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情憾深铸各别伤(1) 第十四章 情憾深铸各别伤 杨广那夜果真去了永安寺。 大约萧氏对太子临时起意的驾临也会欣然奉迎的,一夜恩爱,白日里原本所 受的屈辱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再不会记恨。 他们是否在母后梓宫前欢好,升平不知。他们一个是母后最疼爱的桀骜皇子, 一个是代表母后娘家的梁国公主,如今想来,即便是欢好了,母后也是乐见的, 哪怕他们的行为再不合时宜,也是值得谅解的。 升平不可避免地还在朝堂上与杨广见面,强迫她来的杨广常常紧皱浓眉,顺 从他意的升平则总是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那是一段尴尬而又难熬的同处时光,他和她都如此认为。 朝堂上自以为重新得到权势的独孤陀滔滔不绝地诉说,李渊那个逆贼罔顾两 疆协议,频频骚扰大隋边民。他和她皆无心听讲。 满堂文臣武将听得兵报无不义愤填膺,更有谄媚朝臣不顾宝座上端的杨广窃 窃议论,可由独孤郎中令长子独孤延福带兵镇压李氏叛贼,以示大隋朝煌煌国威。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独孤陀亲信遭贬,此时正是他广纳党羽的绝佳机会,那些谏言的臣子也许正 是由于他的煽动才有胆大妄为的举动。这点,杨广知道,升平也知道,可他们却 并不在意。 杨广冷眼坐在皇位上,对下方朝臣的纷纷议论保持不睬,只是自想心事,淡 淡笑道:" 近来秋意甚浓,本宫突然想要去江南领略美景,郎中令如若觉得李氏 逆贼行事不妥,不必费那些堂皇周章,大可自行前往河东督战,本宫定会奏请父 皇恩准郎中令亲率大隋军队前往,如何?" 独孤陀面色铁青,径直向前一步," 如今边疆不安,国之未定,太子殿下此 时去江南游乐不合时宜。" 杨广回首侧眸扫扫升平,低低道:" 合时宜的事,有人不愉悦,本宫只能想 些不合时宜的事来逗她开心。" 升平身子一震,佯装不知杨广话中意思,故意板起面孔不肯理睬他的调情。 二人此番眉来眼去却惹恼了为朝堂劳心费力的独孤陀,他几乎为大隋朝耗尽 了所有心力,却被" 知情懂意" 的两个奶娃娃败坏了,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太 子殿下此去江南,车马费时,路途迂长,来回必然惊扰百姓,劳民伤财。太子殿 下怎能放国事于一边只顾自己纵情玩乐?" 杨广睨了独孤陀下颚苍白的须髯," 既然车马费时,那就修航渡好了!" " 修航渡出行,可是皇上的旨意?" 独孤陀当然知道中风的皇帝杨坚不会允 许杨广这样胡作非为,但他的逼问着实戳了杨广心中短处," 本宫现在手握着皇 帝的御玺,想必舅父不会不知道吧。" 第十四章情憾深铸各别伤 手握御玺的杨广完全可以不必在意朝堂上的群臣,他被压抑多年的心性升平 都不曾看到过。他自幼佯装贤良温润,心中时时刻刻觊觎着那个皇帝高位,诸多 隐忍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立于万人之上指点江山。如今他做到了,大隋天下尽 归,人心平定,再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轻佻。此刻的杨广需要朝臣的膜拜, 需要百姓的敬仰。 