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吴大发是本地人,他父母原来的老房子拆迁后,市区分了一套房子,给了儿子, 就是现在的这三室一厅,地段有点偏,但离机场近,吴大发上班方便。这套房子建 筑面积有一百二十几个平方,地段说好不好,三千多一个平方也是要的。结婚时吴 大发拿出四万块钱,把地板和墙壁重新漆了一遍,几件旧的家具都扔掉,换了新的, 他父母给他两只红木的床头柜做贺礼,为了搭配,又买了一只仿红木的大床。杨艳 读书不多,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觉得,吴大发再老再丑,光凭这套房子,也 配得起自己了。 拿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已经开了,吴大发穿着汗衫背心站在门口,背微弓着, 个子本来就矮,又胖,更显得像个圆球。他接过熟菜,问,是不是很累。还行,她 弯下腰脱鞋,侧眼看到吴大发的姐姐和她的儿子秋秋。回来啦,今天挺早嘛,吴春 花推了秋秋一把,快叫人。秋秋漫不经心地叫了声“舅妈”。他比吴茜小一岁,瘦 得像猢狲,一双眼睛大得有点儿凸出。杨艳觉得他傻乎乎的,除了读书,什么也不 会,到舅舅家里来,一只手还要拉着妈妈,十五岁了,竟连打招呼也要他妈妈教。 吴春花一边帮忙摆碗筷,一边对秋秋说,快去洗手,要吃饭了。她是吴家惟一 的大学生,在一家市级医院化验科工作,几年前和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小孩, 心境便随之有了变化。老公没了,傲气也淡了,以前对于父母把房子给了弟弟,只 不过嘴上发发牢骚,表现在脸上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无所谓。现在不同了,没有 了依靠,医院效益也在走下坡路,形势急转直下。她到父母那里去哭诉,父母说, 我们没钱啊,你们两个人结婚的彩礼和嫁妆,把我们都掏空了,总得给我们留点棺 材本吧。她怪父母偏心,从此便常到吴大发家,今天吃一顿饭,明天拿点菜。男女 平等嘛,一套房子要多少钱,就算半套捞不到,二三十斤钢筋水泥还是要吃回来的。 吴大发是个老实头,想想毕竟是阿姐,算了。吴春花心安理得地占着弟弟的便 宜,直到杨艳进门。一开始她就劝吴大发,不要挑长相,最重要的是品德好,脾气 好,会照顾人,要是讨一个很“作”的女人进来,怎么可能会对吴茜好。吴大发一 想也是。 相亲那天,他就一直盯着杨艳看,看她的衣着和表情,还有谈吐,这些都是吴 春花教他的。杨艳在KTV 干了四五年,怎么讨男人喜欢,她熟透了,吴大发只讲了 几句话,她就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她一声不吭,听他说,一边听还一边点头,温 顺得像只小绵羊,把吴大发哄得舒服极了。吴春花听弟弟回去一说,又想不过是个 扫厕所的,便一个劲地促成这件婚事。等到新媳妇上门,她才知道错了。她发现, 杨艳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蛮人,她有头脑,对吴大发好,对吴茜好,表面上对秋秋 和她也很好,但一种女人之间特有的敏感告诉她,白食不会吃太久了,终有一天她 会笑嘻嘻地被赶出去。杨艳压根看不起她。公房里收旧报纸的乡下女人姓于,也叫 春花,五十多岁,又丑又老,满脸的麻子,每天搬个凳子坐在太阳底下,等别人送 来旧报纸和旧杂志,便拿杆秤来称。这成了杨艳取笑吴春花的材料,有时候,她会 拿着一大堆报纸,对着楼下大叫,春花!吴大发冲到窗口,却看到两个春花一起在 朝楼上看,杨艳大笑:真巧,你姐姐也来了,我叫的是收报纸的春花,又不是她, 她看什么!吴大发拿她没办法。杨艳不会开口赶她走,但就是要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久吴茜中考,偏偏她八百米不及格,教委下达了一个新文件,允许某些身体 素质差的同学适当降低体育标准,这就需要医院开证明。吴大发去找吴春花,照他 想这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吴春花犹豫了一下,说,现在管得很紧,这种证明 不好瞎开的。 吴大发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回到家里一句话也不说。吴茜赌气,道,你别去求 姑姑了,我每天早上五点爬起来练跑步,拼了命,我就不信不及格。杨艳问,你不 考试了?吴茜看着她。马上就考试了,你每天晚上看书到十二点钟,早上五点钟再 爬起来跑步,到时候也不用开证明了,你身体一定垮掉,信不信。杨艳看父女俩都 不吭声了,给吴春花打了个电话。喂,阿姐,明天星期天,陪我逛商店好吗?第二 天,她在百货公司给吴春花买了一件进口毛料西服,一千多元。两天后,吴春花亲 自把证明送到了吴大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