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程敬南退出来,对着门口的阿姨嘱咐了几句,那阿姨叹口气道:“先生,林小 姐不愿意吃,强求也强求不来啊!”说着,到底也还是进去了。 程敬南这回没敢进来,伸长了脖子朝里面看,未几,里面突然传来一些哐当的 响声,程敬南忙冲进去。 只见一大碗饭菜全部洒在地毯上,碗碟摔到地毯上倒也没碎,只是杯盘狼藉, 那保姆蹲在地上收拾着。 程敬南沉着眼睛看了林顺好几秒才挥手对阿姨说:“阿姨,您先出去一下,这 里等下再来整理。” 保姆闻言忙退出来,把门带上,这边林顺倨傲的咬着唇,直直的将眼撇向窗口。 程敬南走过去,端起床前未被打翻的一碗鸡汤,坐下来,舀了舀,把汤匙递到 林顺面前好声好气道:“来,张嘴。” 林顺头一扭,程敬南等了半天她依旧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神情冷漠到极点。 程敬南的眼神慢慢转黝,他对林顺这种无声的反抗无能为力,因此也烦躁起来, 干脆把汤碗端到面前,大喝一口,另一只手抓着林顺的颈项固定住她的头,便吻过 去。林顺未料到他有此一招,微微一惊那一大口汤便已入了喉。可程敬南并不就此 放开她,他趁机欺身上前压住她令她不能动弹,林顺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敬南,可不 管她怎样挣扎,程敬南只是不松手,林顺这一惊那口汤走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林顺本就几天没吃饭,身上早没一点力气,这一咳嗽之下竟是不能停止,整个人微 微发着抖,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潮,发丝凌乱的沾染在脸颊上,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 光,看起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程敬南也是心中一痛终于放开她,头埋在她胸前再 也不敢抬起来。 渐渐的林顺感觉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块,她躺在程敬南身下,再也说不出半个 字,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的流着。 程敬南伏在她身上,一种从未尝过的无力挫败渐渐浮上心头,他为了报仇,忍 辱负重,满身背负,一步一步执著坚毅,可是他居然会畏惧,畏惧在这样一个女人 面前,头都不敢抬起来。他都不敢置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他仅仅是害怕她对 他的冷漠,仅仅是害怕这种无能为力,他仿佛正在失去她,可他不能失去,绝不能 失去,他思绪都混乱来不及细想,只是凭着本能的手段去征服,去算计,去威胁, 狠辣决绝。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但是自从她离开他,他就一直在努力,运筹设计,为了 早日完结这件事他无所不用,可是这个女人居然还怀着他的孩子去嫁给别人,他差 点杀死自己的孩子,从小到大,经历这么多事,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挫败,亦从未 有过这样的委屈,可是这一刻他却第一次心疼起自己来,心真的很疼很疼,但是这 个状况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知道不能放开她,不能放她走,他怕他一放开, 她便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来。 这天半夜,林顺醒来程敬南并不在身边,她摸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穿戴好, 轻轻打开房门,客厅角上却亮着一盏橘黄的灯,她脚步滞住在原地。柔柔的壁灯下, 林顺能看见程敬南正低着头笨拙的在缝那只兔子背上绽开的线,这只兔子背上绽线 好久了,里头棉絮都露出来一大截,她想扔了又舍不得,然而针线上她又不在行, 一直放在那儿没想到这样深夜里程敬南却在帮她缝补这只兔子。 