。彭家屏犹豫了一下,消失在一条僻静街巷里。不 远处青莲停住脚步,原来,清兵是对青莲喊,不是对王杰他们。王杰看见清兵朝着 青莲走去,放心了,回头看看彭家屏离去的街巷。 “干什么的?”巡夜清兵头目问青莲道。 青莲悄悄握住剑,答道:“走路的。” 巡夜清兵头目又问:“废话!深更半夜的要做什么?” 青莲瞥见前面的王杰,说:“找人!”她手指王杰朝王杰喊了一声“哥哥!” 正要走开的王杰有点意外,青莲追了上来,亲切地挽住王杰的胳膊。“哥,这些日 子你跑哪儿去了?我来找过你好几趟。”青莲高声说。巡夜清兵望着他们泄气地议 论:“原来是两个私混男女!” 王杰被青莲弄得莫名其妙,怔怔地愣着,青莲不易觉察地踢了王杰一脚,拽着 他就往前走。青莲低声警告王杰说:“别拉拉扯扯的!”王杰说:“是你扯着我。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王杰说着就要推开青莲,青莲又看到了清兵,她用剑 顶了王杰一下,与他靠得更紧。王杰害怕青莲手里的剑,感觉极不舒服。巡夜清兵 走开了。王杰与青莲已经来到知遇酒肆门口。 王杰说:“我到了。”青莲见清兵已经走了,放开王杰,说:“谢谢大哥相助!” 王杰开了知遇酒肆门,又回头看青莲。她正不知去往何处。王杰问:“姑娘要去哪 里?”青莲说:“我刚到泰安,也不知道去哪里好。”王杰说:“前面就有客栈。” 他见青莲犹豫着,就说要送青莲到客栈去。青莲拒绝了,说:“我不住客栈。这么 晚住客栈,会引起别人注意。你……这里有空房吗?”王杰说:“啊……有!”青 莲就走了过来,不待王杰请,自己先走了进去。王杰吃惊地看着她,关了门。 清晨,知遇酒肆楼下,王杰的表嫂这里的老板娘正在擦拭桌椅,一个酒肆小二 在清扫地面。“王杰……王杰,快起来打扫屋子!”老板娘朝楼上喊。一阵脚步声 从楼上传来,表嫂以为王杰下来了,抬头一看是个陌生姑娘。青莲走下楼梯,没与 老板娘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老板娘与酒肆小二目瞪口呆地目送青莲走出去。 王杰没精打采地走下楼来。表嫂说:“嘿,你表哥说你老实。”王杰不明其意, 问:“咋啦?”表嫂说:“装什么糊涂?刚才走出去的姑娘哪儿来的?”王杰这才 想起青莲,说:“我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昨晚在街上碰见。”表嫂吃惊得说不出 话来。 夜里,在泰安城中一街巷隐蔽处,手持短剑头戴斗笠的轻装女子青莲,被四名 玄衣剑客拦住。一玄衣剑客说:“老爷吩咐我们跟随小姐,不让小姐在泰安城里乱 跑。还让我们叮嘱小姐,三天以后的正午,在东兴大街上动手……”青莲眉也不抬, 不屑地用剑拨开剑客们,扬长而去。 泰安街头市闹区,白花花的阳光照着素服小帽的和珅心事重重地行在街上。眼 前一个酒幌吸引了他,和珅驻足看那酒幌,上面赫然写着“知遇酒肆”。“巧了, 和我的书房是一样的字号,好!用知遇作酒肆名字,倒也别致。”和珅自言自语地 说。 和珅昂首走进知遇酒肆,老板娘在柜台后算账,一帮市井闲人正在酒肆中猜拳 行酒令,很是嘈杂。和钢四下环顾。一个酒肆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请!”小 二为和珅拉开一把椅子,但和烟没有坐下的意思,他仔细打量着店内。老板娘放下 手里的账本儿,亲自迎了上来。“这位爷,楼上雅致清静,您楼上请。”老板娘说 着朝楼上喊道,“王杰,招呼客人!”