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九条转天去学校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去血样的时 候针管险些插到自己的手,迷迷糊糊的又把养细胞的表面血给冲洗掉了,旋转蒸发 样品一个小时后才发现没有开水温,开天辟地的大色谱忘了跑基本线,反正做什么 都不对劲,连看惹都觉得个个长了一张耗子脸,反而看耗子时觉得十分人模人样。 于是想三杯那小伙长得倒是真不错。 更加鬼撞墙的是,本来就不在状态,偏所有事情都赶在一天发生,她急得火急 火燎。倒霉事也火急火燎,全往她身上靠。商务第四节课应07级辅导员的邀请去学 弟学妹做科学讲座的分支讲座,连续把诺贝尔奖错误的说成奥斯卡,怎么改都改不 过来。 唯一惊天逆转的是,下午去基础化学楼带本科生做有机化学实验,因为光想着 怎么向三杯交代了,没能即使检查出有个学生回流的时候忘记开冷凝水,反应激烈 得一整排都是烟,全楼的警报非常敏感的响了起来。 以前哪碰到过这等恐怖的事儿啊,她念本科的时候实验室都烧的冒滚滚黑烟了, 驱散人群还必须靠吼,并且无论跟谁说三楼烧起来啦赶快跑啊,都觉得是个玩笑。 今天倒好事情没多大,警报响得天快塌了,九条被吓得不轻,看到系主任满面 红光的赶过来的时候。顿时感到这事都没准快惊动党中央了。实验室老师钩手召唤 她的一瞬间抱定视死如归的信念,反正零得像“逗你玩”的工资被扣光了也不心疼, 好歹能在老BOSS面前混个脸熟。 没想到,各大主任们直接就把她晾在一边,关顾着开首脑大会了。 一个说:“刚装上的警报器,都还没试用过,这就派上用场了。” 另一个说:“响的好,灵敏度太高了,得调调。” 九条单薄的身躯不由一振,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专等着我出事还是怎么着,抓 不住重点的方博士插着口袋心情起伏不定,谨慎的问:“老师我还有事么?” 实验室的管理老师朝她挥了挥手,面带喜色:“走吧,走吧。” 她就刻不容缓的离开了,忧心忡忡的想着,学化学的都不正常,不出几年自己 也这昂是非不分可怎么得了,迈出楼门仿佛看到了三杯,再一转眼,就是一棵歪脖 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不厚道遭了天谴,不找三杯把话说清楚,抑郁的现状也许 还会继续下去,再度主动给他打了电话:“你现在有时间么?” 三杯非常紧张,手心里凭空就冒了汗,高考生打电话查分都没有他紧张,那个 靠实力,这个靠运气,而他的运气从小到大都在贫困线上挣扎。面容凝重的放下手 里的图纸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我昨天认真的想了想,咱俩不适合,你看上我,是因为我是你从法国回来遇 到的第一个本土女人,就好像小和尚从山上下来遇见的第一个女的一样,都挺不靠 谱,而且,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这个人其实非常做作,也非常的小心眼,你那样 看我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那我多了解了解就行,我没让你立即答应。” “不是那回事,咱俩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喜欢看画展,听歌剧,我喜欢 看动画片,听流行歌曲,再加上你说你爷爷急着让你结婚,这个任务也太艰巨了, 我怕肩负不起重任。” “九条,你说了半天全是接口,不如给据明白话,哪里不好,我努力改正。” 就是这点最不好,性格太温和的男人总让人感觉不够强势,难以担当。“三杯, 说实话,你这个挺好,长得好心地也好,我把你当朋友,可是不能把你当男朋友。” 三杯左手举着手机,右手非常无力的搭到脑顶上,沉默了半响,说:“成。” 