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为躲避老拧骚扰,芯一连三晚拔了电话线插头,落得耳根清静。哪知道,刘 卫东也在频繁给她挂电话。一再没人接听他火冒三丈,第四天电线刚插好,他电 话就追来了。 芯拿起听筒还对他笑道,怎么这么巧? 话音未落,一顿恶言秽语冲她劈头盖 脑扔过来。哼,让人家为你跑腿你倒好自去潇洒呵? 搞得她莫名其妙。当听明白 是指责她“几个夜晚不在,跟哪个男人野去了”? 便解释说因不堪性骚扰而拔电 话插头,故收不到任何电话。男人那头都是冷笑和讥讽,纯粹浪费口舌,白搭。 气得她大喊,我会去哪里呢? 除了上下班,天天都在这里待着,你不信我也 没办法! 心里被抽空似的一阵痉挛,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无奈。唉! 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分居日久,又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氛围中,夫妻之 间已经变得陌生,情分如薄纸,关系已濒临一触即发的边缘。拉锯战也是旷深日 久,为了刘卫东来不来美国? 什么时候来? 芯回不回去? 什么时候回? 隔着千山 万水,你拉我扯折腾了无数次,耗费了大量心力精力和时间。她已精疲力竭,几 乎没有力量来应付这四面八方的困扰了。 两年前。春末夏初。老教授对初来乍到的芯说,你的签证是新闻总署签发的。 你注意到吗:国徽图案,一只白头鹰。 新闻系教授人很Nice。带着她和另外一个学生去参观一家英文报社,了解主 流媒体的运作方式。让她多方面多角度地感受迥异社会的人文景观。 公寓里住着不少国际学生。楼上是一家中东人,女的整天蒙着大头巾,乍一 看还以为是修女。房东嘀咕,真是的,到了美国还不入乡随俗? 房东其实是二房 东,他先租下这套三室一厅,然后再分租给其他学生。他正在读电脑学位,也是 日日忙得四脚朝天。 最初她与人合住。3 天后才见到昼伏夜出的白人女孩Shell 。 傍晚的时候,她正在洗手间里洗衣,云山雾罩的只见人高马大、白胖的一个 女生冒出来,热情地冲她“嗨”了一声,然后Ⅱ即唧咕咕吐出一串洋文,冲进来 握手。搞得芯措手不及,满手的肥皂泡,和她握了握。还没等反应过来,Shell 就风风火火的,嘴上含着个牙刷,手里拿着纸片——那是房东留在她门上的,呼 啦啦一阵旋风,眨眼功夫就旋出门去。 芯看看手上的肥皂泡,觉得稀奇古怪,梦似的。 周末,学生们才将一堆累积下来的脏衣服装在一个大筐里,拿到公用洗衣房。 有天芯准备清洗一堆被单。她避开了拥挤的周末,选在平时的上午。初次使用这 个机器,也算是开洋荤。她不知该怎么操作,正愁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 指点了一番,洗衣机哗哗开动了,他话匣子也打开了。 聊东聊西,聊留学生们求学打工个个勤奋,肯吃苦。过五关斩六将来美国, 身上只带了几十块美金,在陌生环境想方设法,不仅要完成学业,要对付自己的 生活开销,还要努力积攒点钱办理配偶过来陪读。 聊到延期或者转换签证事,为了保持合法身份,不少学者学生是到加拿大去 办理,这当然也不是百分百的顺利拿到签证,就看各人运气如何了。有的学生办 理延期,最怕碰到苛刻刁钻的移民官,一下子就会拒签。当然年轻人也不是省油 的灯,你有政策我有对策——多叫个伴儿多拿两个号,隔着排队。轮到扩音器叫 号码,一见窗口是刁钻的官员,就将那号码作废,等到下一个窗口再说。听者颇 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嘿,真聪明! 攻学位一求职一拿绿卡一养育孩子,第二代子女土生土长,地地道道流利的 英语、良好的教育背景能让他们顺顺当当融入主流。似乎象征了大批“洋插队” 者为之拼搏的美国梦? 也有挺不下来的留学生,身患疾病,精神分裂的;有“搏 死” 的,也有“索死”的。 