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张晓玉问:“怎么不好办?退了算了。以前又不是没退过?” “县委书记送的年礼,你给退了,这怕不好说吧。他会觉得没面子,以后对我 的工作也不利。这样,先放着,慢慢想办法。” “也好,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张晓玉起身坐在程一路的边上,用手揉着他的 脖子。程一路翻了个身,正好面对着张晓玉的胸前。他伸手在张晓玉的胸前轻轻地 摸了一把。张晓玉没有推,说:“酒多了,还乱动。”程一路望着她笑,说:“我 在家动,又不是在外动。”张晓玉有些羞涩地说:“尽胡说,酒多了。”说着将程 一路的头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下半夜,程一路醒了过来。嘴里干渴,又不想打扰张晓玉,就一个人悄悄地起 来,到客厅里喝了一口冷茶。然后坐在沙发上,这时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清醒了。不 仅仅清醒了,甚至比不喝酒时还要清醒。酒精仿佛给大脑擦洗了一遍,脑子里变得 清亮空落了。他回忆起晚上喝酒的情形,想着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白酒,就有些 想笑。方良华送来的信封就放在茶几上,他再拆开看了看卡,心想:这方良华也够 胆大的,给他这个市委秘书长一送就是一万,那么,送其他人还不知多少? 这卡,程一路知道他是不能退回去的,这会让方良华有想法。方良华有想法, 就是桐山县有想法。他更不能像纪律条例上说的上交到纪委,倘若他一个人交了, 其余人都不交,那他只能成为众矢之的。枪打出头鸟,你出了头,把送上嘴的食吐 了,而别人正在吃,你不挨打就不正常。 收下,当然也不可能。从在部队里当上排长开始,程一路就给自己立了规矩, 不接受任何人送的现金和礼卡。他的当了一辈子干部的老父亲,每回见到他说得最 多的就是这个。虽然烟酒一类的东西,他也收一些,但钱从来不收。外面很多人都 知道程一路这个习惯。这样想,方良华给他送卡,也是对他这个习惯的一种挑战。 既不能收,又不能退,这卡像一块烫人的红薯,程一路把它使劲地扔到了一边。 方良华才干了三年的桐山县委书记,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是这个人身上的纨绔习 气还不算多。干事也还踏实,任怀航十分欣赏,几次在大会上直接表扬,说:作为 一个地方一个县的主要负责人,就要敢于创新,大胆跨越。我看桐山县这几年有起 色,就是与我们用对了人有关,就是与主要负责人有关。王士达市长却一直不太看 得起方良华,有时在一些私下的场合,王士达宣扬:都是些干部子弟,纨绔习气害 人。说桐山搞的都是花架子。王士达这样说有理由,他自己是个典型的农民的儿子, 考大学后一步步走到今天。而方良华,王士达的意思很明显:靠的是他的老爷子。 这话其实还针对着任怀航,任怀航的父亲原来是省委的副书记。 程一路对于方方面面对方良华的议论,采取的方式是他到政府当秘书长后就一 贯使用的方式,“姑妄听之,听而不言”。作为一个秘书长,他每天都能听到各种 各样的传闻和花里胡哨的消息,他只能听,不能说;他毕竟是最贴近主要领导的人, 也是知道上层秘密最多的人。虽然职务上他只是最后的一名市委常委,但是因为秘 书长这个角色的特殊性,他基本上都是跟在主要领导身边,不仅仅参加常委会,也 参加书记办公会。言多必失,而且现在能看到的现象,真真假假,谁都判断不准。 如其在判断不准的情况下说话,不如不说。静观其变,胜过以动制静。 南州在江南省的地位,除了省会,其实就是排在第一。经济总量只是个一般性 指标,现在衡量一个地方在省委心目中的位置,主要是看这个地方主要负责人的使 用。南州前三任书记都升到省里去了,其中的两个,一个现在到外省当省长,另一 个到北京当了副部长。张敏钊是四年前换届时到省里的,最近听说又要升了,要当 副书记。张敏钊对王士达有些不太感冒,外界传闻张走时没有向省委推荐王士达。 程一路有一次想问问张敏钊,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王 士达对程一路也好像有一些想法。只是程一路处处尽量注意,他就是再有想法,也 是无处下手,只能是想法罢了。 程一路仍然口渴,就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气咕了几大口,身上暖和了。回到床 上,他是睡不着的,不如继续坐在沙发上。张晓玉睡觉很沉,而且是个一上床就能 睡着的女人。她没有什么心计,当初媒人给他们俩介绍时就说张晓玉是个直心肠子 的人,这一点程一路还喜欢。虽然有时候也难免有些孩子气,但比那些一天到晚俗 不可耐的女人强,而且,张晓玉有一点最好,就是她一直支持程一路对上门送礼人 的处理。她的观点很明朗:只要有过日子的钱就够了,钱多必失,收了小钱就会贪 大钱,为钱出事,里外都不值得。她虽然是秘书长的夫人,却坚持在医院里当着护 士。以前儿子在家的时候,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程一路父子;去年,儿子到澳洲 留学了,她每天都要给儿子打电话。程一路为此笑话她说:你人在南州,魂在澳洲。 对于身处官场的是是非非,程一路一般是不同张晓玉说的。外界都说程一路很 快地从市政府秘书长转到市委常委、秘书长,是与张敏钊有关的,是张敏钊从上施 加了压力。对这一点,程一路自己也不太清楚。按理说,他从部队下来时已是正处。 后来干市政府副秘书长,论级别还只是副处。当然,部队的级别到地方上使用时不 可能同等使用的。在正处级的政府秘书长任上,他只干了两年。也许对于外界来说, 是快了些,然而就个人能力,他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即使现在提拔并不都是按 能力的,但有能力毕竟比没有能力过得硬。有能力,坐在位子上,心里才踏实。 程一路从市委到政府再到市委,摸爬滚打了十年,就是眼再钝,也看出了一些 道道。官场就是一盘棋,但大部分人都只是棋子,真正在下棋的在动子的只有最上 层的那么几个人。这些人又因为下棋的需要,分成了不同的阵营。不能说是小团体, 但就像一根瓜藤,最上面的是根,后面牵着的就是一大堆叶子和花。任怀航是一个 下棋者,王士达是个下棋者,甚至方浩然也是个下棋者。他们各自攥着手中的棋子, 风云际会,看不见硝烟却处处能闻到火药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