挂上电话后觉得心里特别不痛快,能痛快么,让同一个人拒了两次,就好像被 一辆车从身上压了过去,然后司机好奇压的是什么,车倒回来的时候又被压了一次。 晚饭时接到莫西西的电话,劈头盖脸的问:“任晓川哪点配不上你啦,你喝醉 了人家把你扛回家,你爬不动了人家把你背上山,你被带伞人家接你去吃饭,合着 你拿他练习摆谱的功夫呢?” 九条纳闷,没跟别人说啊:“你怎么知道我没答应他?” 莫西西叉腰:“我还不了解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是事成了早就给我打过 来啦,闷头不吭声的准是没好事,你现在心情还过不?要不咱周末去打彩弹吧。” 九条喝了口水,没啥还不好过的,就是觉得可惜:“西西,要不你完善过来我 家住吧。” 莫西西想也没想:“行啊,我今天观摩的两台手术都死了人,正想找个阳气壮 的帮我去去晦气。” “你别来了万一我阳气不够,再让你把我给克死了,冤不冤啊,你还是去马路 山随便抓个男人就地解决吧。” “要不咱周末去打彩弹吧。” “。。。。。。” 我是带你去看鲸鱼的分割线周末早晨六点的时候电话忽然想起来,九条迷迷糊 糊的翻了个身,把枕头折过来遮住脑袋,哼哼唧唧的尚且找不到存在意思,电话铃 非常顽强的一遍一遍的叫唤着:“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九条眯着眼睛按了免提,带着未睡醒的鼻音:“西西,麻烦你饶了我吧。” 可是她听到的确实非常感性的男中性:“方妙言?吵醒你了么?” 九条猛然间就醒彻底了,抹了抹眼睛,精神抖擞,诚惶诚恐。“噢,没,也该 起了。”心里默念着,龙王好,龙王您起的真早,海里和陆地上是有时差的吧,六 点钟啊,楼下耍太极剑的大妈们都还没出动呐。 龙海会心的笑了笑:“你梳妆打扮要多久?半个小时够不够?” 九条半张着嘴巴望天,他这是要做什么。打个电话还非得穿得很正式么。“有。。。。。 事儿。。。。。。么?” 龙海从容的讲:“没什么事,就是准备带你出海。” 九条尽量淡定:“出海。。。。。。做什么?” 他继续从容:“今天天气好,去看鲸鱼。” “啊?”九条无法淡定了,这时候谁淡定谁心智一定有问题,她疑心海里和陆 地上不光时差,语言还不怎么通,需要翻译,必须。 龙海非常平静的重复说:“带你出海去看鲸鱼。” 九条举着手机就差扇自己一巴掌了,纠结的想着,白天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情至于做这么离奇的梦喂,不如回到床上再睡一觉吧。即便是龙王也不能说看鲸鱼 就看鲸鱼啊,那是你养的宠物啊?啊? 龙海试探的问:“又睡了么?” “没,没。我。。。。。。就好,你。。。。。。几时来接我?” 他仰起头说:“我就在你楼下。” 九条急忙跑去撩窗帘,扯着电话线,带到了台灯,拖着被子,翻了花瓶。艰难 的来到床前,龙海未卜先知的站在车旁冲她挥手。 她想,应该说点什么。不能光挥手啊,阅兵还得说同志们辛苦了呢,必须说点 什么啊,可是一紧张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老毛病了,正巧练剑的大妈们穿红戴绿 的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九条抚胸,用了最平和的语气讲:“同志们,他妈的剑。。。。。。” 九条一边迅速的刷牙洗脸,一边想,其实是去看金鱼的吧,自己一定是睡糊涂 听错了,可是,谁能糊涂到需要出海看金鱼啊,又不是悬赏捕捉童话故事里钓上来 就能满足三个愿望的鱼精。 九条一边飞快的穿着衣服一边想,龙海通知销声匿迹了将近一周,怎么能如此 大摇大摆的出现还一点提示都不给呢?可是却一点都不讨厌。 九条一边高效的化着淡妆一边想,这次绝对不能再丢人了,大床房就是大床房, 海景房就海景房,绝对不脱鞋,脱了也不能往沙发上扔,噢,我要不要自备一副胸 垫呢? 九条一边乘着电梯一边想,钥匙带了没,手机带了没,钱包带了没,电梯按钮 按了没。 