二房东搬走后,又来一批新大陆留学生。每逢一批学生毕业的时候,公寓里 就像开了店,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旧电器旧家具搬进搬出。一开始芯不明白是咋 回事儿,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毕业生反正要离开了,或将东西送人,或者就 干干净净抬到垃圾箱。所以,新生拣东西也成为一道可爱的风景。 室友小两口捡沙发、席梦思床垫,还是名牌货,还有电视机、音响等杂七杂 八的小玩艺儿。邻居帮忙七手八脚抬进客厅,大家一阵欢呼。“累死了,趴在垃 圾箱上半天。”女的说。 “到美国来一切都得改变,首先从拣垃圾开始。”男的说。中国学生开始还 不好意思,可是看那些老美学生才不在意呢,欢喜若狂地在里面拼命扒。难怪美 国的垃圾箱又多又大,像个房子。 “有时候拣垃圾上瘾,路过垃圾箱时都往里瞅瞅。”室友自嘲加逗趣,引起 满屋一阵嘻嘻哈哈。。另外一个接着说,刚才颇有收获,拣了4 个席梦思叠起来 睡,“噢,万得福,妙极了! ” 在中餐馆打工,老板娘苛刻得要命。对打工学生说,头一周是试工,没有工 钱。那些女孩子在家中宝贝似的,哪里受过这般“洋罪”? 招呼客人要忙得脚不 沾地,每只手要抓五六个杯子……腰酸背痛也不能歇一会儿,哪怕散了架也不能 坐,再说也没有时间坐。 老板娘还不满意,动不动就臭骂这些干活的年轻人。有天她竟对人抱怨,唉, 都不知道雇什么样的人合适? 雇女生吧,用厕纸多;雇男生吧,吃得太多…… 台湾女人精明泼辣,找了个老公却是大陆的。男人很少在人前露面,只是在 后厨房内做大厨。所谓中餐馆菜肴都是经过改造的,适合老美口味。 据说这地方太小,两万多人口,主要经济来源是大学。没工作的老美,靠领 政府福利度日,能在学校找份扫地的工作就很知足了。留学生能给教授做助手是 求之不得的机会,但在校生打工每周不能超过20小时,也是竞争激烈。无论如何, 再苦也要咬牙将学位拿下来。小城几家餐馆,处处可见黄皮肤年轻人勤快的身影。 刘卫东不理解,当然也不会来关心这些的。他只想要芯完成“镀金”就回去, 他最担忧的是夜长梦多。于是开始了最初的感情拉锯战。一早,刘卫东又来电话 说他最近不能动,要等待定班子。追问芯何时回? 芯说等你,等代表团来。刘卫东急了,冲她大喊:这不是儿戏,胳膊拧不过 大腿! 几方面态势会迫使你再不情愿回,一旦有什么机构乘机插手又迫使你呆不 下去怎么办? 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这下子,如火上浇油,双方情绪失控,说话声音愈来愈大,就在越洋长途中 大吵起来,吵得隔壁室友都在敲墙提抗议。 气得芯大叫:你要就把话说明,别云里雾里神经兮兮。连你都不相信我,我 真是该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气得她胸脯一鼓一鼓,烦透了。简直莫名其妙。 刘卫东没接她的茬。又问她拿老陈的电话号,大概想和他研究谋略或对策。 芯没好声气地说,你还是少让别人分析来分析去吧。别人怎么分析都对我不 起作用! 说完便撂了电话。真不知道这人脑袋是怎么长的? 难道他感觉不到我不 喜欢外人瞎掺和吗? 不知道自己的路靠自己走,谁也不能完全代替吗? 骂过之后,又坐着发呆,搜索枯肠地想周围交往的人当中有谁会是被监视防 范的? 找来找去都不像。想了一会儿又气:他们脸上又没贴标签,如果不公开活 动谁知道谁呀? 刘卫东口口声声叫自己少接触人,怎么个少法? 闭门不出、自我 封闭? 连寻常接触人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这还算是美国吗? 房东不失时机交来一张电话账单,上面圈出各自的电话费。芯一看,心里差 点淌血:每个月国际通话费都几百美金,半年下来,早就可以买飞机票多次往返 中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