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这是个周六,天气不错,空中有块云朵散漫地飘着,悠闲而惬意。 林艳在收拾箱柜里的东西,把淘汰的衣物都甩到一边去。按林艳的计划,过几 天就搬家。这几天,她一直在清理屋里屋外,对一些不能拿到楼上的东西,该卖的 卖,该送人的送人。我帮不上什么忙,整理东西是我的弱项,再说,林艳也信不着 我干这些活。我在旁边想帮帮她,她却嫌我碍手碍脚,甘愿自己受苦受累。 我最近两天非常盼望搬家,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李伟打电话来,他要去长春,要我陪他去。我一想,在家也被林艳视为废物, 不如陪他去,我好久没有逛长春的书店了。去看看最近上市的一些新书,再买几本 有关法律的资料,我还要继续走“学知识”这条路。我出门的时候,林艳对我说: “记得给孩子看看学习方面的书,别只顾着看你自己喜欢的书。” 李伟开车到六小学门前接我,我上车后他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去长春办点事, 顺便给我妈买些药。”李伟开车极快,但是很稳,一个半小时到达长春。在重庆路, 我下车,“我去逛书店,你办你的事去。”李伟说:“回去时打电话联系。”我说 :“那是,不然你想把我扔到长春的大街上啊!”他满不在乎地说:“不回去又能 怎样?钻哪个女人被窝还不睡一宿!” 李伟走后,我在一个冷饮店前的休息椅上坐下来,要了一杯百事。我又一次来 到长春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我不由得想起小金。也许我应该去宽城区那个街道, 寻找齐波同志。如果这样找不到,我应该去高薪开发区,看看那有几个制药厂,然 后挨个药厂找她。按这两个方法,踏破我的铁鞋,应该能找到她。 可是,她为什么突然消失?我为什么要找她?如果她不是有什么不幸,我找到 她了,她会是什么表情?而我有什么说的?到底有没有必要见她?人家不理你了, 你还找上门来,你还是男人吗?贱不贱呢?幼稚不幼稚啊?哎,看穿了吧!这只是 一场游戏。挥挥手,让这往事随风而去。我要脚踏实地,把握更现实的生活。 我抖落灰尘,一身轻松地站起来,打车去学人书店。司机是个年龄与我不相上 下的小伙子,看上去很热情。他问我是哪的人,我说前郭的。“哦,松原,我在江 北呆过半年。”我点点头,感觉没什么交流的。他接着和我唠,“江北的小姐真多, 还不贵,我总玩。”我还是笑着沉默。他仍然兴致勃勃地向我夸耀他的英雄壮举, “我每次去玩都吃药,不然一会就完事,咱可不能花冤枉钱。”我紧咬牙关就是不 开口。“你玩过吗?”他突然问我。我略一迟疑,诚实地说:“也玩过。”他咧着 嘴笑,“是啊,男人有几个不沾腥的,但是不能让老婆知道,安全第一嘛。”“是 啊,安全第一。”因为陌生,我向他坦露实情。 我在学人书店买了一本小说、两本法律资料及一本关于儿童学绘画的书。然后, 我又去同志街,在旧书市逛了几个小时,收获几本旧书。 下午两点多,我和李伟在胜利公园会合,然后往回返。车开到哈拉海镇附近时, 李伟说:“你应该干点什么买卖,得琢磨挣钱啊!”我说:“我琢磨挺长时间了, 不知该上什么项目。”“依我看,你就开个书店,你懂书,做起来相对容易些。” “这个主意真不错。”“你在五中附近找个一楼,弄个有特色的书店,主要面对一 中、五中学生,效益一定不错。”“你分析得相当正确。”“你要是缺钱,我先借 你,十万差不多够了。”“行,不过我可不给你利息哟。”他格格直笑,“行,就 当我学雷锋做好事了。” 他又跟我聊起我工作上的事,我厌烦谈这个,冲他直摆手。他明白我的意思, 不再说什么,“只要有了钱,前途便光明了。”我坚定信心地说:“我知道,靠天 靠地不如靠自己。” 可是,周一上班的时候,我感觉单纯地“靠自己”未必行得通。 早上刚到单位,老龙便快步走到我办公室,把门关上,恐怕走漏了什么风声似 的。他小声说:“昨天我听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局里近期要下派一批机关干部到农 村去,为期两年,不知道你是否在列?”我心平气和地:“说由他去吧,领导指哪 咱打哪。”他皱着眉说:“哪可不行,乡下很苦的,哪有机关好啊!”我抱着膀, 点点头,“那是,那是。”“你得做做工作,千万不能派下去啊!”“我知道。” “你别老那么死心眼,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别玩倔的,别舍不得钱,其实也挺 简单的,给一把手送个万八千的就行。”我点头表示赞同。他又说:“记住,官不 打送礼的。” 老龙走后,我有点心不在焉,无法集中精神干工作,偶尔挠着头皮想:绝不能 这样坐以待毙。不可让自己流放到农村去,那样我的脸面将彻底无光。在机关混了 这么些年,没往上走已经够一说了,再混到乡下去,砢碜死人啦! 我低着头,背着手,弯着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好一番冥思苦想。当然, 最好的方法是给领导送礼,领导喜欢什么咱干什么。按套路出牌还不行吗?拿钱, 送礼,谁不会呀!