九条出了楼栋看到龙海正一脸闲适的望着她微笑,六点多的朝阳温和的铺在他 的背后,在碧绿碧绿的草地,色彩斑斓的花,外加一群老头老太的刀光剑影的衬托 下,他整个人挺拔俊朗得不像话,九条却在想,我们家的门关了没? 车开了接近三个小时,一开始九条下定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睁着眼睛撑到最后的, 可实在是起得太早,车外的阳光又太好,还没开出小区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再 醒来时已经到了码头,龙海不知去向。 她从车上下来,茫然四望,听对哦啊龙海叫她的声音,寻声抬眸,他正站在船 头,形象十分高大,阳光在他周围镀了一层金色,天很蓝,海也很蓝,看得九条心 驰神往。竟然是私人邮轮啊,邮轮。眼前立即浮现出售房广告--- 全海景,挑高七 点二米!心里再度一闪而过“莫西西对不起”的虚假悲伤情感。 船里面的空间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大,装修十分普通,驾驶室倒是异常的宽敞, 九条装模作样背着手的在里面溜达了好几圈,其实是兴奋得停不下来。 龙海半真半假的配合着问:“领导还满意么?” 九条看着带起墨镜更加显得英气逼人的他开玩笑:“本来么,就是一艘船,可 是呢,你来掌舵的话就是豪华大船了,换了谁开我都不满意。” 话音未落船长就推门进来自我介绍。九条尴尬的站在那里,像老农一样搓着手, 只会说:“你好,你好。” 龙海看得眼里满是笑意。 船在海上又不辨方向的开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九条都非常兴奋,站在船头晒 太阳,吹海风,和海鸥打鸟语招呼,当大浪迎面滚过来的时候船就会大幅度的上下 起伏,她就快乐得嗷嗷直叫。 龙海不近不远的站在她的旁边笑得很有深度和内涵,九条也来不及研究,只当 他不介意,因此,她不知疲倦的叫了两个小时,他不知疲倦的笑了两个小时。 当远远的看到许多艘船大大小小的船错落的于海面停泊时,他们的船热情的叫 了一嗓子然后关闭马达慢慢飘过去。 九条紧着眨眼问:“这是在干什么?” 龙海说:“说明前面有鲸鱼。” 九条险些兴奋过头:“真的有鲸鱼?” 龙海跨了一步和她肩并着肩,朝天空指了指:“看对海鸥没,跟着它看,鲸鱼 背部孵出水面时海鸥会飞过去停在上面。” 九条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神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海鸥,可海鸥比她兴奋,呱啦 呱啦的飞来飞去,看了半天也不见它们有落下去的意思,她先搞这些海鸥还没有龙 王有常识,鄙视之。 正在她打算放弃时,斜前方二十米不到的地方惊起一从水花,直线距离两百米 开外就传来了尖叫声,她忽然明白过来,那应该不是普通的水花,是鲸鱼打了喷嚏, 然后在这些船的周围开始不断的有鲸鱼出来打喷嚏。 在九条的认知里,鲸鱼不都是能喷出又粗又搞并且持续五分钟的擎天水柱来的 么。小时候看猫和老鼠。汤姆都能在水柱上睡一觉呢,哪能想到竟是如此含蓄的效 果,可是非常可爱啊,鼓噪的海鸥亦是可爱,动物们有一种天热的纯真,令人不得 不爱。 她还想着真的捉一只回去养养吧,换完气的鲸鱼就游走了,游走的时候优雅的 翻了个跟头,燕尾状张开的尾巴有力的拍击水面,看起来它非常的高兴,可是九条 就不高兴了,它拍了她一身的水,神准,躲都躲不掉,距离她两步远的龙海一滴水 都没沾到。 这么倒霉的事情总是能让她碰见,水灵灵的站在那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龙 海急忙脱掉了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笑着说:“傻 丫头。” 九条一慌神。 