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五、纽约之黑?黑吃“黑”(3) 回到店里,当我把这份经历讲给工友们听时,被他们着实地嘲笑了一番: “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傻的人啊?到那种地方去买电话卡,还一个人去?”当初那 位教我削葱头的工友,名叫大刘,他很仗义地拍拍我肩膀,“行了,下次跟我们 一块去,看谁还敢欺负你?” 来店工作这几天,我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全部店员。老板姓林,今年40岁出头, “文革”末期,他随家人偷渡到香港,几年后又辗转来到美国。从餐馆的打杂做 起,一直做到炒锅,攒下几万美元,再加上向朋友的筹措,一年前盘下了这家快 餐店。店里除了我和那个收银小姐Sherry外,清一色都是福建偷渡客。没有一个 人有正式身份,因而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考驾照开车或站在前台收银。他们所有能 做的就是在后面的厨房里默默地劳作。他们交流都用闽南话,只有跟我说话时, 才讲普通话,但那浓重的口音仍然让我一知半解。他们每个人都是全家举债,给 蛇头交钱后偷渡至美国。他们没有一个人喜欢美国,但是每一个都喜欢在这里挣 到的钱。因为,只要混到“炒锅”一职,一年挣到手的钱就可能比他们在国内的 老乡一辈子挣的钱还多。每人要付的偷渡费用有三万多美金,他们没有人能付得 起这笔钱,所以他们通常都是向国内的亲戚朋友多方筹措,先支付全部偷渡费的 一半,另外一半再由在美国的亲友联名担保,等在美国打工挣了钱再陆续还清。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经济账:苦干五年,快活一辈子。也就是说,在美国, 从餐馆打杂每月1000美元做起,一年之后成为抓码,两年之后成为炒锅。到了炒 锅这个级别,好一点的餐馆一个月可以挣到2400美元,一年下来就可以有将近三 万美元的收入。由于工作都在餐馆,吃饭从来不用花钱; 由于身份都是黑的,也 不可能在外租房、住店,他们都是随着餐馆老板回家,六七人挤在一间十余平米 的小屋内。所以,挣到的钱几乎没有花出去的地方,可以全部留下来。 他们都是一群贫困山区的农民,大多数思想单纯、感情质朴、心地善良。在 我有困难时,他们虽不善言语,但都愿默默地帮忙。他们的村里都已形成了风气, 好像男人不出国就是没有骨气,而男人一旦出国,女人们就处于永久的等待中。 所以往往整个一个村子,剩不下几个男人。当这些男人进入美国后,又大多集中 在纽约地区。因为这里周边有一万多个中国餐馆,足以容纳十几万甚至更多的餐 馆工。在这些餐馆中有不少就是由早来几年的福建人开的,因而他们在语言、文 化上有不可分割的联系。虽然很多人在纽约地区度过了最初的苦难阶段,也还清 了债务,从而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人生自由,可以走到纽约之外的地区发展,像亚 特兰大、芝加哥、费城等等,但新的偷渡客却一轮一轮,前赴后继,永不休止地 填进纽约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