王杰在楼上应了一声,老板娘说:“客官, 你楼上请!”和珅上楼了。老板娘叨唠:“又在看书!整天就知道看书发呆2 干活 笨手笨脚,勾搭姑娘倒挺灵快”。小二插言道:“都说才子风流,越风流越有才。” 知遇酒肆楼上,王杰和彭家屏正在整理着修路的账本。河工彭家屏口述,王杰 伏案写着。旁边还围着四个河工。“从彭家湾到张村这一段,这次根本就没修,那 堤坝是好多年前修的。”彭家屏说。王杰边写边说:“账本上有这一段,孙士毅妄 兴工段,把上面拨的努银自己吞了。” 楼下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王杰停下,说:“等会儿,有客人来了。”王杰 迎到楼梯口,和珅已经走上来。王杰对彭家屏说:“嘿,一根萝卜他两头切呀,上 贪吃筑河款额,下克扣河工钱粮。”一边说着他又对和抽打千作揖,“客官请!” 彭家屏没注意已走来的和珅,说:“哪儿呀,孙士毅可是三头吃。”王杰领和珅在 一张桌子前坐下,却问彭家屏:“三头吃,怎么吃法?”彭家屏说:“还搞了一个 叫什么‘衡工例’。就是,你有银子,捐二百两银子修堤坝,给你一个监生名分, 捐的银子多了,还可以捞个小官当当。” “客官,我们酒肆备有尚书红、女儿红、知遇红……”王杰对和珅道。和珅惊 讶,问:“真有知遇红酒?”王杰说:“我表哥自家酿的,就凭这手艺开了这家酒 肆,别的地方你是喝不到知遇红的。”和珅说:“那我倒要尝尝,一碟花生米、一 碟萝卜干。”王杰说:“好哟,您稍等片刻……哎,客官,您不来点酱牛肉,猪头 肉也行。”和珅摸摸口袋里的银子,摇头。王杰又说:“要不来点肥肠、肚子,这 便宜。”和珅还是摇头。 酒肆楼下,酒客们的猜拳行酒令突然冥然而止,四周静了下来,老板娘奇怪地 抬起头,顺着酒客们的目光望去,青莲走进来,一袭习武轻装打扮引人注目。青莲 步态轻盈,径直走向楼梯。酒肆里一时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青莲身上。 老板娘与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莲沿着楼梯上楼。小二自语道:“王杰你相好的挺 神秘。”老板娘说:“掌嘴!别败坏我表弟名声。” 王杰下楼去给和珅端酒菜,刚到楼梯口,碰到走上来的青莲。“姑娘又来了, 表嫂骂了我一早上。”王杰低声说。青莲没理睬他,大声说:“小二,一壶知遇红, 半斤牛肉,要上好的牛犊肉。”王杰愣了一下,应道:“哎,就来。稍等片刻。” 青莲款步在和碑旁边的桌子前坐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和珅与青莲目 光相遇,青莲冲着他笑笑。 和珅心里一阵慌乱,借故与彭家屏搭讪起来,“你们刚才所说的朝廷管这叫作 ‘开捐助努’,是为解决海堤河坝工程费用专门设立的。”和珅侧身对彭家屏说。 彭家屏说:“乍一听这是好事,可在俺这里,捐的银子根本没用到修堤坝上来, 全让他们一干人抱私了。”和珅说:“开捐助来是当今皇上钦定的,谁敢这般胆大 妄为。”彭家屏说:“一听就知,这位爷是明白人。俺得说道说道。开捐助努由巡 抚管,捐的银子应该拨给河督,用到修筑堤坝上。俺们这里呀,巡抚大人与河督是 一担挑。他收银子,自己拨给自己,这中间猫腻可就大了。”和珅一听有些吃惊, 问:“你说的可是孙士毅?”彭家屏说:“除了‘孙三吃’还有谁!” 这时,楼梯上传来老板娘的唠叨声:“克扣也好,贪污也罢,河银跟咱们有什 么关系。