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拍卖会(3)
台下,女人们在疯狂叫价,一片嘈杂。桑迪和兰斯全然听不见所有的声音,他
们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想隐藏各自的心迹,彼此渴
慕。
桑迪举起了牌子,五千美元。
台下发出了一阵哀叹声,接着鸦雀无声。人们在追悔、羡慕、期待和祝福中,
看着桑迪走上台去。毫无疑问,兰斯是她的。
他们的视线从兰斯的舞步停下那刻开始,就没有分离过。此刻,更像是一对咬
合的齿轮那样,胶着在一起。
就在司仪宣布兰斯参加拍卖的时候,桑迪想,如果今夜有幸得到他,一定会激
动得发狂。但是,当桑迪终于所向披靡,战胜所有对手,如愿以偿得到他后,她并
没有疯狂,甚至连刚刚被环境感染已有的一点点亢奋都渐渐消退了。桑迪的内心,
就像她盈满泪水的双眼,被一种哀伤笼罩着。是的,是哀伤,桑迪的心,随着她走
向兰斯的脚步,越来越悲哀。她竭力想控制悲沧的心绪,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她咬
住嘴唇,想打掉嗓子眼的抽畜,直到嗓子眼生生的疼痛起来。
桑迪跨上舞台的时候,兰斯一个优美的伸手,把她从台下非常轻松的拉上来。
桑迪所有的控制和防备,在那一瞬间完全忽然崩溃了。
每一个在舞台下的人,都有需要一双充满爱的手来帮一把,拉一把。可是,硅
谷是一个既看不见需要求助的手,像一个逆水者为了求生本能地伸出水面求救,更
是一个不出产救援之手的空间。桑迪哭了,当兰斯的体温穿过桑迪的手传达到她全
身的时候,桑迪哭得像一个终于找到家园的迷失的孩子那样,无遮无拦的哭着。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兰斯温柔的吻着桑迪的泪花,他们在台下几百双眼睛的
注视下热吻。许久之后,绚目的灯,才慢慢的暗淡下去,直到消失。
一天之后,多津塔那的盛会结束,一切归于平静。这里依然回到了男人和狗主
宰一切的太平盛世。
桑迪离开多津塔那,好汉无赖架着飞机,把她送到安克雷奇的。这里真正的森
林男人几乎人人会驾驶飞机。飞机是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就像我们成天在高速公
路上飞奔的汽车一样普通。
当飞机穿越雪山,桑迪注视着绵延起伏的麦金利山脉时,好汉无赖扯着嗓门说
:“兰斯终于告别了童男时代,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不过,明年
要是兰斯再参加拍卖,可拍不到这样的天价了。”他说着,也不管桑迪是不是在听,
只是自顾自在那里说:“五千美元,出售一夜情,这可是多津塔那举办男人拍卖会
十八年来的最高价了。刚开始那年,我也是一个童男子,可我的第一次,连兰斯的
半价都不到,远远不到。真是不可思议。”
桑迪根本没有听好汉无赖的唠叨,心完全沉浸在盛会中。她多想这是一个不散
的筵席,永远就那样延续下去。她不想再回到那个留有太多伤痛的地方去。
男人拍卖会结束的第二天,依然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疯狂缱绻了一整夜的男
人和远道来的女人们,就像林子里的小鸟,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早已没了踪影。
也许是兰斯的臂弯给了她充分的安全感,桑迪睡着了,睡得很沉。她在半梦半
醒中,去拥抱兰斯,就像拍卖成交的那刻一样,但她没有找到想要的身体。这种空
荡荡的失落感,把桑迪从梦中彻底叫醒了。她叫了几声兰斯的名字,没有应答,赶
紧从床上下来,向外面找寻过去。桑迪再次出现在饭店大厅时,所有的一切都和她
来时一样,没有人影,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屋顶白皑皑的雪,在黑暗中躲躲闪
闪。
兰斯走了,和所有多津塔那男人一样走了。桑迪想。
也许是想寻觅到兰斯的印记,桑迪重新回到了床上。她的手无限深情的抚摸着
身边的枕头。这是兰斯睡过的。桑迪把脸埋在枕头中,深深的吸气,一股只属于兰
斯身体的香味进入到她的肺部。多好的男人,桑迪只是不断的抚摸枕头,仿佛兰斯
还在那里。
昨夜,他们激情洋溢,彼此渴望。
“我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娶一个心爱的女人做老婆。”兰斯说。
桑迪什么也没说,只是躺在兰斯的怀里不断的哭。
“你看起来像一个心碎的公主,让人爱怜。”
桑迪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像一条流不完的河,只是一味的哭。自
从安德鲁自杀后,桑迪遭受的种种委屈,这一刻清晰的一一再现在眼前。
桑迪听到了安德鲁自杀前的电话,他在哭,在那里孤独痛苦的哭着。桑迪好恨
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他身边,他只是一时的脆弱,如果她在,情况就不会这样,
悲剧就可能避免发生。她又看见了露丝玛雅儿子的眼睛,那双像玻璃球般透明却深
深镌刻着痛苦的眼神,直直的逼视着桑迪。还有那个窗口,安德鲁孩童般无助的眼
神,看着桑迪。所有这些画面,交替在她的眼前出现。
桑迪紧紧抱着兰斯,她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即将随着悲伤的风逝去。可是,
她害怕孤独的死,死去多日都不被人发现。她要躺在爱人的怀里死。现在,兰斯就
是她的一切,是她的依靠,她的最后一片落叶飘落的墙。
兰斯就像在舞台上表演时那样,只穿了一个小裤衩。这是规矩,除非女人有明
确要求,那么森林男人们就要满足女人的要求,按她们说的做。
可是,自从桑迪和兰斯进入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房间开始,事实上,是从桑迪明
白兰斯为了自己不惜出卖一夜情那刻起,就开始哭了。她一直在哭,只是她经历的
种种不幸像电影一样在她眼前活起来后,哭得越来越凶猛了。
兰斯无可奈何,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桑迪就花了,像一个美丽
的雪人那样,只留下一点水珠的痕迹。兰斯知道,这个中国女人,内心深藏的悲哀,
是她那娇柔的外表所不能承载的,他想帮她,以一种斗兽场上角斗士那样的付出去
帮她。
“中国公主,听我说,生命是如此的美丽,你不想知道生命有多美丽吗?真的
可以看到的。”兰斯对着哭肿了眼睛的桑迪说。
“真的吗?生命是灰色的,只有在你被快乐拥抱的时候,才会觉得美丽。可是,
快乐在哪里?我怎么找不见它?”
