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11) 王鹤生在澳洲养了两条奶牛,他说挤出的奶鲜美极了,我特想去尝尝,甜妞 就说:你这人太喜欢异想天开,天马行空时多,脚踏实地时少。 这种话,罗素是不会说的。 不管怎样,有了一夜情,再见罗素多少有点儿不大自然,罗素却不,很泰然 自若,而且谈笑风声,整理书架时,拿起汪静之的诗集《蕙的风》还说:" 一次, 暨南大学的学生问汪诗人,《蕙的风》的书名有什么含义,汪诗人说蕙是他以前 追求过的爱人,这部诗集就是为她写的,写好了,出版了,送了给她,谁知她正 眼瞧也不瞧,她嫌他穷,后来嫁给一个官僚去了。" 讲完,她笑,我也笑。 开门营业,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居然会是赵楚,依然夹着他的公文包,一脸的 百年孤独。老同学了,少不了让座、沏茶、点烟,让他享受贵宾级待遇。他却说 :" 紧着正事办,先把保险费交了吧。" 他总是这样,未免太认真了些,不过也 好,世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嘛。 " 这是收据,拿好。" 谢天谢地,人寿保险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可以聊聊 了吧。赵楚却又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表格让我填,有财产保险、医疗保险和养老 保险形形色色,简直叫我目瞪口呆。赵楚说," 人生在世,最不可缺少的是忧患 意识。" 我不免有点儿犹豫,苦着脸问," 我有那么不保险吗?" 赵楚就又给我 讲张三或李四同学上了什么保险,结果得益多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我 头昏眼花,只见他嘴动,却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了。 我正左右为难之际,罗素冲过来,一把将那些表格抢过去揉成一团,丢进纸 篓,气不忿地对赵楚说:" 适可而止吧,先生!" 赵楚竟然无动于衷,显见这种 场面经多了,才做得到我自岿然不动。 " 你真是个榆木疙瘩," 赵楚走了以后,罗素说," 你以为他是为保险你后 半生高枕无忧么,其实他是为自己能拿提成,中饱私囊。贪心的见过,却没见过 这么贪心的。" " 不会吧,终究是旧时同窗,骗也不该骗到我的头上。" 我对罗素的话还是 半信半疑。 庭院沙龙我是去过的,通常是在周末的下午,在别墅区的一个私家草坪上, 几只凉椅,几把伞盖,再加上几个士大夫式的人物,聚一处读书赏画,闲论古今。 我和罗素到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了。 这次的主题,是讨论戴望舒的诗。读诗的是一个清丽女子,身后有扬琴、二 胡伴奏,使《雨巷》更有意境。 我坐在一株海棠树荫下,听得入神,随着女子古淡清醇的朗诵,径直走进民 国里去。扫兴的是,因来得匆忙了些,汗流浃背,口干得很,就起身到竹几那咕 咚咕咚灌了两大杯果汁,还渴。我觉得挺对不住戴望舒先生的。 读完诗,那女子摇一柄玳瑁折扇,一边乘凉去了。一中年男人说:" 雨巷诗 人的爱情诗最见功夫,那股子哀伤能渗入到骨髓里边去。" 不少人点头," 就是,就是。" 罗素悄悄捅我,让我也说两句,我摇摇头,懒得废那个话。戴望舒不是我喜 欢的诗人,我喜欢的是何其芳,最好是枕在心爱人的腿上,念那句:日光在蓖麻 树上的大叶上,七里蜂巢栖在土地祠里…… " 戴望舒写了一辈子爱情诗,可是自己的爱情却毫无诗意。" 又是那个中年 人说。 于是,大伙儿就说起戴望舒曾追求施蛰存的妹妹,不成;又去追求穆时英的 妹妹穆丽娟,才有了结果,结为了夫妻,可吵架拌嘴不断。1940年" 重庆方面" 刺杀了穆时英,穆丽娟从香港去上海奔丧,临走,两人还吵过。穆丽娟果然到了 上海就移情别恋了,跟戴望舒提出了离婚。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捏一支烟,不时在鼻下闻闻,不敢抽,怕讨嫌。罗素突 然插嘴道:" 听说,戴望舒因为跟穆丽娟离婚还服毒自杀过呢。" 我说:" 戴望 舒因为跟穆丽娟求婚也服毒自杀过。" 大伙儿轰然笑起来。 ……告辞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我们溜达着,人家都是驾着私家车呼啸而去, 还不忘跟我们招招手。" 你看,沙龙里的这些人像什么?" 罗素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