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姑娘(2)
" 她是关心我,还是她提的给我介绍你呢;不过,上次离婚后,我就一直想找
个农村姑娘,会做饭会带孩子的。""你有孩子?" 小香断问。
" 嘘--" 阿江长长的吐烟,微出唇声,望着对面扩睁的眼睛," 若是我有,你
还愿意跟我谈
么?" 一阵小沉默后,他又道," 我喜欢小孩儿,据说农村户口的还可以多生
一两个的。"
" 小凤好像没说过你有孩子。反正我觉你这人挺好的。你的孩子多大了?" 她
表情软下来。
" 我没有孩子" ,阿江拍着小香的手背," 看把你吓的。我要有孩子就不会同
意老婆的离婚,我不喜欢孩子有后娘。"
小香的眼睛重又笑起,见阿江又取出一支烟就伸手去给他点火,但小手不太稳,
阿江拿起她的小手腕,像拿起小火炬,燃着了烟,却没放下她的手," 小香,我挺
喜欢你的,小凤帮我挑的不会有错,你也再回去琢磨琢磨,要是想呢,就来找我。
"他欲站起。
" 没事,衣服可以晚上洗,六点前赶回去做饭就行了。" 小香愉快地看看左右,
发现她们都是城市姑娘,而她们的伙伴似乎没有到三十岁的。她说:" 阿江,你要
刮刮胡子理个发还要年轻的。"
" 行,下次我就刮给你看。我不知你今天跟小凤来,要不会刮的。"
" 小凤可能明后天就来找你了," 小香脸上收了些笑,盯着他," 小凤才是我
们村最漂亮的。" 她语调偏低,站起," 走吧。"
" 那你什么时候来," 见她不语,他又道," 那你还来么?"
" 你给我往那家打电话吧。"
一周后。
小街上的公用电话设在胶卷冲洗部的柜台上,阿江裤衩背心却胡净发整地过来,
边跟烟摊、羊肉串摊的摊主打着招呼,边摸着兜,摸出一堆零票和一张纸,看着纸
拨电话。 "喂--哟,是光平呀,写完了么你那本书,赶紧地,要不就卖不出好钱了
--别挤兑我,干报纸的当然得写时效文章,混口饭吃嘛,省得老去你家蹭饭--今儿
不去了--小凤在么--谁勾引她了,咱们哪敢奢望你的添香女,我只是感兴趣添饭的
;找她问问小香的事,那丫头挺有小媳妇样的--当然是真的了,什么叫想吃野菜呀,
就算吃吧,咱也打算吃上后半辈子的,多踏实呀。"
" 是小凤吧," 阿江倚在压满照片的柜台上,望着一张相片里泳装的姑娘,笑
眯眯地," 好么?--我?咱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给小香打了两次电话,她也不说
来也不说不,老说忙。我喜欢她,跟她说了,她倒拿搪了--她给你打电话了,说我
有女朋友,我有么?小香哪知道呀--她知道?那是瞎猜的。你帮我劝劝她--反正我
不管,小香要不跟我,找个你们村的小臭也行,你得承包到底--哪天你来,我带你
买衣服去--一百来块的呗--真的?她现在没事呀?我马上给她打。" 他望望墙上的
钟刚一点多,又拨电话。
" 我是阿江。小香,不愿意来我这儿了?--没时间?别骗人了,我刚给小凤通
了电话,她说你说的下午没事--你不上午给她打电话还说下午要逛街呢么--来吧,
我家附近也有街,我最不愿逛街了,比爬山还累--我是想再跟你好好聊聊--聊咱们
的事呀,现在又不用父母包办了,咱们俩包办嘛--要不你一人包办咱俩的事也行--
当然信任你--来了再说好么,这是公用电话,现在已经都好几毛了--没有没有,就
刚跟小凤说了几句--行,我去车站接你,两点吧--两点半,听你的。"
回胡同的路上,阿江买了葡萄和桃子,进院门前,见停着一辆旧女车,细看了
一下,眉略皱起,一进屋又做出笑声了。
" 嗬,小竹呀," 他上前拥抱一下," 怎么又胖了--没事没事,我是夸你呢,
你不知道我就喜欢胖姑娘。"
她又坐回床上,床头的电扇吹得衣衫飘飘呼呼的," 哪个姑娘要来了?买这么
多水果。" 她的冷笑也有笑魇,红亮的圆脸上溜溜的眼睛盯着水果袋。
" 你来了就你吃呗。看你这脸,就知这葡萄肯定你吃着酸。怎么,今下午没课?"
阿江点烟,她也要了支,往床头的枕上靠了靠,指指屋里地角--也是一大袋桃
子," 来看看你,这几天一直做一试验,做烦了,导师没来。"
" 想我了," 阿江接道," 来看看你的老亲人?前天还收到你的信呢--你不说
月底才有时间来么?"