“你信我的,是吗?就像我们在机场的相遇,你会毫不犹豫和我来这里一样,
你现在擦干眼泪,起来和我到一个地方去,那里你能看到属于生命的美丽。”
“真的?”桑迪一边抹眼泪一边问。
“真的,亲爱的,请再相信我一次。”
五分钟之后,一架飞机划破丽景饭店的上空。
兰斯带着桑迪去北极。
这是一种桑迪从来没有见过的色彩,在群山之间,在白雪包裹的森林上空。
天幕,是一个画家手中巨大的调色盘,无边无垠。一会儿,紫色的光升起来了,
仿佛一道华彩的帷幕,在春意微醺的晚上,被一阵不经意的风吹着,泛起了层层涟
漪,一浪叠着一浪,一浪未平又起一浪。没有多久,紫色不见了,淡淡的青色,映
衬着从晨光笼罩中走来的女子,仿佛回到久远时代,在脂粉香奁的戏台上活着的美
青衣,幽幽怨怨的,因着爱情。今日在光华万丈的时刻,走来和现代人诉说她的冤
屈和悲愤。那淡青色,把整个天穹都遮挡了,那是女人的哀怨,天大的哀怨。强烈
的光,在静谧中闪现,只那么一刹那间,天空铺满了黄色。接着,一道无声的闪电
袭来,色彩变成一只狼,死命摇动仓皇出逃的尾巴,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的改变,都在无声中进行。这种极端静谧中的风云变幻,显现了巨大的的
威慑力。
桑迪整个的人贴在兰斯身上,就像一只蝙蝠栖息在巨大深邃的墙体上。她娇小
的身体不住颤抖,兰斯甚至都能听到她牙齿打颤发出的声音。因为刺骨的寒冷,更
因为她的心被一种力量震慑了。
兰斯乘势把桑迪的脸抬起来,说:“再看看,睁大眼睛看看,世界如此美丽,
你不感动吗?这美丽得叫人迷醉的东西,仅仅是一道极光。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生
命的光,比这个有形的绚丽的光,更加夺目更加丰富更加精彩吗?”
桑迪伸出颤抖的手,拦腰抱住兰斯:“我要回家。”她说。
“不,桑迪,你再看看那光,美丽得无与伦比。生命是一根炭火棒,只有燃烧
了,发光发热,才有意义。生命就应该是顽强的,哪怕你是在一个寒冷的角落,也
要借着狂风,滚到那火堆中去。就算没有风,就是躺到别人的脚底下,让他们不经
意的脚,狠命的把你踢到火堆里,也在所不惜。不是每一根炭火棒都能燃烧的,同
样,也不是每一个生命都是精彩的。你愿意此生成为不燃烧的炭火棒吗?”
兰斯驾驶着飞机,从极地回到多津塔那时,丽景饭店所有的情人们,早已在相
互的情欲中沉醉。
兰斯把桑迪抱进屋子,放到一张有麋鹿皮的大沙发上,然后走进浴室。就在兰
斯为桑迪放热水洗澡的时候,桑迪很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天来,她的情绪经
历了大起大伏,紧张和亢奋、渴望和哀伤、激动和寒冷等等,这一切消耗了她太多
的体力。以她只有四十五公斤的体重,本身的体能就有限,因此,当她一进入暖洋
洋的室内,倒在毛茸茸的宽敞沙发上,倦意席卷而来,她喃喃的叫了几声兰斯的名
字之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是没过多久,桑迪就醒来。她是被一种声音吵醒的。是什么呢?桑迪无力睁
开眼睛,却竖起耳朵辨别声音的类型。过一会儿,她明白了,这声音来自左边隔壁
的房间,像是男女两声部的二重唱,交替出现。而这边的声部还没有落下,右面房
间又响起了笑声,是那种毫无约束,放纵但不放荡的声音。
桑迪也不由得笑了,她想这是一种奇迹。多津塔那的男人,那么直白的把他们
的心声告诉世界,他们需要女人,需要爱情,而女人和爱情就真的在一个特定的时
间,从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纷至沓来。多津塔那的森林男人,是全世界最优秀
的男人。他们生活在只有狗和雪相伴的地方,女人永远只是他们幻想中的主角。但
是他们并不因此怨天尤人,也不消极沉沦,而是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将他们作为最
优秀男人所独有的禀性展示给女人们,让女人们知道,有这样一个最有男人气概的
男人群体,在寂寞之中守望爱情。
多津塔那男人是真正生活的创造者,在惟有冰天雪地的地方,他们创造女人和
爱情。
桑迪张开眼睛,她着实吓了一跳。兰斯跪在沙发前,非常专注的注视着她,那
眼神,像是一个生物学家,在显微镜前观察微生物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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