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最新新闻,曾瑞办公室里一干人等正因为开发研制出来的新 软件即将问世,研发部的人围着曾瑞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个大case之后要到哪里去好 好放松,本来是打算选川滇藏一带搞自驾游的,他们这帮人经常喜欢这样一起外出。 曾瑞也满面笑容的参与讨论,他待下属一向亲近,甚至还经常跟大家一起混迹 在大厅看足球赛,正巧放到云南方面的新闻,他随着大家也关注起电视新闻来。 电视上是邢质斌标准又熟悉的普通话——新华社消息,自华南进入梅雨季节以 来,四川,云南连日来普降大到暴雨,造成多处泥石流灾害。截至日前,已造成17 人死亡,6 人受伤,3 人下落不明,17.5万人受灾害。从4 月23日以来,云南省保 山市遭受罕见的暴雨天气,诱发了洪涝,泥石流,滑坡等灾害,初步统计,民房、 学校、工矿企业、通讯,交通基础设施等严重受损。国家旅游局于近日发布了旅游 提示,要求五一游客出行前应关注目的地的气象、汛情、灾情和疫情等信息,不要 前往有危险的地区。4 月27日晚,必经的九龙县境内省道有路段发生了特大山洪并 形成泥石流,一直到4 月30日,该路段都将实行交通管制,严禁任何车辆通行。往 云南昆明的航班明天早晨最后一班飞完,将暂时取消。 这些高科技精英们,敖地一声倒下,哀嚎不已:“难道是天要亡我辈?” 曾瑞不由觉得好笑,也许是工作太过紧张,这群人平时一向幽默风趣,口没遮 拦,这倒对了曾瑞的胃口。 有人见曾瑞笑,揶揄道:“曾总,你还笑,无良啊无良!” 秘书拨电话到4 楼的研发部,有人接起,遥遥地对大办公室里坐在人群中的说 :“曾总,有你的电话。” 同时曾瑞的手机也响起来,他先接了,朝电梯走,他的办公室在九楼,手机里 却是滋滋拉拉的一阵杂音,看了看连来电显示都没有,他等了一会,还是将电话挂 断,看来手机确实摔坏了。 办公室里是中庭秘书室打过来的电话,逐渐加深跟程敬南的接触,曾瑞心里不 由对程敬南敬服起来,外人道程敬南是中庭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裁,都只知道他阿 姨白敏嘉是中庭的大股东,真正跟程敬南合作他才发现程敬南竟是中庭幕后真正的 大老板,中庭房产,中庭高科,中庭金融,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单单选了做中庭房地 产开发公司这样一个子公司的总裁。合作之后,研发产品的一些技术专业方面的漏 洞程敬南也能居然发现并一一指出解决方式,曾瑞这才知道原来程敬南早年也是在 旧金山学习创业生活,不同的是他拥有斯坦福商学院的MBA 和计算机两个学位。 曾瑞从小聪明,又是少年得志难免的有点自视过高,从小到大真正敬服的人很 少,第一个便是扬凡。 这些事他跟扬凡随意提了提,到底是扬凡心思缜密做事细心细致,结束“万成” 那边的合作之后,跟中庭合作,查出来居然还有内幕。中庭创办也没几年,这样看 来程敬南大学时候就已经开始创业,资料显示好像他大学本科的课程基本都是请人 上的,那么在宽近严出的美国一流学府居然还能拿到两个这样重量级的学位并同时 创下偌大企业,短短几年就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曾瑞自视甚高,但是并不是盲目的 骄矜自大,他对程敬南还是深深叹服的。 正好研发部经过一年的辛苦研究,近日捷报频频,他也十分的开心,中庭是他 们这个项目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投资商,程敬南不打电话来曾瑞也打算要跟中庭接触。 他带了资料和数据过去,但是程敬南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好 似心不在焉,他的分析他好似完全没有听进去,这样的工作态度自合作以来曾瑞还 真是从未见过。 “程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连曾瑞都感到他的失常,他合上那叠 数据开始探询问,正巧曾瑞手机响起,程敬南却比他更大反映几乎是浑身一震,视 线落到他手机上。