你从陕西空着手来,你表哥管你吃住,供你参加科考,还得帮你擦屎不成。 这些人想告巡抚,你不掂量掂量,就帮着写状子,不要脑壳了!”彭家屏对其他河 工说:“咱们快走,王杰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咱们别给他惹麻烦了。”河工们刚 到楼梯口,老板娘已经上来了。“滚滚滚,俺这里不是青天衙门,是是非非的事甭 在俺这里絮叨。”老板娘喝道。河工们匆匆下了楼梯,竟忘了桌上的状子。 王杰端着酒菜回到楼上。老板娘叮咛他:“记住了,不许你管河工的事!”她 看看青莲,低声问王杰:“哎,怎么回事?”王杰说:“她要了酒菜。我不是解释 过了,她昨晚是没地方去。”老板娘说:“瞧她这样,神神秘秘,你可放机灵点, 别让她骗了。”说完,她走下楼梯去。王杰先送和珅的酒菜,再走向青莲。他放下 酒菜,对青莲低语道:“晚上,没住处,我给你留着门。”青莲冲着王杰笑笑,说 :“你真又老实又热心肠。” 彭家屏和四个河工走出知遇酒肆,四散离去。这时,街头一端一阵骚乱。泰安 知府福长安骑马率一队清兵过来,街上行人和小摊贩被这伙飞扬跋扈的清兵搅乱, 清兵们撞倒摊子,沿路殴打着躲避不及的行人。福长安来到知遇酒肆前飞身下马, 亲兵簇拥着他冲进酒肆。 正在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一见福长安带着官兵进来急忙起身相迎,猜拳行酒令 的那伙人也都吓得站立到一旁。老板娘说:“哎哟,这不是福大人吗?可把你盼来 了。”一个随从即刻为福长安搬过一把椅子,福长安坐下,正好面对着楼梯口。福 长安说:“今天不喝酒。”一群兵卒蜂拥上楼去抓人。 和珅正在酒肆楼上与王杰搭讪着,目光却瞟着青莲,“酒肆的名字挺别致,有 来历吧。”和珅说。王杰告诉和珅:“讲起来是个大故事呢。”清兵冲上楼来,发 现没有河工人影。 青莲见冲上来一群官兵,警觉起来,短剑不觉就在手边。和珅则背对官兵,没 有理睬他们,他的眼睛却观察着青莲。 王杰见状子还在桌子上,就悄悄靠近那张桌子。一个小头目注意到王杰,发现 桌子上的状子,一把抢在手里,看了一眼,道:“就是这个。拿下!”几个兵卒上 来将王杰按住。 “闹事的河工呢?”小头目问。王杰说:“他们吃完酒走了。”小头目命令王 杰把河工的姓名写下来。王杰说:“吃酒的客人很多,哪儿记得住呢。”小头目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带下去,交给福大人。” “慢着!请问他犯了哪条王法?”青莲叫道。小头目与兵卒这才注意到酒桌旁 还坐着一个美丽女子。“黄毛丫头,你多什么嘴?”小头目说。青莲说:“路见不 平,开口说话!酒肆每日来客很多,他自然不记得每一个客人的名字。”小头目惊 羡青莲的漂亮,起了坏心,淫亵地笑笑,说:“我看你也是河工的同党。来呀,把 她也带走。”几个兵卒上前欲带走青莲,青莲突然拔剑相迎。小头目一看青莲拔剑, 推开亲兵自己亲自上阵。二人你来我往,交起手来。和珅表面上坐在那里吃酒,似 乎对此事不闻不问,私下却时时出“暗招儿”,他飞来的筷子,踢来的椅子,不断 中伤小头目和兵卒,给了青莲很大帮助。在和珅暗中帮助下,青莲带着王杰从窗口 逃走。 福长安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老板娘靠近福长安,把一把碎银递给福长安。楼上 传来一阵骚动哗啦作响。老板娘说:“福大人,行个方便。”福长安不满地说: “全是零碎。”