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芯去东湾奥克兰大学办完事后,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了。 返回旧金山途中,车流经过海湾大桥。在缓缓流动的车灯里,回味起那夜在 双峰山,那间窗口,和白皮肤的男人并肩遥望海湾大桥,那夜幕中的一长串璀璨 的夜明珠,曾令她心醉。此刻从桥上眺望远处,双峰山那迷人的轮廓,幽暗中忽 明忽暗的几处灯火。彼岸朦胧光亮中,哪一扇窗口是他的? 受古今中外经典文艺作品的熏陶,感性的女人即便经历过人生挫折、风雨坎 坷,仍坚信世上存在完美的、可以牺牲生命的爱情……对比之下,也就更讨厌现 实某类男人:除了性需索或功利目的,管你死活,抹脖子上吊都跟他无关! 对女 人惜香怜玉的男人实在凤毛麟角。尤其在异域、在政坛。衣着光鲜、头发油亮, 惯用外交辞令再加手腕圆滑,一般欧美政客的传统类型,令外来移民有与庞大的 官僚机器打交道的畏惧和压抑,刻板、冰冷、居高临下而又彬彬有礼。而皮特却 是个例外。 中午短暂的空隙,皮特约芯吃饭,由艾伦请客。讨论各种具体问题和寻求解 决办法。 从办公室大楼出来,他俩沿着繁华的市中心大街前行。人流如潮,五花八门 的装束打扮、深浅不一的肤色人种擦肩而过来来往往,形成海滨城市特有的风貌。 海风不时地扬起芯飘动的黑发和皮特金色的额发,阳光如蜜。 街面上流动的风,带走流动的长长岁月和无数流动的故事。一拨拨来来往往 走过的人,看这对异国情侣的眼神千差万别,说不清是欢喜惊诧? 司空见惯? 欣 赏羡慕? 还是嫉妒鄙薄? 迎着变幻莫测的海风疾步匆匆,皮特说大约还有八、九 个街口,接着又形容了一句——这是“万里长征”。芯一愣,随即大笑。她真有 些惊愕这个老美历史知识竟如此丰富,居然连中国内战时期这段典故也知晓? 与 那些狂妄自大仅知美利坚不知道全世界的“山姆大叔”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温情、爽朗,还有随时随地的幽默,无形中化解了他和她之间的种族及文化 差异。每当脆弱无奈、孤独忧郁时,多想看着情人清澈的眼睛,听他热情幽默的 话语,在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靠一靠啊! 当他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看她、吻她时,双双就有了在蓝色梦里飞翔的感觉。 白皮肤恋人喜欢喃喃自语,你的吻妙极了,妙极了! 你感觉灵敏,几乎轻轻一触即有反应。 她有些羞涩。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那皮肤给人一种特殊的温柔的感觉。她记住了情人身上的气味,沐浴后男性 清新的、高贵的和温柔的气息。一扫前尘往事里刺鼻的、来自他人腹腔未消化的 食物残渣、日积月累抽烟喝酒熏染的怪味。 夜晚是梦境泛滥的海洋,是幻想遨游的寰宇。在奇异而飘忽的幻境里,小人 鱼和梦中王子肌肤相亲,生死相缠……像是早期的无声电影,或者说就像深海中 漫游的精灵。那丝绸一般的皮肤、温柔的亲吻,有如山涧潺潺的流水润泽了丰美 的草地! 撩人而神秘,像深海里的水草水母海星海藻缓缓而动,柔软起伏。完全覆盖 了她,包围了她……巨大的海潮涌起波浪,斑斓无比。在轻飘而朦胧的迷幻中, 鱼儿探进一片新鲜的海域,风光旖旎,魂荡神迷,袅袅水草随波荡漾,鳞光闪闪 的各种海生物活泼自在地游弋,成群结队,或独自逍遥,向纵深挺进。柔软的海 星伸展肢体慵懒地吸嗍,鱼儿不断地躲避又不断地逗引,嬉戏着海星,柔软的躯 体愈来愈抱紧,直到快要窒息过去…… 女人男人如此疯狂甚至是自虐般地去做爱,是为了让心灵得到片刻的慰藉? 还是为了忘记现实的烦恼? 还是什么也不为,就为逃避孤独? 生命相拥依偎,灵魂彼此拥着彼此,在另一个时空里漫游……她多么希望永 不停止,继续漂流,飘向永恒。 在小提琴曲《梁祝》柔婉缠绵轻轻回旋之间,更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忽而小忽 而大,隐隐约约传人。一开始,她并没在意。美国的房子多为木质结构,一点不 隔音,隔壁的动静清晰地穿透过来,直往她耳膜里钻。那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的 叫声愈来愈响亮,愈来愈肆元忌惮。在静默中,她忽然明白那是另外一对白人男 女在性爱狂欢,欢叫声由长短缓慢变得急促、激热,足足十多分钟甚至更长,直 到像动物般地发出阵阵长啸 大呼小叫的夜晚让她想起从前家里养的大白猫,总在春情荡漾的夜晚,与外 面的野猫隔着栅栏遥相呼应。这一联想让在幽暗中的她很不好意思,好像无意偷 看别人的隐私被发觉一样。不知道皮特注意到没? 也不好意思问他。在没有女人 没有甜爱没有梦境的夜晚,他听到这类声音,会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