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琦姑娘(12)
“可雷、胡默他们知道她不理你了吗?”“胡默连她一个月前搬走都不知道。
臭小子一直没来。可雷差不多每周都来一次吧,一起吃饭,聊聊天。”
“那你以后还去她那儿吗?”
“想去,有时候我觉她挺像我任性又可怜的闺女似的——每次,一共就两次,
去她公司
,我都算她叔;丫叫得跟真的似的。我可能真得给她写诗了;要不你写小说吧,
玩《罗丽塔》那路子。”
“不对路,不对路。哥们觉小说没劲了,我想玩实际构思、作品就是大饭店大
饭庄——这是真格的。我觉得构思就是钱,百倍千倍于稿费——几个翠华楼、致美
楼戳在那儿,不比几本书戳在书架上有意思?你丫也别写诗了,这时代,不是写作
的时代,是玩大构思,大手笔的时代。”
“哥们不行。写诗我已习惯了,不能算坏习惯也不能算好习惯,就算活着吧,
替自己思考,万一哪一点替了时代算咱们运气。写着,再有个把姑娘来往着,实在
没了,找一农村的,生俩孩子,也不能不算一生。留一个饭庄还是留一本书或是啥
也不留,其实差不了太多,关键自己满足就行。我挺满足,黄丹琦跑了,我把满足
的标准降低,今儿不就是到你这降来了吗?还是喝啤酒去吧,就算降压酒吧。”
半年多以后。
施建进家门时,见信箱里有张兔爷的明信片。写着送被褥衣服毛巾牙刷什么的,
落款是黄丹琦/ 炮局胡同××号××队。
大包小包地去了,是第二天上午。那个大门口挎枪的卫兵对施建说:“去去,
旁边那个接待室。”口气严厉得很。
接待室里人很多,但不嘈杂,人们都安静地坐着或站着,表情以焦急和迷惑为
主。一老警察接过施建递上的那张清单,“上边没写的可不收。”
“对不起,请问黄丹琦犯了什么案。”
“你是她什么人——她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我是她男友。”
“哪个单位的?”老警察接过递上的身份证扫一眼,“不知道,反正没干什么
好事。”
“能见见吗——您抽烟——我帮着政府教育教育她不行吗。”
“别来这套——你早怎么不教育,都——别罗嗦了,把东西拿来——在这儿等
着。”
约半小时后,老警察送出清单,底下签着“黄丹琦”。老警察对几个外地人说
:“回去吧,东西不收,必须有拘留所专寄的明信片。”
几个月后的一天,施建的信箱里有封信,落款是一叫肖平的,信中说:我刚出
来。跟黄丹琦在一个号子里,她让我问你好,请你给我打电话,约时间来我家。信
上有电话号码。
施建找到展览路附近的一个门牌号。开门的是一中年妇女,面善,却苍白。
“你就是施建——噢,是小黄说的那样。她在里面老跟我谈你,说你是诗人。”
她说。
“她到底怎么啦?”施建说,“我去了五趟炮局都没打听出。”
“到底犯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她从来不讲。只知道她是在王府饭店被抓进来的。
她只说她啥罪也没有,说是被人骗了。”
“是那什么吧?——跟外国人来着?”
“好像不是卖淫,她是在走廊被抓的,好像比卖淫严重。同号的几个妓女用不
了太久就送去劳教。就我俩拖得长。她的举止跟那些同号妓女也不一样——她挺横,
谁都不怕,一人敢打三人——被戴铐子也不服。我跟她关系最好,但她从不提案子
的事,只咬定她没错——她是特要面子的,谁要说她是鸡——你懂吧——她就真急,
真打。反正那些妓女挺怕她的,不敢惹她,只是‘扎针’——打小报告,所以她受
的苦比她们多。我也猜不出她犯的是什么,她的案子都拖这么长时间了,可能挺复
杂。”
“她身体怎么样?”施建问。
“挺好的,里面能吃饱,也不冷——对了,你给她送的毛衣毛裤都特大、都得
挽着,是你的吧。她没事就跟我讲你,还有几个,我忘了名字。她说一定让我见你,
让我告你,说等一出来就找你,先住你那儿。”
“您还知道她什么事,都跟我说说,她进去的前几个月我没见到她。后来也只
收到五张兔爷。”
“她跟我说了,说她对不起你,是她先不理你的。我想想,对,她说过,她签
证都快办好了,去哪儿来着?好像不是欧洲和美国,不熟的一个国名——她还认识
一个大使馆的武官,说那武官拼命追她——好像是个非洲国家的,没错,她说没想
到非洲也有不黑的人。对了,她说你是她第一个男朋友,说你给她送了东西——第
一次你送来两大包时,她哭了。她挺大方的,什么东西都让我使——你不知道,人
一进那里都变得抠了。对了,她说你出了三本诗集,什么时候我看看,我也写东西。”
“一本都没出过。”施建笑笑。
“噢,原来是这样——她背了好几首你的诗,有一首我都听熟了:卑鄙的人不
爱卑鄙的人,卑鄙的人也爱善良的人,那么谁去爱卑鄙的人,这沉重的责任也留给
善良的人。小黄还说你是善良的人呢。”
“是吗?”
三年以后。
夏天,在卧佛寺饭店的院子里,施建、谭吉、陈力、胡默坐在古树下,瓷桌上
有茶杯、围棋、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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