程敬南并没有察觉到她,正凝神专心着,可是终究是个男人,一个不小心针扎 到手指,他忙拿开,拿着手指看了看,顺手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把血迹拭干净,低头 继续专心缝着,林顺满腹柔肠都被他勾上心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可她看了他这 样久程敬南却混若不觉,蹙着眉头一心一意缝着手上的兔子,仿佛那是一生中最最 紧要的事。看了半晌,林顺才咬着唇忍着泪,轻轻将门掩上。 再回到床上和衣躺着,却再也睡不着,心神不宁,翻来覆去想着这几天一连窜 发生的事。 她还记得那天程敬南听医生说孩子4 个月那惊怒的一张脸,那又惊又怒又伤又 痛的一张脸,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但是她强忍着冷漠以对,她深深明白唯 有这样的方式才能令他放手,可是却不料招来他更大的反弹,他把她带到这里不管 她怎样不肯吃东西,他只是不肯放她走。 她也企图逃跑过,半夜的时候她悄悄去开门,明明客厅里是一片漆黑,明明没 有听见他任何声音,她手刚覆上门把他的声音便凉凉自身后传来:“林顺,你想走 吗?你答应跟我一生一世,你怎么还能想着嫁给别人呢?” 黑黢黢的房间里,她全身都是冷汗,僵硬在门边再也不敢动弹,他居然一直的 客厅也没睡。她讷讷的顿住,可是反应过来,她继续固执的去开门锁,他没有冲上 来阻止,只是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绝情,那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冷笑着威 胁:“林顺,你想走是不是,你想回到吴晓光那儿去是不是?林顺,我明白的告诉 你,你若是想走,你就试试看,你若是再敢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你就试试看, 杨凡的公司,你爷爷的抗癌新药,我告诉你都没戏,什么都不可能。还有吴晓光,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若是敢走,你就等着看我能不能让他坐一辈子牢。” 他这样冷冰冰的话语,林顺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涌上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 程敬南会这样对她,她翻过身去,又想起方才他缝兔子时那蹙紧的眉头,心里只是 柔肠寸断,百转千回,这个晚上程敬南再没进来过。 第二天林顺醒来,家里只有那个保姆,她勉力下床,走出房门那保姆忙过来扶, 脸带笑容的说:“林小姐,你起来了,我做了鸡丝粥你吃一点吧。” 保姆预料不到的是林顺竟然微微点了一下头“嗯”了声,她在保姆的搀扶下到 浴室洗漱完毕,走出来,就着喝了一点粥,却似无意间皱了眉头。保姆忙问道: “林小姐是不是太烫了?” 林顺抚着额说:“不是,这粥太腻了,有豆浆吗?” 保姆见她肯吃东西,笑颜逐开,忙道:“是我不好,我原想林小姐几天没吃东 西,听程先生说你爱喝这粥,我就多放了点肉末,想给你补补身子,没想到林小姐 现在该吃点清淡的,是我不够周到,你是不是想喝豆浆,家里虽然没有备,我现在 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林顺不动声色的点了一下头,保姆大喜,于是赶紧忙着下去买豆浆。 林顺其实根本不喝豆浆,所以程敬南从来不备,也没特意吩咐过保姆,可这保 姆哪里能料到那么多,喜滋滋的换了鞋出去。 等了一会,林顺才去把门反锁了,到书房去打电话,顺妈在那边焦急的问: “林顺,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可把我们急死了,若不是杨凡给我打电话,我们差点 就去报警了。” 林顺听见母亲这熟悉的关怀,眼眶立马红了,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妈……” 直到听见母亲提及杨凡,才勉强止住想哭的念头,问:“妈,杨凡跟你说什么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别担心你,再问其他的他也不肯说了,这孩子就 是那性子。你知道吗,晓光让警察给抓走了,在你订婚的那天……”于是顺妈把订 婚典礼上那场骚乱细细的说了一遍,她自从接了杨凡的电话也一直疑心,但是不好 问,只是把事情全部讲清楚后才嗫嚅着说:“顺顺,吴万成躺在医院里昏迷好几天 了,晓光也不知道怎样了,听说今天公司重开董事会,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可能, 可能……” 吴晓光被警察带走,吴万成进了医院,这吴夫人身边没一个亲戚,又是个柔弱 性子,反是顺妈帮衬着吴家主持了好些天,因此这内部的事情也略略闻得一二,董 事会的事,提到周子寻吴夫人躲闪的目光。