老板娘说:“我们这种酒肆收进的可不都是零碎银子。”福长安对 一兵卒说:“去看看,上面折腾什么,抓几个河工这么费劲。”这个兵卒刚走到楼 梯口,小头目与其他兵车就狼狈地下来。“一群废物!”福长安骂道。 青莲、王杰从知遇酒肆逃出来,行色匆匆来到街巷僻静处。王杰问:“你来泰 安?……” 青莲说:“找我爷爷。”突然,街巷两头各出现两个玄衣侠客。他们个个戴斗 笠,挎短剑,玄青紧衣。青莲一看震惊。王杰问:“是官府便衣吧?”青莲说: “跟你没关系。你对地理熟悉,哪一头逃起来方便?”王杰指着街道的一端,说: “只有这头了,那边出去就撞上官兵。”青莲说:“好,就是这头。你可以不跟着 我走,动起手来很危险的。”王杰说:“姑娘对我有搭救之恩,我岂能丢下姑娘苟 且偷生。”两人向街巷一端快逃,与拦截他们的人狭路相逢。一个玄衣快客对青莲 说:“跟我们走!”青莲说:“休想!”那人欲擒住青莲,青莲剑已出手,短兵相 接。青莲一人斗两人,有些吃力,王杰只有躲避的份儿。另一端两个玄衣快客见动 起手来,奔跑过来。王杰替青莲担忧焦急,却无能为力。就在这时,和珅突然从天 而降,接替青莲与两位玄衣使客交手。和珅对青莲说:“快走!”和珅一人对付四 个玄衣侠客,拦住他们去路。“感谢公子出手相救!”青莲对和押说罢和王杰逃走。 行辕议事厅内,福长安把在知遇酒肆里缴到的王杰的状子递给孙士毅,孙士毅 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福长安说:“我查过了,带头闹事的叫彭家屏。”孙士毅说 :“这不像一个河工的手笔。”福长安说:“找人代笔,知遇酒肆老板的表弟,叫 王杰。不是本地人,家道破落,从陕西韩城来泰安投奔表兄,准备参加今年的秋围 科考。这个人嘛,他表哥表嫂倒是跟我熟悉,吓唬吓唬,估计以后不敢再代笔了。” 孙士毅说:“我担心的就是彭家屏这伙人,今天能找王杰代笔,明天不知又找什么 人代笔。”说着,招手让福长安靠近,附耳密嘱。 行在前院,乾隆和首辅鄂桂微服素装,准备出行。和珅匆匆来见皇上,跪拜行 礼,道:“奴才叩见皇上。”乾隆说:“免礼,快去换衣服,随朕上街走走。” 乾隆、鄂桂、和珅微服素装来到泰安街头市闹区,后面跟着四个微服侍卫。街 两旁的摊贩、店铺里货物琳琅满目,乾隆左右望着,兴致勃勃,说:“还是出来走 走好哇!与看折子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众人转眼间来到知遇酒肆。和珅唤了一声 “万岁”后连忙住嘴。 乾隆一沉脸,说:“怎么又忘啦?”和珅说:“奴才该死。”乾隆瞪了和柳一 眼。和珅低声解释说:“奴才心中,爷就是万岁。”乾隆抬头看着酒幌,说:“知 遇酒肆,这店名倒有意思。”和珅说:“爷,这家酒肆自酿一种名叫知遇红酒,酒 味清醇,后味有一种淡淡的茉莉香。酒幌店名就是从知遇红酒来的。别的地方喝不 到这种酒。”乾隆说:“照你说,咱进去尝尝。” 知遇酒肆楼上,老板娘——王杰的表嫂正在训斥王杰:“瞧你来我们家没几天, 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来。俺知道你比我们心境高,将来肯定比我们卖酒有出息。可你 惹了事,拍屁股就能走了。俺和你表哥走不了,那帮狗官吃肉,还要咬人。俺们哪 里惹得起!”‘王杰低头不语。老板娘说:“为你这事,昨天又给知府大人塞了三 十两银子。俺和你表哥开这酒肆,一天有多少进项。全喂了这帮狗了。”