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赵二龙在山上远远地望见这一幕,不禁焦急万分。他不敢贸然进城,只好冒死 前往骑兵旅大营,希望能找到景辉相助。景辉这才知道了事情真相,见到了宗泽。 见宗泽复又昏迷,景辉急忙叫来了医生。经过一番抢救,宗泽总算醒了过来。 此刻的他虚弱无力,面无人色,却执意起身,气喘不迭地喊着:“我要去找那什么 武田,我要去救胜男!” 景辉慌忙劝道:“师父,少帅已亲自下令撤了你旅长的职,现在门外有一个排 的人看着咱们,咱们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岂有此理!”宗泽不禁勃然大怒,“少帅凭什么撤我的职?!” 景辉无奈,将少帅“克制忍耐”的命令细细叙述一遍,只听得宗泽义愤填膺: “人家都踩到我们头上了,还忍?还能怎么忍?!” 景辉亦是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他提醒道:“师父,眼下二当家还被他们 押在大牢中呢!救娘的事,急不来的。” “不急不行!你娘女扮男装,万一日本人对她用了刑,不就……”说到一半, 宗泽复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本不是一个 易冲动的人,只不过这次,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胜男,却又落到这般田地,他已 不能再承受这样的打击。混着盘尼西林的生理盐水静静地滴入他的血管之中,冰凉 透心。他索性闭上眼,细细思量。 景辉默默望着他,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都会打扰到他的思绪。师父一 定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却听到宗泽突然睁开眼,喃喃不解地道:“驻守在城中 的日本军官,不是叫竹下的么?哪里冒出来个武田?” 景辉解释道:“这位武田将军,是最近才调过来的。他来的时候,师父正在茫 荡山,自然不知道这回事。” 宗泽若有所思地略略点头,又问:“你知道武田将军的全名吗?” “知道!”景辉带着些许得意道,“他的名字与一般日本人不同,只得三个字, 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叫……” “武田藤!”宗泽不禁脱口而出。 “是呀!”景辉又惊又喜,“师父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的吗?” 宗泽脸上现出一丝希冀,叹道:“说起来,这个武田藤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想 不到南洋一别,他竟也调到这冰天雪地来了……”说着,他猛然将手背上的针头拔 出,顾不得鲜血飞溅,按住针眼,起身下床。 “师父,你这是……”景辉当然希望他能尽快救回自己的母亲,可师父重伤未 癒,他不忍心迫他。 宗泽捂着胸前的伤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与武田藤虽有私交,但却各为 其主,如今局势不明朗,我也不能保证这回武田藤还肯帮我。我们越早行动,你娘 就能越早脱身;时间无多,迟则生变!咱们这次,得硬闯出去了!” 看守在医院大楼外的那一排士兵,警惕地审视着来来往往的可疑人物,个个全 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懈怠。他们倒不是怕宗泽逃出去,却是怕再有人来加害于他。 宗泽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深得人心,即便少帅下令将他暂时革职,他仍然是他们 心目中的洪长官。忽见景辉搀扶着宗泽蹒跚而出,众人不禁一齐向他们围拢,关切 地问:“洪长官!你怎么出来了!” 见他们如此,宗泽心下大为感动。他振作起精神,将景辉的胳膊从自己的臂弯 中抽出,强忍剧痛,对着他们庄严地行了个军礼,这才昂然道:“谢谢大家!各位 都是跟随洪某出生入死的弟兄,洪某对大家一向毫无隐瞒,这次亦都不例外。时间 紧迫,长话短说,被日本人捉去的那个雷崇九,其实是洪某失散多年的妻子!这件 事,黑鹰帮的二当家赵二龙最清楚不过!各位如有任何疑问,尽可以找他问个明白。 如今洪某赶着去救人,希望各位让出一条路来!日后相见,必有重谢!但是谁要是 拦我,休怪洪某认枪不认人!” 话音刚落,队伍哗啦变成两列,空出中间道路放行。为首的一名小军官回敬礼 道:“洪长官,你去吧!