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到了“夜未央”,她在大厅,慢摇吧的舞池叫做未央殿,那里人头攒动,这 是第一次她一个人来。 林顺喝的是龙舌兰,够烈,她想要一剑封喉的滋味。 宋雨燕看她喝那么烈的龙舌兰,宋雨燕转头让小酒保去打电话。也不知道酒保 是怎么打的电话,一会来的人居然是吴晓光,宋雨燕皱了眉头,让酒保把人引过去。 林顺趴在吧台上,吴晓光扶她起来,她吃吃的笑赖在那里不肯动说:“吴晓光, 我就是不站起来,你能怎么办?你敢抱我吗,你敢吗?” 吴晓光手足无措,她笑得梨涡浅现,心里却是莫名的酸楚,她恶狠狠的对吴晓 光说:“吴晓光你就是这样,我看不起你!” “你知不知道,贝贝她走了,连她都走了你还是这样。你明明心里喜欢我,可 是你从不争取,你不敢追我,你连赖在我身边都是靠别人帮你,除了这些你还会什 么?你明明不喜欢贝贝对你那样,可你也不拒绝,你永远等在原地。有本事你就把 心里想要的不想要的清清楚楚说出来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一杯子这样那么你永远 一事无成,永远得不到想要的,永远过不了开心的生活,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接受 你!” 林顺恶毒的说完,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她是个直性子,很多话早就想说,今天 贝贝走了,她借着酒劲终于爆发,也许有些迁怒,但是一口气说出来却是痛快无比。 吴晓光看着林顺消失在门口,他担心她,不过林顺说得很对,吴晓光还是什么都不 敢做,就连这样的深夜她孤身一个女子,他也不敢追上去。 林顺跌跌冲冲没走出多远,迎头撞在一棵树上,于是扶着树干掏心掏肺的吐起 来,宋雨燕派来的酒保伸手扶她,她绕开了。吐完一屁股坐在树下毫无预警的号啕 大哭,小酒保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林顺看他局促的样子想起白天的杨凡,哭得更大 声了,到最后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她太需要这样一个大哭一场的机会了。 林顺消失后吴晓光开始喝林顺点的那瓶酒。 很小的时候吴晓光就是一个畏缩内向的孩子,5 岁之前他的身份一直是私生子, 不知道妈妈被多少人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过,也不知道多少人骂过他杂种,他从小就 对人有一种天性的恐惧心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竟是吴万成,那样一个财大 气粗的人,他认祖归宗进了豪门大户,可是心理上的阴影却没有消失,到现在为止 他甚至还没叫过吴万成一句爸爸。他的内向,木讷,不善言辞,不善交际,自闭得 更加严重。吴万成怕他受别的孩子欺负,给他配备了保镖,这样别的小朋友看他那 架势更加没有人愿意跟他交往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过朋友,他厌恶父亲给他派 的保镖,但是他不会反抗不会争取,他仿佛已经养成一个这样的习惯。 跟贝贝在一起,哪怕只是打个麻将他都会有压力,但是他忍着不说。他喜欢林 顺,人人都知道,但是他从来不主动追求。喜欢林顺也许是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一 件事,吴晓光从小成绩就好,大学那年吴万成本来是给他申请了美国的学府,但是 想他这样的性子放他一个人去始终不放心,吴万成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让吴 晓光到普通的大学去深造,身边不要再派保镖,锻炼他的合群能力,毕竟他的将来 只能靠自己经营。吴万成想了想,觉得过去十几年里的教育方式或许真的有错才造 成了他这样的性格,于是便采纳了心理医生的建议。 吴万成给晓光的学校捐资修建了好几栋教学楼,学校里对晓光更是照顾有加, 晓光依旧不会主动与人交往,由于学校里特殊的照顾和他的家世人品,他这种内向 在同学们眼中便成了一种孤高,不可亲近,同学们因此纷纷自动避开与他交往。晓 光捡到贝贝的钱包递给她的时候贝贝说了句谢谢,他就红了脸,这只是他的本能反 应,根本没想到会招来贝贝的暗慕。林顺不是第一个主动跟吴晓光讲话的人,但是 林顺一开口就让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注意到他,因此那一刻的林顺,便深深的印在了 他的心底。他记得如此的牢,林顺那直爽的性格,那爽朗的笑声,唇边调皮的小梨 涡,这是他生命里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明快颜色。 吴晓光一边喝酒,脑海里一边回荡着林顺的话语:“有本事你就把心里想要的 不想要的清清楚楚说出来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一辈子这样,那么你永远一事无成, 永远得不到你心中想要的……” 烈酒烧的他嗓子火辣辣的,呛得他想作呕,但是他还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狠劲 和固执把酒吞下去。 杨凡这次从美国回来,再没有联系林顺,林顺却知道杨凡回美国的日期,她都 不知道自己是听谁说的。杨凡回美国的那天晚上,她早早的就睡了,迷迷糊糊刚睡 着,门铃就响了,她睡眼惺忪爬起来去开门,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打开门,赫然 看见曾瑞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 林顺揉揉眼睛:“曾瑞?” 