忘了是七或八年前了,彼时她还在念大一,对于顾朝南在众目睽睽之下拨动了 她少女的心弦后又对她视而不见的行为万般的不满,她几乎处心积虑的旁听了所有 经济系大三的专业课,只为了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混上镜率。 顾朝南只解释了一下,礼貌的,和善的:“调解教官和同学之间的矛盾是我的 职责,那天无论换成了谁我都会那样做。”言外之意是,你自作多情了。 九条哪里能容忍这样的悔辱,她所做的反击就是更加频繁的在他眼前晃悠,除 了宿舍和浴室她实在无能为力外,其余的,只要有顾朝南的地方就有方妙言,连他 去上厕所她都巴不得在外面守着。 后来远在科大的莫西西都被九条的真诚感动了,顾朝南还是一副“我当你不存 在”的状态正常过活。 九条给莫西西打电话倾述衷肠:“我真的一日三反省啊,你说,我是哪里不够 好?我长得挺漂亮,个子也挺高,成绩也不错,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凭什么?” 莫西西问:“你这是自我反省么?你这纯粹是自我抬价。” 九条很无助:“就你明白,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西西说:“别理他就好了,从他身边小时,他一定会觉得不习惯然后回头来 找你的。” 九条听话的消失了半个月,再见顾朝南时发现他长胖了,所谓心宽体胖,他真 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九条受了刺激,当天晚上吃了三两米饭两份粉蒸肉一大盘子酸 辣土豆丝和一盘番茄鸡蛋汤,打着饱嗝立誓,从今往后与顾朝南马走日相走田男婚 女嫁互不相干。 睡到后半夜胃痛难忍,上吐下泻,跑去医大附属医院挂急诊,莫西西穿着睡衣 从宿舍里跑出来看她,问:“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 九条虽然面色惨淡,可是意识很清醒,正经的解释说:“我不是发神经,我是 吃饱了撑的。” 莫西西咬牙切齿,“你可真行。” 后来莫西西托人走后门让她住进加护病房,九条就光荣的成为了第一个因为吃 饱了撑的来住院的人。 转天下午她百无聊赖的在病床上做仰卧起坐,顾朝南推门进来时她正躺在那里 累得气喘吁吁,看起来好像快要挂掉的样子,见到他进来一个鲤鱼打挺就复活了, “你来干吗?” 顾朝南有些诧异也有些局促:“你朋友说你因为我住院了。” 九条想,是,因为你吃得住院了,眨着大眼睛说得心不由衷:“我好了,你走 吧。” 顾朝南却说:“等你好了,咱们去看电影吧。” 十八岁的九条却嫩得胸无半点城府,一跃而起,“这算是约会么?” 顾朝南笑得很淡,说得很轻:“恩,约会。” 落在九条的心里确是分量极重的,她一脸认真的问:“我脾气不好,会跟别人 拍桌子瞪眼,我没有耐心,等人从来不肯超过五分钟,我还不会讲笑话,莫西西常 嫌我冷场,我对未来没计划,生活总是乱糟糟的,而且,我的胸很小,正反面区别 不到,你确定,真的要跟我约会吗?” 顾朝南弯下腰,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朝南。 顾朝南。 九条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朝南,顾朝南。 手心里忽然透过来一股干燥的、温暖的、真实的触感。龙海正牵着她的手往船 舱里走,他没有看她,也并不用力,可一旦感觉到位了就什么都到位了。九条忽然 觉得,被他这样一直牵着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个男人的手很大,很暖,看肩膀也相 当稳固可靠。 她缓下步子,叫了声:“龙海……” 他回过头,手上的力气微微加重,像是怕她放开一般:“怎么了?” 九条想了想任他握着,连挣扎都没有,只是问:“去哪?” 龙海嘴角弯了弯,面上是体贴的神色:“去盥洗室,你一会用清水冲一冲。” 九条有点脸红。