升平闻言陡然回首——晨光中的他面色冷峻,发髻上的太子朝冠金光耀目, 浓重的眉眼射出冰寒刺骨的目光,连下方的独孤陀都不由自主地败了气势。两人 对峙,孰胜孰败轻易见了分晓。 大隋隐蔽的祸乱已然消除,杨广再不想依靠独孤家的势力。一切算计对策皆 归于尘土,独孤陀开始惊讶于东宫新君的桀骜反骨。 如此巨大的间隙,杨广和独孤陀两人都已悄然察觉,只是他们如今在朝堂上 公开对峙,便笑坏了昔日旧敌。 独孤陀不由愤愤然,掀朝袍向前跪倒,倔强的面容暗示话中深意," 太子殿 下请三思而后行,如今蜀王、秦王都已归朝,兄弟三人相聚,太子行径应作出兄 长表率。" 升平蹙眉偷眼看舅父,即便如她这种置身于朝堂之外的人也知道,此时独孤 陀提及杨俊和杨秀分明就是在威胁杨广,言下之意,若杨广不肯顺应独孤陀所求 之事,他也会更替东宫,轻易颠覆杨广手中权力。 到底是独孤家的人,如今竟敢欺他们兄妹身边已无尊长,趁大行皇后尸骨未 寒、皇上杨坚仍卧床不起之时,将杨广和升平如此欺辱,料是杨广咽不下这口气 的。升平关切回头,正瞥见杨广唇边轻轻扬起诡异笑容," 舅父说的极是。" 杨广转头望了望升平,顿了一下,眼底真真实实浮起一层戾气,深深吸口气, 再回过身对视独孤陀时,神情已如常态," 既然如此,本宫会奏请父皇,平服李 氏逆贼,可以委任独孤延寿为骠骑将军,领军代本宫出征。" 突如其来的允诺打得独孤陀措手不及。独孤陀本想由长子独孤延福出征,却 不料杨广却派了他的二子独孤延寿——那是一个懦弱无能、全无独孤家半点才能 之辈。此役是独孤陀挽回独孤家颜面的最后手段,杨广当然不会允许他成功。 再说已是无益,百余双耳朵清晰明了地听见了太子的允诺,杨广不会收回自 己的话,独孤陀当然也明白自己也不能逼人太甚,朝堂之上两人必须各退一步, 否则玉碎珠死难分伯仲,反倒是成全他人快慰。 独孤陀不悦地躬身,瓮瓮回答:" 是,太子殿下,老臣愚子独孤延寿定不负 皇上圣恩。" 杨广含笑从玉案上绕过,亲手搀扶昔日盟友,以示自己皇家宽容大度。 升平半垂的视线正将杨广紧紧泛白的手指看个满满——杨广正在暗自用力, 独孤陀也反手握住杨广的臂膀不肯松开,两人彼此纠缠,瞬间难分胜负。 还在升平小时,母后曾说过——舅父独孤陀年少时曾力举千斤铜鼎,汉臣常 说他蛮夷遗风不改,像极了占山为王的匪类,唯独父皇含笑评价他文采武略无不 精通,即使百名汉臣也抵不过他一人。 此刻,杨广脸色略变,可见臂弯上所受力道非常人能忍受,但被抓紧的手腕 丝毫没有退意。 群臣个个呆若木鸡,盯着不动的二人万分不解。杨广脸上挂有笑容,独孤陀 脸色冰冷不苟,二人暗自较劲,外表却给群臣亲厚假象,不退不进僵持在一起, 难怪会有人迟疑。 升平突然缓缓站起身,朝舅父深深鞠躬," 舅父,骠骑将军此去必定凶险, 太子妃身为弱妹自然百般惦念,可请骠骑将军进宫与太子妃告辞,以慰惦念。" 独孤陀再精明也未曾想到升平会出此言,他再抬头时,升平已拖着逶迤翟凤 百褶蔽膝裙从容离去,只留下暗自较劲的独孤陀与杨广,以及百官的众目相随。 杨广一言不发地看着升平离去的背影,缄默片刻,蓦地松开用尽全力的手指, 甩开独孤陀的纠缠也离身走出大兴殿。 朝堂,谁愿意伫立于此便由谁来,他们不屑回头。 " 还气我?" 杨广抓住升平的手腕带回怀中。升平望着他,心中滋味繁复述 说不尽,心中酸楚难耐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鸾只是在气自己。" 她长叹,赌 气推开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