曾瑞有点尴尬,他拿着手机不好意思的对程敬南说:“程总,不 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到窗户边去的时候,还感觉到程敬南那炯炯的视线灼着他的背,这 次手机上有来电显示了——0875,这是哪里的区号?但是他刚一接,手机屏幕又暗 了。他无奈叹气,昨天陪宋雨燕带孩子去游乐场玩,在旋转木马上手机被那孩子扔 下来断成三截,凑齐来还以为能用,看来要吩咐秘书给新准备一个了。 他再开机,居然也能开起,转过身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询问:“程总,您 知道0875是哪里的区号吗?” 程敬南看着他,曾瑞不好意思的说:“唉,问这个干什么,程总能不能借你的 电话用一用,我的手机昨天摔坏了。” 程敬南办公室内的电话被他摔坏,最近工作上的事物繁忙,无论是胡疏还是谢 萌都还没来得及帮他换新电话,他瞥一眼那坏掉的电话,把玩着手机的手终于停下 来,拿正手机,黑眼沉沉盯着曾瑞:“我电话坏了,你,多少号码?” 曾瑞大窘,如果说程敬南打算把电话借给他为什么他又把手机拿在手里还问他 号码,他觉得十分好笑,但是看着程敬南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便提醒, 曾瑞只得对着手机念出那一串数字。 林顺颓然的抱着双膝瘫坐在公用IC电话亭的脚下,这几天真是太累了,筋骨酸 软,钱包放在穆兰身上被人扒走,现在连穆兰都不见了,旅馆里定金已经用完。云 南保山,她人生地不熟。最近频繁的暴雨,以及造成的各种灾害让这里更加动荡混 乱,要想出去,简直寸步难行,更何况她孤身一个女子身无分文,还要担心穆兰去 了哪里,连日来已经心力交瘁。 所幸的是她从小对于数字极为敏感,由于近来灾害严重,在这样的高原手机根 本没有信号,她买了几张电话卡和穆兰一人分一半,她懒得带干脆就把卡号之类的 都记住了。傍晚的时候她试着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曾瑞,但是信号不好听不见曾 瑞的声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正常使用的公用IC电话亭,没想到刚喂了一声,那 边就传来忙音。一声一声,似要响到她的心里去。 她抱着膝盖背靠着电话亭的柱子,头无力的靠在膝盖上面,忽然有点心灰意冷, 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更多的却是担心贝贝和穆兰,这样的暴雨连天,洪涝,泥石流, 塌方……贝贝你到底在哪里,穆兰你又在哪里? 这时公用电话却响起来,一声一声“丁玲玲”,十分尖锐刺耳,可林顺却惊喜 得跳起来。 希望是曾瑞打过来的,林顺从小依赖杨凡,后来认识曾瑞又逐渐把那一份亲厚 也转嫁到曾瑞身上。林顺如今的境地可不能告诉家里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爸爸 妈妈从小就担心她这被惯坏的性子,又是十指不沾洋葱水,别说泥石流暴雨了,单 就一个钱包被偷就该他们担足了心。电话一经接通,没听见曾瑞的声音,林顺先哭 起来。本以为这一个月随穆兰寻找贝贝,艰苦的条件已经锻炼出她吃苦耐劳的坚韧, 可是她不知道,一些苦楚和委屈无人问津也就罢了,一旦想到电话那头是曾瑞,她 的眼泪便哗哗的往下掉。 林顺做梦也想不到彼端是另一个试探着的声音:“林顺?”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醇厚如水,却又这样的温柔,似乎饱含了万水千山的感情 在里面,他从来不曾这样叫过她,前程往事历历在目,所有的委屈和感官仿佛都被 这一声呼唤给勾兑出来,她鼻子一酸泪掉得更快。 程敬南心一急,柔声问:“顺顺,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曾瑞略感奇怪,听着程敬南满含柔情的声音,再看一眼他满脸的担忧,曾瑞不 由愣住了。 林顺却止不住哭声,程敬南心又是慌乱又是心疼,那低低的抽泣仿佛哭到他心 里去,搅成一团,明明是心焦如焚偏偏还要压抑住自己的心将声音放到最柔:“顺 顺,你怎么了?出事了吗?