曾瑞把纸袋塞进她怀里说:“杨凡今天晚上回美国,太晚了,只取出这么多钱, 你先用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曾瑞又噔噔噔下楼。 林顺愕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打开纸袋一看,厚厚的一沓不知道那是多少 钱,她脑袋里转了一转,想起曾瑞方才说的那些话。纸袋厚厚的,她拿在手里,可 是等待完全反应过来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这些钱是杨凡给她的,杨凡这是……还她 的情债?他竟然用钱来还她?林顺把那个牛皮纸袋抓得死紧,半边指甲变成了紫白 色,她马上换衣服到楼下搭车对司机说:“去‘瑞顺科技’。” 说起来这个名气还真讽刺,曾瑞和杨凡的公司竟然用了她的名字。 坐在车里,靠着椅背,林顺本就是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困意满满。她以前也 很喜欢在车上睡觉,每次杨凡对她说:“不要大意。”她总是调皮的跟他唱反调: “我偏要大意,你总是循规蹈矩的一本正经,你累不累啊?” 杨凡拿她无可奈何,林顺心里偷笑,如果她大意那么杨凡一定不会大意。不过 这样一来倒养成了林顺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可惜这一次她忘了,杨凡已不在她身边。 睡到朦胧中有人在扒她的衣服,她头有点沉,勉强撑开眼睛便看见有一直油腻 腻的肥掌在她身上乱摸,嘴巴在她的下巴脖子一顿乱亲,林顺只想作呕。她动了动, 可手上怎么也使不上力,推不开那人,她终于意识到危机,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刚 想张嘴叫喊,那司机一把捂住她的嘴威胁道:“想要活命就别叫。” 那司机肥胖的身躯压的她动弹不得,只能带着哭腔哀告:“大哥,你行行好, 放了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司机迟疑了一下,见她醒来多少有点忌惮,他压低声音说:“你车上的钱我已 经拿到了,如果你乖乖的很快就完事,我绝对不伤害你。” 林顺急得要命,她拼命回想起平时人家说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可是她什么 都想不起来,网上有人曾说万不得已一定要用套子,生命安全是第一位,可是对林 顺来说如果真的发生了,她能想到的只有死。 林顺看那人提起钱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林顺马上说:“大哥,如果你放过我, 我去取钱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你,马上去取,求你放过我。” “你少给我玩花样。” “不会,绝对不会,我怎么敢,不然你跟着我去,你看着我,我把我卡上的钱 全部取给你。” 那个司机怔了怔,好像在思索。 司机本就是为了财,刚刚林顺睡着了,牛皮纸袋里的钱露了点角,司机大着胆 子去摸了一把,居然摸出那么多粉红色的钞票,厚厚的几叠,这才动了歪心思。车 里有其他兄弟留下来的迷香,他从来没用过,怕她中途醒来才拿了点给她闻。原本 是打算把车开到荒郊野外抛下她的,可是拿了钱,把她抱出来,见她酡红的脸,酽 酽的唇,玲珑的胸,才动了欲念,不过钱还是最主要的。 他这一思索林顺却仿佛看见一线生机:“大哥,好不好,我取钱给你,你马上 放了我,从此我们再不相干,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玩花样。不然你带我到最近的提 款机,我把卡和密码都给你,你自己取,好不好?” “那……我放了你以后你也不准报警!”司机也是一时动了邪念,虽听他的兄 弟说多了这样的事,可亲身经历毕竟还是第一次,胆量和经验都不足,自己也是犹 豫不定的。 林顺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不会,我不会,我恨不得马上给你钱,只要 你放过我,我不敢玩花样的。” 再次坐进车里,林顺面色惨白,也不知道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哪个农村,黑黢黢 的夜里,路上连一部车子都没有碰到过,她思考着,卡里并没有钱,只要司机找到 最近的自动提款机,那么她就再也没有谈判的筹码了,怎么办,她心急如焚,心跳 得那么快紧张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又不敢表丝毫露,只有握紧的手,指甲 都扣进肉里,却也不知道疼,脑袋里千回百转。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终于司机把车子开进了一个小镇,马路两旁开始有霓虹闪烁,她全身都是冷汗。 远远的她看到了广告灯箱上的那个“24小时营业”,林顺却忽然镇定下来,想横竖 今天不过一死,也无所谓了。 司机打开车门,迷香的威力已经过去,她强自冷静镇定,司机跟在她身后监视 着她。她连呼吸都轻轻的,极力忍住不乱,一步一步却在盘算着。 到了提款机前,在司机伸手来接信用卡的时候她忽然发难,把小手提包狠狠的 往那男人脸上一砸,拔腿就跑。那司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爬起来首先顾的居然还 是那张卡,等他起来追的时候,林顺已经跑过一段距离。 跑得有点急,林顺脚下一崴,高跟鞋断了,她干脆把两只鞋脱掉扔了赶紧跑, 这时候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小镇的路灯昏昏暗暗的,照得她影子老长,后面司机追 得很紧。 