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没过几天,穆兰还是找到林顺把骨灰拿走了。 林顺坐在穆兰对面,看着满面风霜的他,穆兰是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白 嫩的皮肤,气质纯净,但是现在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都是灰得起满了白皮, 似乎几天不见就老了10年,他一直是乐观且开朗的,现在这个憔悴样子叫人不忍心 看下去。 穆兰看着桌上的骨灰盒,手颤抖着想去摸,却怎么也不敢覆上去,只有林顺知 道那个瓷器上冰凉多么令人害怕,任你怎么抱在怀里也捂不热,反而似乎能沿着你 的手冰冻你的心。 穆兰咬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想将眼泪翻回去,是谁说的,抬起头看天, 眼泪便不会流下来,他怎么可以流泪呢,一旦流泪了他就真正承认了这个事实,他 不能流泪。可是他又怎么翻得回去,眼泪扑絮絮地落下来,林顺从没见过一个男人 的眼泪可以流得这么急,这么快,这么密,一大串一大串,仿佛是谁拆散了珍珠。 林顺想去安抚他的手微微一抖,停了下来,因为不管是行动还是话语,她都无 法给这个伤心的男人任何抚慰,有些伤痛是抚慰不了的。 穆兰终于放弃,他的手离得那骨灰盒远远的,乖乖的坐好,仿佛一个小学生的 标准坐姿,学生殷勤企求老师的答案:“她,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我听说她给 你留了一封信,那……那……” 林顺说:“信我烧了,她没有给你留东西,报纸上说的其实……” 林顺将早已编织好的一段谎话说出来,之前检查了好几遍,生怕有漏洞。就这 样吧,让他相信仅仅只是一个阴差阳错让他们天人永隔,毁掉他的只是命运。爱人 已逝,那么她还怎么忍心用她生前的惨烈遭遇来煎熬他,就这样吧。 穆兰听完终于含着眼泪将他的爱人抱进怀里,他悉心照料的爱人。 林顺喉头发酸,贝贝,他这样抱着你,你还冷吗,你还累吗,你还惧怕那些未 知的命运吗?贝贝,但愿他的怀里,你可以安眠!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我想带她去西藏,她以前说过的,云南的下一站是西藏,她答应和我一起去, 我不能反悔。” 林顺终于无所顾忌的哭出来,眼泪在脸上肆虐横流,大悲失声。 暮色中,穆兰抱着贝贝,跌跌撞撞的远去,渐渐的背影淡了,远去了。 贝贝,再见,原谅我不能帮你照顾他,有些伤口是一辈子的,一辈子永远血淋 淋,永远无法愈合,因为他不会答应抹去你的痕迹。 程敬南的房子装修高档,可是在林顺看来风格到底过于冷硬了一点,每当她一 个人坐在客厅的时候,她觉得冷。 她准备将窗帘被套床单,沙发坐垫等家居用品都换一换,她打电话给程敬南, 程敬南在电话里答应了,还让她等他,他开车回来送她去,难得他竟然能抽出一天 的时间。 女孩子买东西难免细节上挑剔一点,林顺又是学艺术出身,从小深受美术熏陶, 眼光更加挑剔,他们一起逛了很多家居店,到最后林顺都有点不好意思拉着他这么 一个大男人来逛街,还逛个没完。她听说男人最讨厌陪女人逛街,所以后来再出来 买剩下的东西都不再告诉他,单独的出来。 为林顺所不知的是,每当她弯下腰对那些床上用品的花纹,做工以及一些琐碎 的细节上斤斤计较,低下头认真研究的时候,程敬南看着她微微滑落在脸颊两旁的 发丝,她低垂着的睫毛,那一刻他的心有多么柔软。站在她身后,提着她的包,似 乎愿意就这样一辈子,地老天荒,注视她的身影。 林顺选的都是一些暖色调的家居用品,花样朴素大方,既能恰到好处的融入整 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又能锦上添花,几乎是相得益彰。她还跑去花鸟市场买了些植物 和盆栽的鲜花,摆放在房间里,阳台上,客厅角。又买回很多颜色鲜妍的热带鱼放 进大鱼缸里,在鱼缸底下铺着水草和彩色的雨花石,鱼缸上还摆放着一盆水仙,在 她家里,妈妈就是这么布置家的。 将所有买回来的窗帘等都换上去,当她把一切布置好的时候,这样的改变让房 子整个的焕然一新,温馨得象是一个家,她马上给程敬南发短信,让他早点回来。 她坐在沙发上等,看着鱼缸里悠闲的游来游去的鱼,然后开始放电影,不知不 觉她睡过去了。 程敬南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仰头望见自家窗台上透出的光。 