王杰忍不 住说:“我是心中不平,看不惯这伙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的官吏!”老板娘说:“好 啦好啦。没那三十两银子,你这会儿还在大牢里蹲着。真是书读得越多越糊涂,我 就担心,你这样的书呆子,就是考上状元,也不会当官做事。”表嫂说完走下楼去。 王杰颓然坐在椅子上。 王杰表嫂刚刚走下楼梯,乾隆一行就走进了知遇酒肆。老板娘迎上来说:“几 位客官,里边请你们哪。”她认出和珅,道:“哟,您哪,还是楼上请吧!”转身 对楼上喊:“王杰,来客人了。”和珅说:“我们爷听我介绍,特来尝尝你们的知 遇红。”老板娘说:“一看几位客官就是行家,楼上请、楼上请!”乾隆一行上楼, 微服的侍卫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另两人跟上楼。 王杰站在楼梯口恭迎客人。乾隆一行走上来。王杰说:“几位客官,请、请!” 他看见和珅,说:“哎哟,原来是老兄啊。”和珅说:“我领我们爷来尝尝知遇红, 你的朋友呢?今日还来吗?”王杰说:“老兄是问青莲姑娘吗?她找她爷爷去了。” 和珅低声对王杰说:“不是她,是河工。”王杰叹气,说:“哼,老兄就别提这事 了。”和珅想再明白地暗示什么,想了想欲言又止。王杰手脚笨拙地擦桌子,拉椅 子,伺候乾隆一行。和珅、鄂桂等乾隆坐下,才敢人座。两个微服侍卫远远地找了 个位子坐下。 王杰问和珅:“下酒菜还是花生米、萝卜干?”和珅说:“不,听我们爷的。” 乾隆随口报来:“水晶明肚、凤眼珍珠、虎保金丁、玉丝点红……”王杰听傻了眼, 问:“客官,您要的这是……”鄂桂急忙提醒乾隆:“爷,这是在……泰安街上。” 乾隆恍然大悟,问:“哦,你们都有什么菜,上最好的。”王杰说:“哎,几位稍 等片刻。”王杰从两位微服侍卫身边走过,问:“两位客官要点什么?”一侍卫报 :“两壶酒二斤猪头肉。”王杰说:“稍等,您哪!” 泰安街头,追赶过青莲的玄衣快客向知遇酒肆走来。福长安手下那位亲兵小头 目化装成百姓,带着两位素装兵卒从街的另一端走来。玄衣侠客其实是青莲爷爷詹 岱的手下。两伙人不约而同地走进知遇酒肆。 两位微服御前侍卫看见玄衣快客进来,警觉起来,不觉剑就到了手边。酒肆小 二迎上这两拨客人,说:“客官来啦,您请!”玄衣快客与化装中军一伙,分开各 寻位子坐下,他们的眼睛都注意着楼梯。 酒肆楼上王杰端着酒菜上来。皇上看看那几道下酒菜,就没了胃口。乾隆问: “这是最好的菜?”王杰回答:“对呀。”乾隆说:“那就凑合着吧。”和珅给皇 上斟酒,说:“爷,这是酒肆。正宗的是这酒,您尝尝。”乾隆喝了一口,赞叹: “不错!从未喝过这样的酒。果然像你说的,这后味有一种淡淡的茉莉香。” 王杰转身走开,从他衣兜里掉下几页纸。和珅看见了,提醒王杰掉东西了。王 杰回头一看,捡起来,却递给和珅,说:“‘罪己诏’,都说今年秋韪题目就在这 篇诏谕里。我托朋友也抄了一份,你看看。”和珅震惊,急忙瞅皇上,没敢接“罪 己诏”。鄂桂反应平静,接过“罪己诏”,正要翻阅,乾隆伸手向他要。乾隆说: “我看看。”王杰说:“古往今来,有几个皇上有这么大的气派,敢下‘罪己诏’ 律己。”乾隆看罢“罪己诏”,啪的一声扔在桌上。皇上正要发怒,鄂桂急忙提醒 皇上:“爷不想喝酒了?”乾隆抑制住自己,说:“走!”皇上起身,鄂桂跟随其 后。和珅掏出银子递给王杰。微服侍卫也起身下楼。王杰问:“这位爷怎么啦?” 和珅悄声对王杰说:“我们爷吃不惯这菜。” 皇上、鄂桂下了楼梯。和珅对王杰说:“我打听好了,皇上后天要去泰安府府 衙,考查这里官员。