个人无法与社会现象对抗,反抗的精神也许可嘉,但结果是网没 破鱼却死了。 中午回家,我把自己决定送礼的想法对林艳说了,获得了她的大力支持。她说 :“你早应该这样!事不宜迟,我下午去我妈家取钱。你的任务就是赶快找机会, 近几天内给任局长送去。”我们就此事终于达成了共识,这让我上班的时候精神饱 满、壮志凌云。 下班时,我接到刘妍打来的电话,邀请我吃饭。她声音甜美地说:“李哥,出 来玩啊?”我迅速回答她:“我晚上请别人吃饭。”“哦,那吃完饭后我再找你吧, 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咱们一起唱唱歌跳跳舞。”我婉转地拒绝她,“改天吧,吃 完饭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合上手机后,我感觉很痛快,感觉已经渐渐找回自我。 回到家,一进院,看见315 超市的女人坐在葡萄架下和林艳聊天呢。最近一段 时间,他们夫妻关系有所缓和。前几天,我看到他们当众开玩笑了。以前,人堆里 只能看见他们当中的一个,只要一个来了,另一个转身就走,人们也从未听过他们 之间称呼“老婆、老公”。这几天,我发现315 超市的女人的衣着打扮新鲜了,笑 容也多了,一定是两口子步入了新的生活轨道。是啊,生活不能冷冰冰的。 院外的邻居们聚成一堆,在沸沸扬扬地议论着。我侧耳倾听,才知道这一片发 生了一件大事:离我家不远有个叫小曹的人,在铁西街那的一个女厕所后面偷窥, 被两个虎背熊腰女人抓到了。两个女人把小曹压在身下,拿起手机报了案,110 的 警察及时赶到,小曹被拘留了。 这事传过来,邻居们起初都不相信。小曹平时是个很文静、腼腆的人,做事规 规矩矩,逢人便露三分笑。他一直没有什么不良行为,是我们这的好居民。消息得 到确认之后,人们不禁摇头惊叹。瓜子小海说:“真是人面兽心啊!”老吴太太则 气愤的说:“应该把小曹的眼珠子挖下去。”李二更狠,“还得把他那玩意割下来。” 晚上,我去西屋,趴到炕上看“焦点访谈”。节目播完时,林艳对我说:“你 陪我上趟厕所。”我瞅瞅屋外面,还不是很黑,然后疑惑地看着她。她说明理由, “我怕有人趴厕所。” 这是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昂首挺胸跟着我家的领导来到女厕所。在门口几 米处,我停下脚步,“我只能到这了,再走两步,我也得被人抓起来。”林艳扑哧 一笑,转身怯生生走进厕所。 这时,驶来一台淘粪车,停在厕所前。一个穿着浅蓝色劳动服、戴着口罩的中 年男子下车,操起工具,准备开始工作。 想想,自己的生活是最低下的吗?我为什么去不掉心中的浮躁?记得有一幅漫 画,描述的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看到一个盲人在摸索着前进,叫花子哈哈大笑。漫 画的题目叫“知足常乐”,我们应该能从中悟出些道理来。我们活着,我们拥有着 健全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这已经足以让我们感到满足了。我们原本是一无所有的, 我们不应该奢望太多。放下欲望,立地成佛。过一天美一天,知足吧;走一步是一 步,开心啊! 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认为生存已经没意思,许多人却正在生死之间挣扎。什么 时候,我们才肯为自己拥有的一切满怀感激呢! 第二天上班,走到体育场和图书馆交叉的道口时,我看到三个小伙子在打一个 卖西瓜的,卖西瓜的人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喊“救命、救命”。周围有很多围观的人, 竟没有出手相救的,我义愤填膺,急步上前拉仗。那三个人以为我是卖西瓜的同伙, 突然把矛头指向我。其中一个像凶神恶煞的家伙扯着喉咙喊:“削他!”我感觉事 情有些不录,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打在我脑勺上。嗡的一声,我 一阵眩晕,向后一倒,又感觉嗡的一下,头好像磕在马路牙子上,彻底眩晕。 不知道过了几秒几分几天几年几个世纪,我在别人的叫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 在柏油路上。叫醒我的人是一个卖雪糕的老太太。我感觉脸上阵阵灼痛,我伸手去 摸。老太太拉住我的手,说:“别摸,你的脑袋磕出血了,脸上有被的坏了,别摸 感染喽!”我摸到我的脑后有一条毛巾,湿湿的,估计是我的鲜血。 这时,我发现打我的人已经无影无踪,卖西瓜的人也不知何处去了。我不去多 想这件事,挣扎着站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县医院。在门诊处置室,一个冷 血的大夫面无表情地给我缝合伤口,我的后脑勺缝了五针,左颧骨处缝了四针。从 处置室出来后,我才打电话给林艳,“我让人打伤了,在县医院。”林艳一惊,急 切地问:“怎么搞的?伤得严重吗?”我平静地说:“只是出点血,小伤。” 