他打开门,忽然停住脚步,几乎是震惊的环顾这套房子里,陈设,布置,他在 门口呆了许久。电视也没有关,上面是两个大大的黑体字“剧终”,他走过去关电 视,转身便发现了蜷缩在沙发深处的林顺。 林顺手里紧紧抱着个流氓兔,头微微侧放在兔子身上,呼吸细密绵长,如果他 没有记错的话,那么这个兔子便是当日他在游乐场里帮她抱过的那只。好似睡得并 不安稳,林顺噘着嘴咕哝了一句:“怎么还不回来。”说完头一动,又往兔子身上 钻了钻,呻吟了几句睡过去。 程敬南轻轻叫了句:“顺顺”。 轻微的一句呼唤却让林顺反射一般,一下子从兔子身上窜下来,揉揉还没有完 全睁开的眼睛,抓抓睡乱的头发,警觉的说:“我怎么睡过去了。” 这一瞬间,程敬南的心融化成一汪春水,再没有比这更软的了,在林顺抬起头 笑着准备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俯下身,林顺被他按倒在沙发上,这是他从大理回来 第一次吻她,他终于忍不住了。 林顺温热软绵的身子,脸上刚醒未褪的红晕,她的呼吸,味道,让一切变得更 加迫不及待。他的情难自禁,他的激情渴望,就连未经人事的林顺都深深感觉到, 但是他到最后一步还是打住了,象上次一样,不顾她的娇喘连连,帮她系好最后一 粒纽扣。 调整了气息,过了一会,她坐在他腿上说:“敬南,穆兰把贝贝的骨灰带走了, 他说他要去西藏。” 程敬南没有说话,她忽然不安的在他怀里动了动,正所谓情深不厚,对未来的 未知让她产生一种恐惧,贝贝悲惨的命运,更是让她心里颤栗,心里其实有深深的 悲哀的,她也有种对命运的恐惧。可不管前路如何,她要学会珍惜,她学着妈妈把 房间布置得这么温馨,想要珍惜现世的幸福,她已经不能离开他。 程敬南仿佛心有灵犀,他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不安,其实他又何尝不害怕,这样 的时刻太美好,让他不由自主害怕失去这样温情的一天,他仅有的想要把握的温情。 因为对他至关重要,所以是那么的害怕失去。 不过不怕,他亲吻着林顺的头发,紧了紧抱紧她的双臂:“别怕,我们一定会 幸福的。” 他的心愿不高,只要每天抱一抱她,想着她,或者陪她一起去买家居用品,只 要能看着他,他就满足了。他不是扬凡,他不会让她背着他一个人难过,他更不是 穆兰,而她,也不是贝贝。那么多人都能得到幸福,他们一定也会有的,和林顺在 一起他只愿意拥有最平凡的幸福。 两人静静的相拥了一会,程敬南浑身热起来,于是又进了浴室。 这个时候林顺再愚笨也该知道程敬南是去洗“什么”澡,她的脸红得象个柿子, 怔了一回,回过神来,趁着他还没有出来,飞快的跑回房间,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 己的头,心里的喜悦火花四溅,要溢出来。 第二天程敬南下班回来比较早,居然还拎了菜回来,林顺不解的看着他,他笑 说:“自己做饭吃。” 林顺说:“你会做饭吗,我可不会。”从前那么多年不会做饭也过来了,她从 来不觉得不会做饭会懊恼,这个时候竟然有了。 程敬南说:“我会。” 实际上程敬南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度年,自理能力一流,但是都只会做西餐,中 餐他可还真不会,菜理所当然的是难吃的。 程敬南见林顺神色尴尬,他也亲去尝一口,筷子停在空中不动了,他马上去倒 水给林顺。 林顺笑意吟吟,梨涡浅浅露出,虽然辣得眼泪都要呛出来了,可是还是止不住 笑意:“你到底放了几瓶胡椒粉?” 程敬南是N 市本地人,口味偏淡,偏甜,林顺口味却偏辣。做菜的时候程敬南 放一点胡椒粉,觉得似乎不够,再加一点,恐怕还是少了于是…… 林顺大喝一口水,嘴巴辣得红艳艳的,她看程敬南神色古怪,那口菜也没有吐 出来怕他辣到了,忙递过水到他唇边命令:“快喝水。”她忘记那是她自己喝过的 了。 程敬南对着她喝过的地方大喝一口,拂开林顺的手,突然低下头,手扣住林顺 微仰的头,吻下来。 一股清凉甘甜注入她的嘴里,于是唇舌之间的嬉戏纠缠开始香艳。 良久,林顺躺在他的手腕里,玩着他的手指,在他怀里说:“敬南,我明天要 回去了。” “嗯,我会开车送你去机场的,别太担心,爷爷会没事的。” “敬南……”林顺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呢,她好像还给过他 明确的答复。 “你先一个人回去,现在我工作太忙了,下次再登门拜访……”不妨程敬南却 是说出这样的话,林顺把头低下来,脸颊似有火烫。 程敬南从后面慢慢的抱紧她,亲吻她的脖子,唇上炽热的气息渐渐游弋到前面, 他把她轻轻放倒在他的大腿上,温柔缠绵的吻着她。 林顺爷爷生病进了医院,老妈打电话来,程敬南让谢萌帮她订了第二天回家的 飞机票。 林顺回去了,酒吧里,黄岩看着程敬南神属不思的盯着杯红酒看,不时查看手 机,怕林顺给他发短信,她微微一笑,点燃一支雪茄朝着他轻轻喷一口烟雾。 “颜世昭的事你帮我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你交代给我的事我什么时候拖过你后腿,颜世昭犯的案子多,这几年 海关和公安都在注意他,只是没人火上浇油,再加上曹邦的死……”黄岩忽然话锋 一转:“程敬南你是一个明智的人,惹祸上身的事可不是你干的,这么对付颜世昭 季丹眉夫妇,为的也是她吧?” 程敬南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林顺不说话。 “你终于找了她,怎么,她就适合你,不怕她妨碍你?”黄岩心酸的说。 “我会保护她。” “程敬南,你别天真了,那样的女孩不适合你,现在你对她如胶似漆,但是她 了解你吗,她能帮助你吗,她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这样的女孩只是一个累赘,你 程敬南可不是那样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他日若是有什么变故,看你怎么给自己留后 路。”黄岩辛酸又尖刻。 “我没想过留退路,我和她,没有退路,我会带她朝前走。” “你程敬南可不是说这样话的人啊。”黄岩嗤之以鼻。 “我爱她,我一定会给她幸福,我相信我自己。” “你倒还是那么自信,好吧,程敬南我祝福你,祝福你这样冷血的男人也找到 自己的爱。我希望这个女孩真如你所说的有那么好,那么值得你付出,可是程敬南 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女人都是经不起辜负的。你这样的人,背负的东西太多, 活得太累,有时候真的要学会放下一点东西,或者你应该想想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也许你会学会珍惜。” “你先回去吧,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子我难受。”黄岩边说边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她曾经很努力想要进入他的心,想要帮他分担,可是他却在她眼前走向了另一 个女人。她明知道这样看着会心痛,痛到不能呼吸,却仍旧做不到不去探听他的消 息,做不到不见他。也许她明白程敬南是一团熊熊的火焰,她明知道会烧得片甲不 留,却仍然会选择一头撞上去。 其实她对林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可是见他这样从不轻易袒露内心的人,说到 林顺脸上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一个迷醉的眼神,嘴角一个宠溺的微笑,都变得不 象他自己。也许她该祝福他,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心爱的人,起码不会再孤单一个人, 不会再四处流离。有时候想一想,程敬南对她并不好,她都不知道痴迷他的什么, 不舍他的什么,她却无法离开。他的冷酷,绝情,理智,隐忍,坚决,都让他不由 自主想要接近,帮他抚平,帮他分担,有人说女人的爱情都是建立在同情上,也许 她最初就不应该去招惹他,可是真是她招惹的他吗? 林顺在家没几天又过来N 市,程敬南说工作忙走不开要胡疏来接她,她体贴的 说好,从机场出来正欲找寻胡疏的影子。却没想到她一眼就看见程敬南,站在人群 中央,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对她笑。在她还愣着的时候,他已经大踏步走上来, 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抱住,林顺在他胸口笑,也回抱住他。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