这可是拦圣驾告御状的好时机。”王杰问:“老兄怎么知道?” 和珅说:“天机不可泄露。你赶快联络那几个河工,作好准备。” 行在大堂内,龙庭震怒,百官惴惴不安,特别是李侍尧、孙士毅吓得诚惶诚恐。 皇上晃动着手里的“罪己诏”抄本,怒斥百官,道:“假托朕名,诽谤诋毁朕,大 逆不道,大逆不道!朕白养活你们,一群没心没肝的东西。眼看着这劳什子在市井 流传,败坏朕的声誉,就是没人制止,没人向朕禀报。满朝文武,就一个朱珪向朕 禀报。李传尧!你知道多久啦?”李侍尧答道:“回万岁,不逾三十天。”乾隆说 :“鄂桂!你也知道,对吧!”乾隆指着群臣道:“你们都知道有这劳什子,就是 没人向朕禀报。你们居心何在?”鄂桂说:“启禀万岁,微臣知道有此伪造之物, 就着手查处,想查到结果再禀报万岁。”乾隆问:“查出什么结果了?”鄂桂回答 :“回禀皇上,都是传抄之人,头绪纷繁,还没找到伪造元凶。”李传尧说:“启 禀皇上,微臣也正在调查中。”孙士毅等大臣纷纷都禀奏自己也在调查中。乾隆说 :“算啦,算啦,都是未查出结果。” 这时,太监奏报:“皇上,济宁知州朱珪求见。”乾隆说:“宣他进来。就朱 珪还有心肝。朕刚进泰安,他在城门口迎驾时就奏报于朕。”朱珪进来,跪拜行礼 :“微臣叩见皇上。”乾隆道:“平身!调查有什么结果?”朱珪答道:“回禀皇 上,臣奉旨调查,头绪繁杂,江南、山西、直隶,特别是运河沿岸各地,都有流传, 内容不尽相同。臣将不同版本比较,确定最初一本应在山东伪造出手。但因为都是 互相传抄,臣一时未能查出伪造元凶。办事不力,臣有罪。”乾隆说:“比起他们 来,你还算有点作为,可奖可褒,何罪之有。”乾隆又对百官说:“好啦,都走吧, 朕想清静清静。朱珪,你留下。”百官们退下。 乾隆问:“朱珪,以你看来,伪造‘罪己诏’之徒,用心何在?”朱珪回答道 :“上面提到的都是万岁东巡南游,说……”见朱珪犹豫,乾隆说:“但说无妨。” 朱珪说:“皇上也看得出,意思是说皇上东巡南游,地方官吏操办皇差,奢华铺张。 銮舆动辄万千两银子,沿途百姓有点……”乾隆问:“不乐意?这是百姓所言吗?” 朱珪说:“‘罪己诏’上是这么说的,皇上。”乾隆生气地说:“你们都是别有用 心之人,不想让朕出宫,逼朕放弃已经准备好的南巡。朕深仁厚泽,深受百姓爱戴, 百姓怎么会反对朕南巡?!”朱珪无言以对。 行辕议事厅里,孙立毅和李侍尧为河工告状之事忧心忡仲。孙士毅对李传尧说 :“总督大人,夜长梦多,不处治这几个河工,他们还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坏了我 们的大事!”李传尧说:“皇上就在这里,轻易别动杀机。让老鄂桂嗅出什么味儿 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福长安神色慌张地进来。福长安说:“巡抚大人!哎,李总督也在,正 好……皇上今天去过知遇酒肆。鄂桂也陪着去了。是銮仪总管和珅带着去的。”李 侍尧说:“这有什么?皇上经常微服私访,这不是头一次。”孙士毅说:“带头闹 事的河工就在那里写的状子。” 李传尧在意起来。福长安说:“还有,和珅好像跟王杰认识,会不会和珅也裹 在这里头了?”李侍尧问:“王杰是谁?”孙士毅回答:“知遇酒肆老板的表弟。 彭家屏一伙的状子,就是王杰代笔。”李侍尧吃惊地问:“怎么不早告诉我,状子 在哪里?”福长安说:“被我拿到,销毁了。皇上下楼时,和珅没有即刻跟下来, 对王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一离开,王杰就去找过彭家屏他们。”