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姑娘(5)
" 你跟她结了?" 她问。
" 还没有--行么?跟她结。" 他把茶水给她端来,递到她嘴边," 你看,我也
这大了,告老还乡过日子吧。别闹啊--,你要闹,等以后连业余的情人我都不要你。"
门外小香喊," 阿江,有人找你。"
小甜忽笑出声了," 哈哈,又来了一个冤家吧--小香,你让人家进来。" 小甜
主动去开门。
一拉门,是个黑脸汉子,他道:" 阿江,在家呀。" 说着就搓手,并在炉盖上
方烘手。眼睛却左右瞧着。
" 这是金民,老乡。金民,洗衣那个是小香,这小姐是小甜。来来,抽烟。"
金民点上烟后,谦谦地说:" 你先忙着,我去书店转转,待会再来。" 欲走。
阿江噌地从床上下来,硬拦道:" 没事,别走哇," 一边直使眼色给他。
小甜狠瞪了一眼阿江,眼珠子差点儿没射出来," 那我走。" 见没人拦她,又
说:" 怎么不挽留我呀?"
金民及时补着手势说:" 小姐,再呆会儿吧,外面冷着呢。这屋里真暖乎呀。"
小甜怒步出门,蹬得地直响。阿江尾随着。小甜在院里却对小香说:" 真想嫁
给阿江呀, 那你可就成了地主家的丫鬟了。" 她笑嘻嘻又道," 阿江,你们家打算
请多少丫鬟侍候你呀?大红灯笼高高挂吧?再见,小香,别冻坏了身子。"
小香一脸懵笑地看着她和阿江出门,把水使劲一倒,都溅到池外了。
胡同口,阿江说:" 甜,快走把,上班该迟到了,赶紧在这截个面的。"
" 不,你得送我到胡同口。"
" 太远了--好吧,等我回去取车。"
" 走着送。" 小甜已经挎上阿江。
阿江返回小屋时,金民在看书架,小香正用一块湿抹布擦炉台。" 歇会儿吧,
香,来我给你捂捂手。以后这么冷的天别来。"
" 对,我今天不该来。那个叫小甜的倒不怕冷。" 她在水里涮抹布,使劲搓着,
像搓谁的肉。眼圈不正常的颜色。
" 坐,金民,忙啥呢最近?" 阿江上床躺时,指椅给金民。金民往炉边挪挪凳,
坐下。
" 屋里太冷,老躺在被窝里,没法写字。" 金民苦笑说着," 脑子里倒是越想
越多;一冻一饿吧,人脑子里特活跃。"
" 身上越冷,脑子越发烧。买点煤呀;你那本书稿不是给出版社么--先预支点
稿费呗,你不是说那副主编特欣赏你那一套新的美学体系么?别怕借贷,像你这种
来北京打天下的,当然得先投资建设写作小环境。瞧你脸黑得不正,光啃馒头来着
吧?"
" 阿江,你再预支点稿费行么?我又给你带了几份小稿。" 他递上一叠稿纸。
阿江从活页夹取出几份稿," 你上次的四篇,就一篇能用。我们这是通俗文化
版,你别侃得太--太让人看不懂。也可能这正是稀有金属,但它可能在未来世界才
有用,你先留着。我也不喜欢退人家稿。哥们也尽给你泼凉水,你那书不都三个月
没信了么,不会给你出的,那出版社我了解,没出过纯粹的学术,它没钱,拿什么
给你出?那副主编又不是你大舅子。我半个月前不刚给了你一百二了?--全都瞎喝
了吧?你是重任在肩,等到功成名就再潦倒酗酒。这样吧,给你五十。" 他忽转向
干活的小香," 香,这是我的老乡,跟你一样,来北京干活的,你先借给我五十好
么?" 他从她手接过钱转金民,又说," 烟你就别买了,我给你条' 长乐' ,我抽
不惯。回去买点煤和面,凑合过一星期吧。能不能写些雅俗共赏的文字,其实这更
难;雅的东西,只有少数判官;雅入俗出的,所有人都是判官。金民,很多外地人
都踌躇满志地来北京施展宏图,大部分只是说了说,没展成,或学会欺世盗名,玩
点特怪地现代派一鸣惊人--吓人一跳而已,或是灰头灰脸返乡了,临走却嫌北京人
狂,不容外地人,你不说' 北京文人不爱被感动么' ?"
