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61) 都市的夜晚,到处都是把婚戒摘下来藏在兜里的男人和手包中装着超薄保险 套的女人,街上、酒吧、舞厅、派对里,总能听到这样的对话——一个说:我们 好像在哪里见过?另一个说: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一般说,差不多的一 夜情几乎都是这么开始的。我晃晃悠悠地往家走,无心打个野食什么的,回到家, 投了半个钟头的飞镖,才上床。 在书店里。 " 闲来,读罗尔纲的《胡适琐记》颇有感触,胡适虽有几十架子书,但是不 求藏书,更不谈版本,只为应用,而且他的书从不做编目,居然能清楚地知道哪 一部书放在哪一架哪一格——这是我最为赞赏的聚书方式。书本来就是拿来读的, 怎能为藏书而藏书呢?那是太老派的藏书家的做派,不可取。" 一个书店的老主顾因为读到了一本满意的书,兴趣盎然,所以跑来跟我来聊, 分享快乐。他还特意带来了些纯正的法式棍子面包和鲜柠檬汁,让我品味。 老主顾说罗尔纲的这本书是三联书店出的。难怪,三联的书一般来说都是值 得信赖的,跟中华书局的古籍和商务印书馆的工具书一样。当然,上海译文的翻 译小说和河北教育的大部头文集也都不错,买这些书时尽可以大方一点,即使是 把腰包里面的最后一个铜板抠出来,也值。 像眼前的这位这样来跟我交换读书心得的人很多,几乎隔两天就有一位,但 是我一点儿都不烦,因为我也有同好,发现一本好书,仿佛化学家发现了一种新 的元素,巴不得让世人皆知。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心理状态,我却 理解。 " 我要赶紧去买这本书,好好读读," 我说," 经你这么一通大肆鼓吹,我 真恨不得马上读到它。" " 我一猜你就会喜欢,喏," 老主顾兴奋地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夹里拿出一册 来," 我自做主张给你代买了一本。" " 谢谢,"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书来翻看着," 说来好笑,我们其实是一些生 活在别人精神世界里面的人。" " 所以,我觉得我们很幸福,尤其是在阅读传记和回忆录之类的时候,每读 一卷,就好像我们又跟着主人公活过一回似的。" 老主顾特哲学地说道。 " 按照你的逻辑,生理年龄只有三十岁的我,心理年龄岂不要有三千岁了? " 我说。 " 不错,就是这样," 老主顾频频点头说,"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所在,是任 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我说," 常常在夜深人静,我抚摸书的时候,总会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抚摸着 岁月,这是不是很奇怪,岁月能抚摸得到吗?" " 没什么可奇怪的,小伙子,这种感觉我也常有,我猜,也许所有的读书人 都这样想过吧。" 老主顾十分慈祥地说,似乎唯恐我被什么怪念头所困扰,才这 样劝慰我。 我们的谈话被电话铃声打断了,铃声特急促,像百米冲刺似的,一秒钟都耽 搁不得。电话是弟弟打来的。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弟弟平时跟我面对面的时候都 没什么话说,更何况打电话呢。我只听弟弟讲了两句话,脸色就变了。 " 糟糕,我母亲在街上昏倒了,被送进了医院,我得马上过去,真对不起你。 "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有点儿惊慌失措。老主顾安慰我几句,而且主动要求 替我料理书店,我把锁头钥匙交给他,嘱咐两句,撒腿就跑了。 在出租车上,我不断地催促司机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司机说超速行驶交 警会罚款的。在去医院的途中,我觉得我已经完全被恐惧打倒了,我怕我的母亲 有个三长两短,我似乎突然才意识到母亲对我有多么的重要。 " 哥,你才来!" 弟弟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呢,看见我,拉着哭腔说,显得 特无助。 " 妈怎么样了?" 我紧张地问道。 " 医生说,妈只是血压高和血黏稠导致的昏眩,问题不大,可是妈一直不醒, 我简直快被吓死了。" 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他的稚嫩,毕竟他比我小九岁。 走进母亲的病房,母亲面朝白色的墙壁躺着,因为背对着光线,看不清她的 脸,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两鬓的白发,蓬乱着。在我们像两棵向日葵一样噼 啪作响的茁壮成长的同时,母亲也老了,渐渐地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