顺妈从杨凡的一番话里猜测出林顺应该 是很程敬南在一起,但是再多的杨凡就再不肯透露,所以到最后顺妈才说:“顺顺,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在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扔下晓光,人晓光怎么待你,你可 得心中有数。” 林顺一直静静的听母亲说,心思早转了好几个念头,才强忍着安抚母亲:“好, 我知道的,妈,我这几天可能暂时回不来,辛苦您了。” 不知怎么的,听林顺这样一番话,顺妈心一酸:“你这个傻丫头!” 林顺怕保姆回来,匆匆跟母亲再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好在顺妈知她大约有 隐情,也没多加追究。 晚上程敬南回来,林顺虽没给程敬南什么好脸色,但是倒是安静的吃了一碗饭, 然后再早早的到房间里睡下。 程敬南从书房探出头来,见林顺进了卧室,他转到餐厅检查了林顺晚上吃的饭 菜,再低低的询问了林顺这一天的起居饮食,他才坐下来开始吃饭,吃了几口又站 起来,走到卧室门口顿了一顿,轻轻推门进去。 卧室只开着床头那盏壁灯,柔柔的光照下来,林顺和衣侧卧在床上,正呆呆的 看着窗外的天空。程敬南知道林顺不会理他,他也无话可说,他原本是怕她才吃了 饭就躺着胃会积了食,可他走进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敢跟她说话,转了几圈,只好 再到客厅抓起那只缝好了的兔子,轻轻放在她的床头便退出去。 过了许久,林顺还是没睡着,她晚上吃饭时见程敬南回来便不欲在餐厅呆太久, 匆匆吃完进了房间。可是心里憋着事胃里又不能消化,堵得极为不舒服,便想出去 喝点水,可又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再三思量,尖了耳朵听着外边好似没了动静,这 才起身。轻轻打开房门,不见程敬南在客厅,书房里也只看见那打开的电脑,她狐 疑的望了望阳台,家里只有保姆一人。 保姆正收拾完,看见站在卧室门口一脸疑惑的林顺,她忙笑脸相迎:“林小姐, 程先生出去帮你买泡菜去了,他方才还问我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呢,我说你可能喜欢 吃泡菜,他就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出去帮你买,这样大晚上的,程先生对你可真好。” 保姆不知道这一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说出来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林 顺也没多余的表情,略微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这里先别收 拾了,有声音我睡不着。” “噢,好好,我马上就好。”说着保姆把手上的东西连忙送到厨房,擦了手, 再弄了几分钟,走出来,林顺还在客厅,林顺对她点头说:“你先去睡吧,我坐一 会。” 保姆看她神色憔悴,也不说什么,当真轻手轻脚转身进了房间,再也不敢弄出 任何响动。 过了一会,林顺蹑手蹑脚走到客房门口,贴着耳朵听了听,保姆似乎已睡得十 分安详,她才放下心来,又恐程敬南怕要回来了,忙轻轻走到书房去。 程敬南的手提电脑赫然摆在书桌上,他今天见林顺肯吃饭了,终于放下心来, 保姆又说她这个时候大概会喜欢吃点酸的泡菜,他怕明天上班来不及,因此大晚上 的匆匆披了衣服出去买,电脑也摆在书桌上忘了关。林顺还记得以前胡疏偶有到家 里来找他议事,他在浴室洗澡,她便请胡疏到书房略等一等,他的手提电脑也是这 样打开在书桌上,然每每胡疏却是远远避开,他解释说程总的电脑从不让人动。 林顺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进书房,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她控制不住背心起了一层 薄薄的冷汗。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幽幽的光芒,荧荧的映照在她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电脑风扇呼呼的旋转着,细细密密仿佛人的的呼吸声。