她眼见无法,急中生智,离开大马路往越黑的胡同里走,只捡最黑最暗处走, 脚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忽然一阵锥心刺痛,却也不敢停下来查看只顾着拼命跑 拼命跑,脚下是机械的重复,仿佛生命里的路都被她走完了才发现背后是黑沉沉的 天,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的呼吸,那司机已经不见踪影。但她还是害怕,找了个桥, 蹑手蹑脚的跑进桥眼里蹲着,等着天空上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过去。 第二天凌晨有清洁工出来打扫,店铺次第开门,直到看见很多人出来晨练她才 从桥洞里爬出来。 林顺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手机早被那司机抢了,她走到一个便利店门口可怜 兮兮的对老板娘说:“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昨天晚上被抢劫了,现在身上没有 钱,等我朋……”看她满身狼藉的样子老板娘早就猜出了八九分,她还没说完那老 板娘就说:“打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给曾瑞,她不想让杨凡知道,直接播了程敬南的手机。 可是却等了很久很久,打了好几个电话,程敬南不接。 林顺听着电话里冰冷机械的回复,不知为何眼泪就上来了。 放下电话,她坐在店里,没有再打电话,这时候才发现脚心又红又肿,中间隐 约还能看见嵌在里头的一片碎玻璃,一碰钻心的痛,直痛得眼泪汪汪倒吸气,身上 也是臭烘烘的。很多年后她再次经过那个小镇去看了那桥,才发现桥底下堆的都是 成山的垃圾,可是那个晚上她竟然没有发现有多难受,可能是太害怕了吧。 老板娘看她这个样子劝她说:“小姐,桥头那里有家诊所,我看你还是先去把 脚上的玻璃处理一下吧。” 她向她点点头说:“谢谢你!”说着扶了墙壁,往桥头走,对面确实有家诊所。 而此时程敬南就那样看着手机明明灭灭几个轮回,忽然却又没了声响,他披了 衣服准备去上班,走到半路却还是变了道,往家里来,急转弯,轮胎和路面发出巨 大而尖锐的摩擦声。 他找出手机,打了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号码。 听完老板娘的话,程敬南几乎是呼啸着来的,看到诊所里坐着的林顺,他脸色 铁青。 林顺垂着睫毛,眼睛看见地下一个阴影,自己被这个阴影笼罩,她惊讶抬头, 便看见了门口的程敬南。 “那么晚谁让你出来的?”程敬南看着她狼狈凌乱的样子,不顾她惨烈的境遇, 先发制人。 她眼眶一酸:“昨天……” 程敬南却又粗暴的打断:“行了!上车。”说着他转身走出去。 林顺站起来,昨天带着嵌了玻璃的脚跑了一个晚上都不觉得痛,可是被医生夹 出了碎玻璃包扎了,她才觉得痛,刚一站起来痛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直往地上 瘫。 程敬南铁吓得脸由青变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她的腰,看见林顺眼里璀璨的 泪光,这才注意她的脚。程敬南一声不响拦腰将她抱起,林顺乖乖的将头靠在他怀 里,眼泪使劲的流。 昨天那么凶险的境地,早晨在桥底这样凄惨的状况林顺都没有哭,这时候却忍 也忍不住,眼泪纷纷扬扬,她一哭程敬南的心更乱。 一路上他开着车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林顺委屈的抱着双臂靠在 椅背上咬着牙,可是眼泪还是无声的流,她委屈,伤心,难过的不知道是这悲惨的 境遇还是程敬南的冷漠。程敬南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冷漠过,更何况现在的她是这样 的害怕,她微微蜷起身子,整个人在絮絮的发抖。 程敬南两道浓眉蹙起来,眼镜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他一般生气到极点的时 候都能保持脸上的平静,这次却保持不住了,而且都不知道他自己在气什么,气她 带给他莫名的恐惧,还是气自己。这个女孩怎么总有本事让他心乱,怎么总有本事 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上次是拍广告得伤寒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这次又是……差点 ……差点……他都不敢往下想,背上已经有一丝恐怖凉意袭上来,握方向盘的手便 禁不住一颤抖,难道今天早晨他不接电话,他不临时改变主意,她就不再打他的电 话了吗? 可是她还在哭,她还敢哭,程敬南忽然踩了刹车,横过身来大手一捞,她的腰 便紧紧的被他攥紧在怀里,他将她抱得那么牢,那么紧,仿佛要证明些什么,仿佛 这样他就能驱走牢牢占据他心头的恐惧。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他便劈头盖脸的 吻了下来。 带着蛮横,带着霸道,那样用力的吸吮完全不复他平日里对她的耐心,体贴, 温柔,只想将她捺进自己怀里,只想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只想让自己证明她是真 实安全呆在他的怀里,这一刻他是如此的贪婪,仿佛要将她吞下,一手遮天。她的 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便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丝浮木般,直到这时她才敢真正 相信已经逃脱了那场噩梦的逃跑,她被他牢牢的攥进怀里。 也许他是将她弄痛了,她婴宁一声,他才如梦初醒放开她,倒也没有什么其他 的神情和话语,一路无话。林顺呆呆的,这个晚上太混乱了,她来不及再想,再然 后晕晕沉沉睡过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