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 宗泽为了同妓女共度一宵而花掉全部积蓄的事,很快在矿场中传开。工友们先 只是背地里议论,后来就算当着他的面,也变得毫无顾忌。挖苦,嘲笑,他都可以 忍受。但他没想到的是,莫工头果然说到做到,这个月下来,果真只发了他一半的 工钱。 照这样下去,下次张文惠再来时,他已攒不到足够的钱再去包整夜。虽然这一 晚并不能解决什么,但不管怎么样,能减轻她一分痛苦是一分,哪怕就让她踏踏实 实睡一晚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他决定忍气吞声,向工头道歉,以求恢复正常的工钱。 工棚内,一群打手正在打纸牌。莫工头穿着一身玄色丝绸质地的褂子,故意把 袖子卷得老高,以展示他胳膊上那令人生畏的肌肉。他斜叼着烟,正眼都不看他一 眼,傲慢地道:“小子,现在开窍啦?” 宗泽谦卑地拱手抱拳:“小的知错,一切但凭莫师傅发落,还望莫师傅气消之 后,能恢复我的工钱。” 莫工头冷哼一声,道:“老子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啦!不过 呢,想要多赚点钱,我这里倒有条门路,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走。” 宗泽明知是圈套,亦只能咬牙道:“请莫师傅指教。” 莫工头略一沉吟,他身边的打手知趣地退了出去。见四下里再无他人,他方才 道:“哪,据我所知,各矿场之间,每晚都会有一场拳术比赛,是签生死状的。打 死打伤,都无人负责。但是来钱又快又多,一场拳不论输赢都有十块银元,打赢另 外有赏。你想不想去试下?” “每晚?”宗泽心中一动,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离开矿场么! 他急忙道:“多谢莫师傅提点!小的愿意去试一试!” 莫工头微笑着点头赞许:“好,有勇气,有胆识,我很欣赏!不过,丑话说在 前头,试归试,但是所有新手第一场是没有保底的那十块银元的,只有打赢了,那 十块钱才会连同奖赏一齐发下。若第一场就输,你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去了。” “我明白。”宗泽果断地应道,“一切听从莫师傅安排。” 当天夜晚,宗泽就被提前叫上了井。其余人等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发半句牢骚。 宗泽很是激动。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赢。想要离开这里,打拳赛是眼下唯一 的途径。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留意离开的路线,记清每个环节,才好打算在何时何地 逃脱最为保险。 宗泽被人上了手铐和脚镣,送上了一辆吉普车。莫工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他坐在后排,左右各坐了一名打手。 莫工头吐出一口浓烟,对他道:“今晚同你打的,是一个泰国人,之前赢了十 五场,输三场。他的泰拳很厉害,一会儿你可要当心点。要是被他踢中裤裆,你们 李家从此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宗泽不解地道:“既然是比赛,难道还能使这种阴损招?” 莫工头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是武林高手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啊?人家那是搏 命呢!不把对手打到爬不起来就不为赢!管你用什么招,赢就是赢!打赢才能有钱 赚!记住我的话,一辈子都有用!” 宗泽佯装感激地道了声“多谢莫师傅指点”,心中却在暗暗叫苦。他不想出手 伤人,但现在看来,这场拳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已别无选择。 吉普车开了约摸半个钟头方才停下。 宗泽沿路所见,仍是绵绵不绝的山脉。看来他们兜兜转转,依然没有离开山谷。 他的心情顿时跌至谷底,惆怅不已。 这是一座与众不同的花园洋房,在夜色之中,白色的墙面透着淡淡的蓝晕,更 添一份神秘色彩。宗泽拖着沉重的脚镣,跟在莫工头身后,从侧门而入。守门人冲 莫工头略一点头,闪身放行,看来莫工头对此已经相当熟络。 隐隐有西洋音乐传来,正是当日同胜男在房中起舞时的舞曲《蓝色多瑙河》。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宗泽强忍悲痛,昂然跟上前去。 莫工头领着他进入了地下室。里面早已人声鼎沸。台下正席坐着一群金发碧眼 的洋人,散席上则是黄种人。台上两名拳手正在做着殊死搏斗。一人身穿中式马褂, 一人却只穿了条短裤。看招式,马褂似乎是蔡李佛的传承,而短裤则看不出名堂; 虽然他打得毫无章法,可出拳速度迅猛,脚法凌厉,马褂虽有攻有守,却被他的猛 烈进攻打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莫工头低声道:“这个就是泰拳,凶狠毒辣,招式包括头撞,口咬,拳打,脚 踢,蹬踹,扫绊,肘击,膝顶,肩抵,臂撞,推拽,抓捏,压打,摔跤等无所不有。 全身任何部位,可用则用,是一种用于实战的拳术。一会儿同你比的,是这个人的 师兄。你小心点吧。” 宗泽紧张地注视着台面,心中为马褂暗自捏把冷汗。果不其然,十来个回合后, 他已被短裤打翻在地,鲜血喷了满地,眼见活不成了。 短裤极为嚣张地伸出中指,用着生硬的中国话喝道:“中国功夫,哼!” 之前同那日本人武田藤较量之时,亦未见那个蛮横的日本人如此目中无人,宗 泽双手紧握成拳,怒火中烧。区区弹丸小国竟都敢恣意嘲笑国人,想我中华泱泱大 国,何日才能强大?! 莫工头抬手向裁判示意。裁判会意,吹了口哨,用英文大声道:“下一场,由 泰国的基朗对中国的李泽!” 两名打手卸下了宗泽的镣铐。宗泽略略活动着手腕,向着擂台稳步走去。基朗 亦是赤膊上阵,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现出黝黑的皮肤和发达的肌肉。宗泽行 礼时,却遭来了哄笑。他面容本就清秀,加上身材削瘦,看上去更象是个手无缚鸡 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两人往台上一站,谁胜谁负,似乎早已一目了然。 两人各就各位,面对面站好。裁判哨声刚吹响,基朗先发制人,侧身一脚向宗 泽袭来。宗泽出掌相挡,刚躲过这一腿,基朗另外一腿已朝着他面门凌空飞来。他 急忙闪身躲避,跳出一米开外,与对手拉开距离。 基朗接连扑空,不禁恼羞成怒,大叫着向他扑去,拳来脚往,招招向着他的要 害袭去。宗泽却只是尽力护住身体,不停地闪避。台下观众只当他被人打得毫无还 手之力,不禁嘘声一片。莫工头双臂环抱,面色凝重。 却不知宗泽向来讲求知已知彼。为保持体力,他不想多作进攻,只待摸清对方 路数后,伺机反攻,一招克敌。他很快看出了对手的破绽。此人脚法虽猛,腰马却 并不沉稳,尤其换腿之时,露出一个大空档,极易攻破。他瞧准机会,避开他的腿 劲,朝那人作支撑而用的右腿膝盖出其不意猛踢一脚。只听得喀嚓一声,对方小腿 已断,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台面,跌得鲜血满面。 裁判连数数声,那人挣扎着站起,却因右腿剧痛,又咚地倒了下去,抱着受伤 的腿惨叫不已。 在场观众惊诧莫名。他们有的甚至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明明宗泽落在了下 风,怎么突然对手却倒下了。 宗泽沉着地抱拳行礼,款款走下擂台。 莫工头冲他赞许地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钱袋扔给他。他倒出来数了数,竟有 二十块。 莫工头道:“好好打!以后只要赢,会比今天所得多得多!”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