孙士毅问: “你不是说你认识他表哥,不让王杰再帮彭家屏他们写状子了吗?”福长安说: “他表哥答应教训王杰。我怀疑和珅也掺和进来了,王杰本来都老实了,和珅对他 讲了什么,他又去找彭家屏。”孙士毅说:“总督大人,我看要当机立断。”李侍 尧想了想,说:“好!你们追查‘罪己诏’,大张旗鼓地追查,闹得乌烟瘴气,把 传抄‘罪己诏’的罪名扣到彭家屏的头上!”福长安说:“彭家屏他们不认识字。” 李传尧说:“不识字?口头传播也是罪。” 官兵冲进彭家屏家院子,福长安跟着进来。彭家屏的女儿菊仙看见官兵进来, 就向屋内跑,官兵冲进屋内,押着彭家屏出来。菊仙和母亲哭着追了出来,被官兵 拦住。 “我犯了什么王法,你们随便就抓人。”彭家屏问。福长安说:“你传播伪造 的‘罪己诏’,诋毁皇上。”彭家屏说:“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根本就不识字。” 泰安街头市闹区,福长安骑在马上,带着官兵四处追赶、捕捉河工,熙熙攘攘 的街市顿时一片混乱。一批批所谓传播“罪己诏”的人被官兵押进牢房,牢房内人 满为患。 知遇酒肆上,见为了“罪己诏”外面四处抓人,青莲用火烧王杰抄写的“罪己 诏”,王杰急忙扑打,欲从火中抢出“罪己诏”。“你这是干什么?今年秋帏的题 目有可能就在其中。这是皇上的‘罪己诏’。”青莲说:“你真书生,皇上哪里会 这般罪责自己。”王杰的表嫂跌跌撞撞跑上来,看到将要燃烧尽的“罪己诏”方才 松了一口气。 这时,菊仙走上楼来,她跪在王杰面前,“王大哥,救救俺爹!我爹叫彭家屏。” 王杰表嫂一听彭家屏的名字就烦,说:“你爹真多事!”王杰急忙扶起菊仙,说: “起来说话,你爹出什么事了?”菊仙哭诉:“他们抓走俺爹,硬说俺爹伪造传播 ‘罪己诏’。” 王杰震惊地问:“你爹不识字,怎么伪造传播‘罪己诏’?”菊仙说:“俺爹 也这么说的,官兵不听。”王杰气愤地说:“真是无法无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呀!”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官兵就拥了上来。青莲剑出鞘,迎上去,但是福长安用 剑抵住王杰咽喉。福长安威胁说:“放下刀,不然我即刻结果了他的性命。”王杰 的表嫂惊惶起来,说:“福大人,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福长安说:“我是 给过你面子,可你表弟给脸不要脸。”青莲无奈,放下剑。 福长安率官兵押着王杰、青莲走出知遇酒肆。街上围观的人群中,两个玄衣侠 客看见青莲,其中一人欲冲上去,被另一个拦住。 东兴大街上銮仪浩浩荡荡,簇拥着乾隆皇帝。街旁围观的人群中,四散埋伏着 詹岱的杀手——玄衣侠客。一家酒楼上,詹岱临窗坐着,看着越来越近的銮仪队。 他身旁一位玄衣女侠,手里拿着一竹竿,竿头有红绿小旗。两个弓箭手箭头指向目 标。詹岱对女侠说:“暗号照旧。”玄衣女侠将竹竿伸出窗外。街上围观人群中, 玄衣侠客们回头瞅詹岱所在的窗户,又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銮仪队。銮舆旁,和珅神 情紧张地四下张望,寻找着王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