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谁家稳坐昭阳院(2) 只是萧氏还是笑," 臣妾有喜事相报,新皇登基已是普天同庆,臣妾口中次 喜怕是更加为皇上锦上添花。" 升平所有动作骤然顿住,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昨夜杨广已命萧氏今日不得 随侍登基大典,萧氏有胆子前来冲撞登基大典,忤逆圣意,只有一种可能…… 杨广面色阴森," 够了,退下!" 显然,他也猜到了萧氏想说什么。 杨广大婚距今已有四个月,除萧氏入宫当日他说睡在永安寺外,其余时分内 侍都是道他在东宫独寝,若真是那样,又何来眼下如此狼狈的场面。 升平狐疑的目光远远落在为首跪倒的舅父独孤陀身上,今日身着绛紫色朝服 的他神情颇为自得,隐隐含着计谋得逞后的阴冷微笑。 昨日,太子妃萧氏被新君禁足,他定已知晓。今日,升平并肩于新皇身侧, 他也不出列争辩,甚至在升平与杨广迈上玉阶时,他也不曾表现诸多不满。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在等待此时,用无影无形的软剑刺入升平肋下,当着宗室 朝臣的面,纵然有万般疼痛也有口难言。 越国公杨素向前跪行两步,恭谨叩首道:" 既是皇后娘娘有喜事来锦上添花, 不如皇上与万众同乐。" 杨广驻足,与升平远远相望,似别有意味。升平心中痛恸,被迫冷冷开口, " 臣妹也觉得若是皇后娘娘有喜事,该锦上添花,与民同乐。" 杨广听升平一说,立即变了脸色。萧氏跪倒在下方一动不动,似在等待圣旨 令下许她开口。杨广目光莫名复杂,眼底已是闪过诸多计较。 乍看之下,萧氏冲撞登基大典是为喜而至;细细思量,定是独孤陀安排了许 久,如今若是不让她开口,反容易招致朝臣猜疑。独孤陀在登基大典中出此险招, 看似莽撞,实则赌了皇位在新君心中分量。 这一招拒绝不得,又受不住,好不阴险。 杨广负手沉吟片刻,随即嘴角浮起笑意," 独孤氏,既然是好事,且说也无 妨,只是误了朕登基的吉时于社稷不利。" 他睨玉阶下匍匐的群臣,嘴角上扬, " 不若……卿独与朕说,如何?" 他淡淡的语音听在朝臣耳中似是夫妻间亲昵低喃,说得隔在他与萧氏中间的 升平心头猛跳。她恨恨地不肯看杨广,也不肯看萧氏,只能垂低视线原地不动, 勉强自己装作对此话并不在意。 再没有比这样的话更能伤她的,再没有比这招更为妥当的。如果萧氏执意要 说,便是罔顾皇帝的宠爱与信任;若是不说,独孤家精心部署的计谋便砸在棉团 软枕上,没有丝毫效力。 萧氏依旧是弓着身子,从上望去,头顶的凤冠金凰颤颤巍巍,似欲振翅而飞, 只是凤冠的主人却一动不动,缄默不语。见她如此,台阶下的群臣也不敢轻易表 态,倒是杨广立即寻了机会,从容仰首示意," 礼官!" 礼官被新君点名几乎惊窒,回过神的他立即抬手,重新开始鼓乐。杨广深深 望了一眼怔怔不动的升平,思量一瞬,立即转身重新顺玉阶前行。 玉阶上,他与升平的距离越来越远,离九龙镏金宝座却越来越近。明黄色的 袍子随风飘拂,融在金殿背影里,无人能再追得上。 礼官唱诵吉辞,鼓乐掩盖彷徨,所有一切,顷刻便再没有悔改的可能。 杨广一步步登上玉阶,最终驻足在大殿前桀骜回首。升平立在玉阶半腰,仰 望他的坦然笑容,心神有些恍惚。 只见他抬袖扬手,金色龙袖迎风招展,尽显天家风仪。礼官就此宣诏,寥寥 语毕,语停音静,继而群臣山呼万岁,声音更是响彻云霄。 升平怔怔回头,连同独孤陀在内的群臣在下方匍匐跪拜,或真心或假意,伏 下直挺挺的身躯,为新皇登基附以恭贺之声。从台阶上看下去,密匝匝,却有条 不紊。 良久,升平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瞥一眼萧氏,萧氏依旧跪倒在玉阶下方, 保持先前姿势不变。杨广也把她留下长跪,甚至不管萧氏腹中尚有皇家子嗣。萧 氏又是怎样卧薪尝胆才能忍得住如此侮辱,因为她无心无求吗?还是因为她要的 不只是这些虚情荣耀? 升平猝然侧过脸收回视线,广袖无力地垂展,任由其拖地,人疲累地往玉阶 下走去。此时升平想哭,喉咙里酸楚得厉害,泪涌入眼底凝结成雾,却找不到该 落泪的理由。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不会轻易地登上宝座,为什么一切如约而至她反 而无所适从? " 阿鸾!" 杨广在江山最高处轻声呼唤升平,语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与渴盼。 他是在渴盼她的谅解吗?其实不必。 身为九五之尊,原本就不必对她承诺什么,也不必介意自己无法兑现承诺。 曾经那些个梦幻美好,如今看来也只是未成年时的绚烂绮梦而已,如今江山风云 已改,再追究谁负了谁终究没有必要。 升平很累,步下台阶时的步履有些迟钝,逃离让她认清甜言蜜语的虚软无力, 也认清承诺根本无法融于肃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