别慌啊,有什么事慢慢说。” 程敬南温柔如斯,更让林顺的眼泪无法抑制,在他循循善诱的询问下,林顺带 着哭腔哽咽着说:“我……我……我现在在云南,钱包让人给扒了,同行来的人也 失踪了,现在……现在……” 程敬南被她哭得方寸大乱,他让林顺慢慢说,却又等不及林顺将事说完,忍不 住打断:“顺顺,别哭啊,你现在一个人吗,先别哭,我马上叫人给你打钱过去, 哦,不,我亲自给你打钱过去,你身上有银行卡吗?”程敬南过于紧张都忘记林顺 说的那句“钱包让人给扒了”。 “钱包让人被扒了,我身上没有银行卡……”林顺可怜兮兮的回答。 “没有银行卡,没有银行卡……”程敬南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遇上天下 间最大的难题,他心烦意乱完全不复往日的凌厉作风,对于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脑 袋里竟然一时接不上来。 曾瑞在一旁却听了半日,把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在一旁反而安抚程敬南 道:“程总,别急,中庭在云南有分公司处。” 程敬南被曾瑞这一插嘴忽然明白过来:“对,我们在云南有分公司,但是分公 司在昆明。”五一黄金周,中庭员工每年的公共假期都有福利旅游的,最近对云南 一带旅游胜地关注得也较多,因此他对云南近来的暴雨泥石流的恶劣天气也了解一 点。他又恍然想起现在云南道路不通,保山到昆明又还有那么长一段距离。想到这 里他反而镇定了一点,他说:“你先别慌,吃过饭没有?先去吃饭,我明天就来接 你,听话。” 说完也不挂电话,林顺在电话里只记得哭,虽然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她成长了 不少,但是到底是没吃过苦的孩子,从小到大一路风调雨顺的过来。加之之前因杂 志社受的不白冤屈,贝贝的失踪,穆兰的失散,连日来的艰难困苦,种种种种…… 这时又是程敬南温柔似水的话语和安慰,她抓着电话便如抓住一片救命浮木,就那 样痛哭着,发泄着。程敬南紧锁着眉头,她的呜呜咽咽仿佛哭到他的心里去,内心 绞痛,象是有一把刀在割,可又无法抑制她的哭声,只觉得这一辈子仿佛还没有什 么事让他如此无力过,可他偏偏又放不下电话。 他拿着电话出去寻胡疏,电话一直不放下,曾瑞在一旁也能隐约听见林顺在里 面抽噎的哭泣,但是他急得跳脚也没办法,程敬南走出去,他便也跟着走出去。 程敬南说完,胡疏面有难色,但是还是遵照着应了声“是”就去办了,心里却 是惴惴不安。 不一会他又回来了,程敬南隔着老远打量着他,胡疏却是犹豫着走进来,说: “程总,明天云南最后一趟航班已经满员,机票恐怕……” “恐怕什么,让你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程敬南冷冷的说。 胡疏额头上冒着冷汗,从小跟随他,程敬南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责难还是头一次, 他又是惊又是惧然而更多的却是尴尬。 程敬南却不理他,拿出手机自顾自打起电话来,很快就把事情给说个大概,那 头也答应了。胡疏在办公室杵着,听程敬南的口气,这电话打的应该是南航的经理, 胡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程敬南结束通话后见胡疏还一脸的局促立在那儿,他将眉 毛一扬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程总,你明天要去云南?” “嗯。”程敬南收起手机,开始埋头看桌上的文件,定好云南的机票终于能安 下心来看文件,这些要签字的要评估的报告堆得山一样高,这个谢萌是怎么回事? “程总……”胡疏又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程敬南猛地一抬头,炯炯的盯着 胡疏,他生平最恨人这样拖泥带水的,有什么不能明白的说出来:“胡疏,你还有 什么要说?” “程总,云南那边最近……最近天气恶劣,飞机大概不安全……” “难不成你让我坐火车去?”