她把吐出的烟全喷在阿江脸上," 今天不速而来,是不是有别的姑娘要来值班
;谁呀,去年秋天我第一次来时,你不也事先买了一袋水果--豁,今儿的胡子都刮
了。"
" 你不是也嫌扎么," 他转脸亲她," 刮了你又嫌平吧。" 她的手拢上阿江的
脖颈,脸上半喜半洋,小鼻杏眼微微动着。阿江依次亲了这五官,抬起身," 今儿
太热了是吧?咱们就这么用嘴意思意思得了,行么?" 他欲亲她的头发。
" 滚蛋" ,她轻推他一把," 谁想跟你用别的意思了;再说哪次不都是你死皮
赖脸地。去去去,别亲我--我今儿刚洗的头。满嘴酒味粘粘乎乎的。" 阿江下床洗
桃,她又哼哼地说," 洗了我也不吃,把你的鱼饵吃了你往钩上放什么呀?"
" 没事儿,你不还带来好多桃饵呢么--你看你看,生气了吧;你们大学生的心
眼儿也只小学生那么窄。我不早对你说过,我这日子过得太邋遢了,我想请个小保
姆帮我料理料理。"
" 是料理屋子还是料理你呀?" 她恶笑。
" 难听了吧?" 他重又凑近," 小竹,你们早晚得出国,开车、拿奖学金,喝
威士忌、谈洋恋爱,前途风流;剩在国内我这样的,也得凑合活吧,得有人做个饭、
做……"
" 做个爱啥的。" 她抢接。
阿江笑笑的," 那还不是为了做个父亲爷爷啥的,是吧?你又那么清高,一求
你那什么你就说我肮脏;没办法,谁让再干净的人也长了肮脏的东西的;每次我都
觉得特委屈你,咱们今天先谈哲学好么?" 他见她认真不语,嬉道," 听你的,谈
恋爱哲学也行。" 见她仍不应,他搂亲她一下," 做也行" ,手欲下行。
她仍不语亦不阻止。阿江的手倒停下了,脸上努出诚恳," 竹,我当然喜欢你,
可我更喜欢你们这拨北大姑娘的现代风貌,你们刚二十,我都快四十了,没能力和
你们一样地追求世界级的生活,你们的好日子,从21世纪正式开始;具有北大人文
传统的科学家,在未来也是皎皎者。我就过我的' 末代' 日子,编编报纸,养养孩
子,咱们之间' 代沟' 的' 代' 可是朝代的' 代' 呀--你们怎可能过一种旧式地主
小妾,不,老婆的日子呢?你不是说过么?嫁谁也不嫁我这样的' 老虫子' 么。你
们都是凤呀。"
" 别看你是老虫子," 她笑了," 可你还真长了张龙嘴,尽会说好听的。你别
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一北大的你不喜欢了,就打发人家出国--这倒也不错,一抛弃
就给人家抛弃到国外去。"
" 动词不准," 他一边做着优美的手势," 那叫把你们推向新生活。" 他伸直
的胳膊显得更细了。他看看表,快两点了,说," 那小保姆两点多来,我得去车站
接。一起去接还是你在这等我?你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她笑着,盯着他的眼三五秒,说:" 我在这儿等着,看看下一个上当受骗的。
"她语气凉热不均,又取一支烟抽。
" 那我走了。" 说罢却并不走,又坐回床头," 亲爱的,一有人要来,你就变
得多情些。你今天特爱我吧。你帮我把地扫扫、床单整整;要不你……"
" 赶紧去接人吧;你是不是想哄我走,我也学学死皮赖脸," 她下床翻出几张
刚出的报纸," 我看看你编的这版,欣赏欣赏--" 她拖着长脸,索兴躺在枕上了。
趁阿江正要迈出门坎儿,又补道," 我知道你接了她根本不回这儿,去冰激淋店吧?
去吧,去吧,顺便给我也带一盒。"
阿江表情乱七八糟,欲言又止,干笑两声,问了句" 要草莓的还是醋莓的" ,
走了。
到了车站一打听,两点五分。站上一堆等车的人,脸全朝着路上看,有两个往
路边东张西望的;年轻的那个丑,裙短。太阳很亮,灰马路映出白光;大车很少,
小黄车如流,路上跟黄河似的、车波滚滚。阿江抽着烟,站在树下的报摊旁,来一
辆车就循环式地盯住那三个车门,仿佛脖子有三个档位:左、中、右。车上人多,
门一开,人像被排泄下来的,哗啦就一堆,里面确实有长着小白腿儿的,往上的部
分却没再留住阿江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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