忽然觉得不尴不尬,掐指算算,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洋相都出 过,什么样的妖蛾子都做过,什么样丢人的事儿也都干过。能厚着脸皮的活到今天, 活得已经不再是人生而是境界了。 船上的盥洗室比她想象中要豪华得多,浴池非常之大,光淋浴器就有俩,看哪 个顺眼就能用哪个。 莫西西说过一句话--泡在一个男人的私人浴池里是这世上第二香艳的事情,而 第一是出浴时围着他的浴衣。 此时此刻,九条的手里正端着龙海递给她的白色浴衣泡在他的浴池里。当时他 含糊的说:“行应应急,我再去找找看。” 九条小姐蹲坐在浴池边上,深刻的发挥臆想。一会洗完了可怎么办?没有谁会 裹着浴袍讨论国家大小事的吧,一般都会直接被情色沦陷吧,啊?要不一开始就往 话题上带,一出门就说经济危机?说粒子对撞机?说韩国人系草履虫的基因变异? 可她确实是想多了,正咬着牙用大浴袍把自己裹得活脱木乃伊,就听见敲门的 声音。 她踮着脚小跑过去,附在门背后,紧张的问:“怎么了?” 龙海的声音隔了门板依然好听,中低音带着穿透性:“找了两件衣服,你开个 门缝接一下。” 一瞬间,九条觉得自己真的是十足的小人,心目中龙海的形象不由又高大了万 丈,发着闪闪光芒。威武得像座钟,庄重得像座公主坟。 等她换好新衣服,拉开门,低着头挺不好意思的走出去。 龙海正看着DVD ,不经意抬起头,于是一愣。九条本来就身材高挑,穿着男装 衬衫大是大了许多,肩线垮到臂,而她挽着袖子,难得几分飒爽。颈上敞了一颗钮 扣隐约的露着锁骨衬着尖尖的下巴,额前发梢还滴着水,腮也泛着模糊的红,正低 头做出神状。 他想,有女颜如玉,翩若惊鸿。可她心里思考的是:新衣服没过水,不会有甲 醛吧。 俩个人各想各的,俱沉默了半晌。龙海拍了拍身旁,温和的说:“坐这儿来, 我有话要说。” 九条知道,已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妇,早过了只要有心,低着头装文艺就能 把一票男人的爱慕处理得游刃有余的黄金时段。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自己本来就 不是玩暧昧的高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要么答应,要么拒绝。 她觉得空气都是紧张的样子,每迈进一步,心里面都迅速的问自己一遍,答应 还是拒绝。The is a good question. 等她坐下,龙海也没有立即张口,屏幕里放 得是老电影《猜火车》,刚刚开头。九条不喜欢这片子,因为内容和片名无甚关联, 她不喜欢一切名不副实的东西。 她笑得特别的诚恳,证据倒很随意:“那天在你家是我失态了。今天带你出来 想道个歉,顺便挽回点形象。肯原谅我么?” 九条觉得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没心没肺的想也不想就说:“你这么说我都不 好意思了,真不用道歉,那天的事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龙海却说:“不要忘,虽然诚心道歉,可我不后悔,再回到那天我还是会控制 不住。” 九条觉得龙大仙是名不虚传的武林高手,三言两语的一下子教人放松,一下子 又教人紧张。 九天,他拿了茶叶进门,尽管九条不是行家,可一看就知道是好茶,虽然只是 个普通的白盒子,上面甚至连标签都没有,然而这样装的才是顶尖的茶叶,几十亩 的茶树也产不出两斤的所谓极品,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面对那么无价的东西,九条捧在手里受宠若惊,小女人意识复苏,琢磨着必须 拿出最好的茶具伺候才行,不然用玻璃杯冲一冲就太暴殄天物了。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一般用不着的东西谁也不会总放在眼前碍事,都是扔得远远的,抛得高高的, 九条家时厚上得了台面的茶具从一开始就被她无情的放在了橱柜的最上层。