只要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算赴汤蹈火,弟兄们也在所 不辞!” 宗泽已是热泪盈眶,泪水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终是被他强忍了回去。他拍拍 他的肩,谢道:“好兄弟!洪某这次连累大家了!”说着,他握住景辉的手,大踏 步向外走去。 对于洪宗泽的到访,武田藤不并惊奇。他本就是为了洪宗泽而来。洪宗泽对日 本人恨之入骨,偏又把握着东北军一个骑兵旅,权高位重,很是棘手。当前局势甚 为微妙,一点点小事都可能触动中日双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暗杀已不再可行。当 初为在南洋私放洪宗泽的事儿,武田藤倒吃了一场冤枉官司,发配在南洋十余年, 都没有回过日本本土。如今因为他与洪宗泽的这层特殊关系,他被调来中国东北的 这座县城内,企图用另外一种温和的手段将其制服。 接受这个任务,武田藤心中毫无把握。洪宗泽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是坚韧,忍 隐,喜怒不形于色,深府颇深;加上他与日本人结下的仇恨根本难以化解,他虽有 恩于他,却也不过是功过相抵,无法有更好的说服力令他妥协,更别说要他放弃了。 下人还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武田藤思忖半晌,终于道:“请他进来吧!” “武田先生!”宗泽领着景辉沉稳步入大堂,上前半跪行礼,由衷地道,“一 别经年,先生别来无恙!” 武田藤疾步上前将他搀起,客气地道:“洪先生这么大的礼,在下实不敢受, 实不敢受啊!” 宗泽道:“理应如此!先生有何不敢受!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时刻铭记于心。 只是这十多年来颠沛流离,一直未曾有机会报答先生!好不容易与先生相见,却又 是有事相求!洪某汗颜,还请先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武田藤见他如此开门见山,心中亦料到他是为了那雷崇九而来。他示意宗泽入 坐,这才道:“洪先生若是为了那匪首雷崇九,我想,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人, 我是不会放的。实话告诉你,上面早已下了命令,雷崇九若肯归顺我大日本帝国, 必得重用;倘若他执意顽抗,杀无赦。我知道你也在同我们争夺山中土匪资源。所 以,雷崇九除了受降,就只有死路一条。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不能为我所用, 亦决不能为他人所用。” 宗泽心如火焚,却强作镇定。他压低声音道:“武田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武田藤略一思忖,喝退了下人,亲自斟满一杯茶,道:“洪先生现在可以说了 吗?” 宗泽长长舒了口气,道:“洪某不怕实言相告,其实雷崇九早在三年前就被你 们的火炮炸死了。现在先生‘请’去的那个雷崇九,正是我失散多年的妻子所扮。 她是雷崇九的表妹,两人眉眼之间十分相似;雷崇九不忍黑鹰帮就此瓦解,故而在 临死前拜托她女扮男装,扮作他的模样,将黑鹰帮撑下去!如若有半句虚言,武田 先生尽管带雷崇九出来,这位小哥便是她与郁镇南所生的孩子,只要两人滴血认亲, 先生便知真假了!” “他是郁镇南的儿子?!”武田藤惊呼,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身边的这个半大小 子,细细打量着他,一时感慨万千,“象,这孩子真象他父亲……郁镇南不是娶了 你妹妹么,怎么她……成了你的妻子?” 当着景辉的面,宗泽不便将往事一一详述,只是简单地道:“此事说来话长。 胜男并非我亲生妹妹。她生性倔强,是决不会投降的!武田先生!恳请你把妻子还 给我吧!” 武田藤却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如此说来,当初那个被用来试验鼠疫杆菌的 人,就是现在的这个雷崇九?” 此事不提倒好,一经提起,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宗泽不觉失控,一把揪住 了武田藤的衣领,狠狠喝道:“就是你们这班禽兽,用如此恶毒的方法残害我们中 国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今日你若不把我妻子交出来,我与你同归于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