林顺握着鼠标的手心一层滑 腻的薄汗,她几个盘里翻来翻去寻找万成的资料,怎奈文件浩如烟海,林顺又不知 如何辨别,急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可她却顾不上去擦,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 在发冷,连鼠标都快要握不住。 找寻了一番,她干脆点了文件搜索,胡乱输入几个关键词——“万成集团” “吴晓光”。她本没想过这样做,方才见电脑摆放在书桌上,记起妈妈在电话里说 的那些事来,才灵机一动,想是翻出点什么来总是有帮助的。 电脑咔咔的运行,忽然跳出一个文件,却是一个照片文件夹,里头都是她和吴 晓光的婚纱照,一张一张,她穿着露肩的婚纱,白衣胜雪,身旁是衣冠楚楚的吴晓 光,交握着的双手上戴着卡地亚情侣钻戒,她愣了愣。就这一秒钟的光景,她仿佛 被泥塑了一般,因为身后那一丝沉重的呼吸,几乎让她尖叫起来,可她背心冰凉一 片,一动不敢动。她才恍然记起方才她太过慌乱竟忘了把门反锁上。 程敬南站在林顺身后没作声,林顺却能闻见他那一丝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显然是极力压抑自持的怒意,终于他冷笑:“你怎么不翻了?” 林顺知自己是再也逃不过,将眼一闭,干脆转过身来面对他,也不说话,直瞪 瞪的看着他,她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打算拿她怎么办? 这样的神情却挑衅起程敬南所有的怒气,他死死的盯住她,冷哼一声,仿佛是 自嘲其中的苦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你以为偷了我的文件,你就能救得了吴晓光?” 林顺依旧不说话,瞪着他,这样的目光惹得程敬南火气腾的冒上来,这目光是 让他如此的无力,他恨不得撕碎她那束无惧无畏的目光,程敬南猛地伸出手一把掐 住她的喉咙,盯牢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恶狠狠的逼问:“说,你是不是想 救她?” 林顺被他掐得呼吸不畅,嗓子火辣辣的疼,可她依旧倔强的盯着他看,也不求 饶也不吱声,那样一丝泠然的恨意,看得程敬南怒火攻心,哪里还管得了掌握力道, 林顺憋得满脸通红,眼泪哗啦涌上,林顺性子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程敬南越是强 迫她她越是不服软。两人僵持着,直到看她脸色渐渐由通红转为乌青,呼吸逐渐变 的短促沉闷,程敬南才咬着牙放了手。他一松手,林顺顿时连连趔趄了好几步,才 抵住书桌的边沿站定,抚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肩膀也剧烈的发着抖,仿佛被 狂风吹得乱舞的树叶。她这个样子又让程敬南微微懊悔,可是林顺还未止住咳嗽又 将额角扬起,静静的望着他。 程敬南咬牙启齿的挤出几个字来:“林顺,你说,你是不是想救他?你是不是 想偷我的文件救他?” 林顺望着他,抚着胸口大声回答:“是!” 她是如此的倔,迎着程敬南烧红的眸子,没有半分惧意,亦没有半分退缩,既 然不能爱,那就恨吧,只要他放了她。程敬南气得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身侧的手 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强压抑着排山倒海的怒气威胁道:“你再说 一遍?” 林顺咬着牙嘶哑着声音再回:“是。” 程敬南狠狠的扬起手,他从来不打女人,哪怕是不知好歹的沈倩他也能耐心到 底,可是他忍了忍,忍了忍气得呼吸加重起来手终于扬起来,这一耳光却迟迟打不 下去,半空中那手掌终究还是绝望的转变成一个拳头,缓慢无力的放下来。 他绕过她,抓起桌上的电脑,走到门边才狠狠扔下一句:“你想要和吴晓光在 结婚是吧,我偏不让你和他在一起,你想救他,我偏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说着狠 狠地摔门而去,窗棂被震得嗡嗡作响,那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林顺缓缓扶着书桌脚, 滑座在地,双手环抱着自己,这一场对峙仿佛耗尽她全身心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