" 有什么了不起的" ,金民接茬," 我是去应征编辑,主编我都当得了,他们
说录用我了,让我干校对。维特根斯坦的东西我甘心校对,什么破文章让我校,妈
妈个巴子。" 他见小香瞥他嘴,又补说," 对不起,小姐。"
小香已坐在床上阿江边上了,把手背在后,由阿江抚着玩,或她的手捏弄阿江
手指。阿江嘴里却滔滔地," 金民,这就你的不是了,我现在也得校对呀,挣钱嘛
;原来在外地我还拉过排子车呢。北京人不是狂,是有些从容,或者说懒,一般东
西激动不了他们,真是清清楚楚的好东西会让他们眼亮的,你认为你的东西清楚明
白,这不算数,至少没让部分读者激动,或者你先从俗做起,让商业范围对你的东
西形成兴趣;写小说嘛--我是宁读中流小说,不读上等哲学的。再说北京人,现代
专指首都人,都是各省的尖子荟萃在这儿的,血源很杂。你在地方是高,在这儿可
能就矮;北京的司局级和作家几百米就一个,不算什么人物,除非搁到你们地方去。
--哎" 他叫了一下,看了小香一眼,在小香的背后自己揉手,小香还要掐,被他把
双手捂住,忙道," 喝口茶吧,金民,快春节了,要不你先回家养养身子。还有别
的事么--好吧,就这样。香,你替我送送客人。"
小香一人回来,悠悠地," 干嘛让我送?" 一下靠在阿江的怀里。
" 我要送,怕得路上又聊半天,不是怕你着急嘛--想我了吧?好亲亲,来,脱
鞋。"
" 我不想。你找小甜去吧,人家长得多甜呀,还林忆莲呢,林忆莲长得最难看
了--小蝌蚪眼儿。你跟小甜又吃又喝,我中午饭都没吃。"
" 走吧,我陪你去吃,我请客。"
" 借我的钱请客,你不说每月你能挣五百块么,哪儿呢--都请别的姑娘了。我
说你为什么只要我每周一周四来?"
" 别胡说,我事多呀,编报纸--"
" 编谎话还差不多。我洗床单时,上面有长头发, 肯定不是我的。今天礼拜二
吧,我一来,你就露馅了?"
" 来找我的朋友多,女的也有,人家累了就不兴人家往床上靠靠。你的眼光,
也就头发丝那么宽,怪不得老会找头发。好了好了,我先陪你去吃饭。"
" 我不吃拉面,要吃米饭。"
" 不是说把钱都攒着些么,都花了吃了拿什么买家具--去吃蛋炒饭吧。" 阿江
起身一通搂亲她,口叨腻语。
俩人出去吃饭,进了快餐厅。阿江一瓶啤酒一盘豆腐,小香一盘饺子。饭后出
门,小香说要去商店转转,阿江说:" 我要瓶啤酒在这儿等你吧,一转商店我就犯
脚气,可怜可怜你亲人好么。" 但她的" 阿江哥" 一拖腔,阿江就跟着了,只说,
"有一个条件,今晚不许絮叨白天的事了。"
八点多了,俩人才拎着一个衣装袋回屋。小香进屋就开盒展衣,接着就脱了外
套、毛衣、去试那新羊毛衫,边问件:" 结婚时这个好么?"
阿江鞋也不脱,斜躺在床上抽烟,看也不看,说:" 好是好,就是可能太热--
万一咱们夏天结呢?对了你不是还做了套西裙么?"
" 那我白买这么好的衣服啦?"
" 行,依你,跟你的毛衣和上身在秋天结婚,跟你的裙子和大腿在夏天结婚。
"他一抬眼,见小香正脱下新毛衫,只露薄薄的衬衣,似乎里面也没戴什么,双点隐
隐。他就把她抱过来," 别冻着," 伸手又拉过棉被。
" 干什么呀?着什么急?鞋都没脱脚没洗呢。" 她挣扎出身体,穿上外套,去
弄水和炉子。
插了门,她先把上下中都洗了。又去搬阿江的脚,一脸耐烦。阿江正看杂志,
恹恹地说:" 冬天哪有天天洗脚的,把身上那点热气都洗没了;也不脏。"
" 臭死了。哪有像你这么脏的城里人。"
" 臭味还不是逛商场逛出来的。你们女人一进商场就跟进自家仓库似的,什么
都要检查一遍,累不累呀。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阿江翻杂志另一页时,给翻
撕了。
" 阿江哥,我本想自己逛可是你今天犯了错误,不该罚你么?" 她见他笑了,
又道," 那姑娘那么厉害,你敢娶呀--不是,也许是你哪敢不娶呀?" 她见阿江挣
脚往被里放,连忙说," 好好,我不提。我帮你洗臭脚丫子。" 结果阿江就半躺着
把脚放进垫在小凳上的盆里,由任小香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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