几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医院。我像个蒙面刺客一样,半个头部缠着纱布, 低着头坐在休息椅上。她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你怎么才说啊?”我用露在外面的 右眼看她,“省得你担心嘛。”林艳这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告诉了她事情经过, 听我说完之后,她愁眉苦脸地对我说:“你怎么没记性啊?” 2002年,六小学那有两个邻居打架,我奋不顾身去拉仗,结果衣服被撕坏,手 指被弄伤,还溅了我一身血。“少管点闲事吧。”林艳告诫我。我记得,老吴太太 还告诉我一句至理名言:“宁看拉屎的,不看劈柴的。” 事已至此,说别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对林艳说,我要回家,林艳坚持让我 住院几天。“这有什么呀,回家打打针消消炎就得了。”“不行,这不是感冒发烧, 起码要在医院住一宿观察观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拧不过她,我们办理 了住院手续。 我们进入病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岳父岳母闻讯赶来,看我没有生命 危险,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去315 超市接萌萌,接她到楼上住。林艳一个人陪 我在医院,我怎么劝她不回去。“我自己在这得了,你回去照顾孩子。”“我不能 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如果那样,你家里人知道后会怎么说我?”林艳让我无话可 说。 伤口隐隐作痛,脑袋昏昏沉沉,我在疲惫不堪中坠入梦乡。夜里,伤口跳动的 痛把我弄醒。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林艳坐在椅子上,上身伏在床上睡着。我的 心碎了一般,赶紧唤醒她,“上床来睡。”她半睁着眼,“那样你睡不好。”“你 要是不上来,我就不睡了。”她无奈,上床来。我们面对面侧着身,我的手不知道 往哪放才能舒服。我犹豫一下,还是把胳膊搭在她身上,轻微地搂着,我们好久没 这么亲近了。她动了一下,随即没有反应。 第二天早上,等我醒来的时候,林艳已经坐在椅子上注视我半天了。“感觉怎 么样?”她问我。我晃晃脑袋,“没事。”我坚持回家,林艳可以为我打消炎针。 她寻思了半天,勉强答应我。 林艳在医院买了少量的药,回家到马上给我打点滴。她拿着棉球在我手背上擦 来擦去时,萌萌凑到我身边说:“爸爸,坚强点,不哭。”萌萌的小胳膊搂我的头, 手捂着我的眼睛,“我打针时都不哭。”林艳给她打针时我就这样做。 林艳扎完针粘上胶布,萌萌狠狠在我脸上亲一口,亲得我腮帮子湿漉漉的, “真棒。”我静静地躺着,看滴液一滴一滴缓缓而流,注入我的血管,如她们娘俩 的爱。这一刻,我非常想痛哭一场。岁月如此,爱亦如此,虽然不是轰轰烈烈,但 意味绵长恒久。 林艳多年来勤俭持家,任劳任怨,从不讲究什么,爱慕什么。女人尚不虚荣, 我为什么不能平息心中的浮躁?我们三个同甘共苦,风雨同舟,这便是我拥有的最 大财富。这两个与我在被窝里摸爬滚打的人,将与我至亲至爱,永不离分。 闫宇跟我说过:“林艳多好啊,知痛知热的。”闫宇说他的媳妇根本不拿他当 回事,有一次,他发高烧。他媳妇眼皮一耷拉,说:“自己去医院打点滴吧。”说 完,继续打麻将。气得闫宇差点一个鹞子翻身,飞将过去,一个扫蹚腿把麻将桌踢 翻,可惜英雄气短,浑身无力,只好忍气吞生。 在我旁边守候了一会,林艳去厨房洗了些水果端上来。她递给我一串葡萄,温 柔地说:“多吃点水果吧!有好处。”我接过葡萄,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和我一 起哭过、一起笑过五千多天的女人,我的心一阵温暖,一阵寒冷。这一刻,我暗暗 发誓,亲爱的,从今往后,我要让你微笑每天多一点!是的,现在你的脸上皱纹渐 多,你的乳房下垂,你的肚皮有密密麻麻的妊娠纹,可那都是我们携手走过沧桑岁 月的见证,是让我们的爱不断升华的催化剂。我要用一生来爱你,用一生来弥补一 时的过错。 应该说,我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我还没有恶贯满盈,我还没有禽兽不如, 我还有可救药。我可以重整旗鼓,从头再来。可问题是,林艳会原谅我吗?会接受 我这个回头浪子吗?会让我获得新生吗? 话又说回来了,我到底应不应该坦白?坦白,理论上是对的,可那会令她歇斯 底里、伤心欲绝,可能还会导致我的婚姻就此结束;不坦白,无疑是一种欺骗,但 却不会让她有丝毫痛苦,我们仍然可以携手走下去,如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到底哪 个做法对她更有益处呢?谁能告诉我?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