俗话说 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壶到用时方恨高。她踮了几次脚去够还是差得远远的,碍 于家里有异性客人又不好意思搬把椅子过来踩着,只好仰头仇视着,蹦一蹦,跳一 跳。 龙海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进厨房问:“需要帮忙么?” 因为一直向上扬着,九条的脸憋得通红。点点头,指了指:“那个大盒子。” 龙海听懂了,真实过去一抬手就捉到了,只是他没想到盒子有那么沉,差点没 拿稳,背紧着一弓。九条正伸手去接,只顾看着盒子,没顾上他的脸突然落在眼前, 带着温暖的喘息。她一愣,他也一愣。 她的大脑瞬间停机了,混混沌沌的只闪闪烁烁着屏保字条“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遍一遍。 眼前的龙海也没怎么犹豫,受蛊一般吻了下去,直觉九条的嘴唇煞是柔软。 隔了三五秒,或三五分钟,她猛地伸手将他推开。 …… 想起那天,九条觉得口干舌燥,脸一下子又红透了。 龙海趁热打铁似的:“妙言,我们把关系定下来吧,我是认真的。” 九条也没觉得过分意外,都是情理之中的,不会有人费这么大事儿就光为了道 歉的。可她的心肝还是闻风颤抖。对面男人的眼里正饱含期待。一个看起来挺有城 府的人,流露这样的眼神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舔了舔嘴唇,几乎不带半点考虑的说:“能给我两天时间么?”她知道自己 这样做不好,非常的没有人品,不讲道义,不顾“不拖泥不带水”的国际主义精神, 忘记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江湖原则,既矫情又无情。可她没办法,心里面没 有踏实的鼓点。若是十八岁,一定会轻易点头,因为年少里一切皆有可能。现在却 不能随便的相信什么。 龙海不加难为,好像也算满意,笑得适度:“好,那我等你答复。” 船不久就到岸了,他出仓的时候问:“一起去吃饭吧?附近有吃海鲜的地方, 咱不能白来一趟。” 看他不在意的样子,九条大方地说:“成。”晃了晃小包,开心极了,“我请 你!” 龙海突然想起来:“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手机好像响过。” 九条装模作样的,好像一直在等国家领导人的祝贺电话结果却一不小心给错过 了一般,急急忙忙跑到一边去掏手机。信号微弱,只有两个格,未接来电是莫西西。 她拨回去:“有事儿?” 莫西西那边的信号也不太好,声音嘈杂:“你在哪呢?” 九条反问:“你在哪呢,怎么听着像战场啊,乱糟糟的。” 莫西西嘿了一声:“不傻啊。我在室内彩弹呢,你赶紧过来面圣。” 九条想实话实说“我在海边呢”又不敢出口,怕莫西西嫌她不够底气,总一个 人捡好事儿。“我不去了行么,你们好好玩。” 莫西西一瞪眼睛:“绝交算了,早就跟你说周末过来玩,你最近摆谱得上瘾是 吧。” 九条撇嘴:“你能换个别的威胁方式么?” 莫西西特干脆:“不能,赶紧过来。” 九条没办法:“可我不是一个人。” 莫西西很执着:“就算你被黄健翔附体了,你也得给我赶过来。” 九条无辜地看着远处的龙海,耸耸肩。他不明所以,歪头示意“怎么了”。九 条挂上电话,走过去说:“抱歉,我可能……”她正组织语言,龙海就心知肚明地 问:“又要走?” 又要?!九条心里一抽,您老还记仇?”我本来和朋友约好今天去打彩弹的。” “这样。”龙海露了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打乱了你本来的计划。” 九条是个实在的孩子:“不是不是,我也忘了。” 他一咧嘴:“那怎么办?我送你过去吧,就当将功补过,成么?” 正合朕的心意啊。九条抿嘴:“成!”太成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