程敬南倒没听出胡疏的弦外之音,他笑道,想到 林顺那头的哭声他真是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到底是关心则乱。 胡疏见程敬南微微松懈下来的声音,脸上虽挂着淡笑,但是眉头依旧深锁,他 也不便再多说,沉默的退出去。 这一个晚上程敬南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好,好容易等到天亮,胡乱洗漱完就打 算去机场。5 月的天气,凌晨还是微有凉意,车窗上竟结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灰蒙 蒙的颜色,冷冷的。别墅区的绿化搞得很是到位,远处近处皆是一片树木葱郁,但 是这个时候那些树仿佛都被淡淡的雾气度了一层磨砂玻璃一般,看不真切。他在楼 下按了车钥匙,车子应声叫了,他却仿佛想起什么反身又上了楼。 程敬南打开衣橱,他的西装向来多,衣橱里甚至还有很多新衣,这样多的衣服 他却不假思索取了那件高高挂起来的西装。深色呢料,拿在手里沉沉软软的,这件 西装自阿姨从干洗店取回来他已许久不曾穿了,尽管是这样,找的时候倒是熟门熟 路,他只记得很久前的一个夜晚还有摄影棚里的那个下午这西装都是她曾穿过的。 他边下楼,手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质地。 到了机场,他又看见胡疏,他沉吟着盯牢他。胡疏跟他多年,向来了解他说一 不二的性子,当然他更明白胡疏现在满脸的难色。 他沉声问道:“胡疏,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胡疏磋着手,似乎有点无所遁形的难堪,他嗫嚅着说:“程总,股东大会今天 就要召开了,眼下节骨眼上,您这样恐怕……三思后行啊!” 程敬南微微一滞,顿了顿,迷惑的看一眼胡疏。这几天他并不是忘了这件事, 但是他直到此刻方真正思考起来,他望一眼远处朦胧的树,满目的灰蒙蒙的绿意, 沉默着到底是走了。 话到这个分上,胡疏也不能再说什么,他随着程敬南。 程敬南本是沉默着,走了一段却是发了脾气,反身过来斥责:“胡疏,你还跟 着我干什么?” 胡疏低下头,这回站在了原地不再跟过去,他知道程总心里必定也是明白这利 害得失的,只是那个女孩,从他第一眼见到,从程敬南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的心 思,但是精心布置了这么些年,他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意。 程敬南走得远了,胡疏在后面打量他的背影。 这些年来在程敬南身边,看惯了他断情绝念,冷酷得不近人情,但是他实际上 并不喜欢这样的敬南。他总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去游乐场,夫人恐高先生就在下面陪 着夫人,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坐过山车,海盗船,飞毯,无论多高他总是神气活现的 指着下面担心的母亲哈哈大笑,那时候的他天真稚气,有时候在外面摔得鼻青脸肿 回来怕惹夫人担心,更怕先生责罚常常躲到他家来抱住他的胳膊道:“胡疏哥哥, 不要告诉我父亲我在这儿。” 小时候亲近的叫他哥哥的人,抱住他胳膊撒赖的人,闯祸的小少年,乍然就长 成了这样一个理智,冷酷,绝情的人,哪怕最亲近的人,也猜不透他。一边谈笑自 若一边是金戈铁马。可是这一路来却从未见他笑过,这样的他太累,太难,太辛苦, 如果要让夫人知道必定也是心疼的。但是他总是这样淡定而固执的前行,一如他现 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去云南一样。 胡疏叹口气,举目远望,一片葱茏的绿意,他记得刚才敬南也是这样看一眼那 树林才下定的决心,希望这个林顺能够给他的世界带来一点真正的清晰的绿意。 想到这里,他返身往回走,敬南对这一仗布置得太久,他跟敬南也学了这么久, 董事会的事基本差不多,万成那边按照这样的收购速度应该也不成问题。敬南太固 执,这一仗他必赢,胡疏更希望帮他赢了之后敬南能做回自己。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