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捐大会(1) 认捐大会定于下午三点钟召开,刘小灵十二点钟就从报社跑出来了,很多工作 是需要事先安排的。 路上她接到了慧芳的电话,慧芳向她询问贾七一的电话号码。 刘小灵竟问:“贾七一不是和大哥在一起吗?” 慧芳焦急地说:“你大哥的手机被我表弟拿跑了,只有找你们家贾七一才能找 到他。” “有事吗?”刘小灵也有点担心。 “我也不明白,我表弟刚从保平来了个电话,说他在火车站,什么都没说清楚 就把电话挂了。我得让你大哥和我舅舅到火车站去,得把表弟找回来呀。”慧芳都 快急哭了。 刘小灵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委,只得马上把贾七一的电话号码告诉慧芳。 刘小灵来到烤鸭店时刚一点钟,由于烤鸭店中午要营业,会场的布置刚刚开始。 刘小灵和小赵当上了工头,上蹿下跳地忙活了一个多钟头。 下午两点钟时,各路神仙纷纷来到烤鸭店的多功能厅。让刘小灵吃惊的是,不 仅来了不少企业老总、读者代表,连市里宣传口的领导都到了。原来超然的事产生 了这么大影响力,怪不得总编不敢取消认捐大会呢,看来这瞎话是要说到底了。刘 小灵把会议议程拿给总编过目,当总编看到有自己发言的内容时,毫不客气地用铅 笔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了。 刘小灵有些为难:“总编,这是报社领导的祝词,不讲不合适吧?” 总编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让我瞪着俩眼说瞎话呀?我今年五十多了,给 我留点晚节行不行?” “可咱们报社总应该有个领导出面吧。”刘小灵茫然四顾,一眼看见了社长, 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 总编也看见社长了,他知道刘小灵的意思,“哼”了一声,顺手把社长的名字 写了上去。“你记住,这种露大脸的事以后全找社长,人家是一把手,说话比我有 分量。嘿嘿……”总编似乎觉得自己很高明,脸上竟涌现出一股坏笑。忽然他又后 悔了,揪住刘小灵道:“保密,一定要保密。” 刘小灵只得又去找社长,不明真相的社长高高兴兴地把活儿揽了过来,嘴里一 个儿劲夸奖刘小灵有社会责任感,新闻敏感度高,最后社长问她愿意不愿意调到机 动部去,当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 刘小灵难堪地说:“投诉也很重要,我喜欢这个工作,有挑战性。” 社长认为刘小灵人不错,有大局观,不争名不图利。当下就对刚刚来到旁边的 总编说:“小灵是个好同志呀,伶牙俐齿,脑筋还特别快。你看看,要不是她主管 投诉,咱们报社一天得来八起打架的。你的兵全是这么精明强干,咱们保证能当北 京第一大报。值得培养,值得培养!” 总编干笑着应承几句,目光却在刘小灵脸上使劲剜了一下。 刘小灵好不容易才从社长身边溜出来,一回头,发现小赵正蹲在超然面前说着 什么了,刘小灵赶紧凑了过去。 小赵倒是不避讳刘小灵,依然低声说着:“你过一遍我听着,千万不能说错了, 要按报纸上写的说。谁问你,都不能说实话。” 超然郑重地点头。 刘小灵真想把这孩子按在地上,狠狠踹几脚。她也小声叮嘱道:“别再说你们 学校的名字了,只说自己想要上学就行了。” 超然再次点头,见刘小灵要离开马上道:“刘阿姨,我妈也来了,让她说几句 吗?” “你妈就别说话了,总不能再给她办一次认捐大会吧?万一说错了,你们能负 责吗?”刘小灵已经没好气了。 三点钟,认捐大会正式开始了,由刘小灵负责协调,小赵亲自主持。 小赵红着脸把超然的悲惨故事又叙述了一遍,台下上百人被感动得鸦雀无声, 有几个心软的老太太竟开始抽鼻子了。 刘小灵正好站在社长身边,听见社长小声道:“小赵这同志也不错,明明是做 了一件大好事,可自己还脸红呢,小伙子真实在。” 第二个议程是是赞助单位的代表烤鸭店经理发言。经理先夸报社,说报社是老 百姓的贴心小棉袄。再夸记者,说社会最需要记者的火眼金睛了,言外之意是记者 全是猴。 最后他把话题引到烤鸭上:“餐饮业是勤行啊,有钱有势的,没人愿意干这个。 我们烤鸭店的创业老祖宗就是穷人,当年从山东来北京时穷得丁当响。但老祖宗一 狠心就造就了这么大一个产业,给国人留下一个著名的饮食文化的遗产。现在我们 烤鸭店已经世界知名了,有好几百家分店,连纽约都有咱们的分号,一年的营业额 是几十个亿,养活着好几万人,了得吗?所以我老说自古寒门出贵子,小超然现在 是困难,但只要不自暴自弃,挺直腰板做人,将来就向我们老祖宗看齐,也干出一 番大事业来。到时候别忘喽,烤鸭店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出过力,出过地方,出过鸭 子。”此时两名服务员,把十只真空包装的烤鸭端到超然面前,堆成了一个小鸭子 山。经理接着道:“我们烤鸭店不仅为这次活动提供了场地,而且还要免费送给小 超然十只烤鸭,至少这十天之内你和你妈就不用要饭啦。放心,这是真空包装的特 级鸭子,无菌无害无污染,绝对是天然食品,保质期是三个月。为什么叫特级呢, 因为咱这特级鸭子,是按照清朝时的养殖工艺特别培育的正宗北京填鸭,绝不是柴 鸭,一般人吃不到……” 经理不愧是烤鸭店的头儿,鸭子经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整整说了半个小时。 从鸭舌说到鸭尾,然后是心肝肺依次往下说,鸭子身上那点玩意儿,他是一点儿都 没糟践。这倒好,大家伙儿再没吃烤鸭的兴致了,全腻了。 接下来是社长发言,高级领导干部就是素质高。社长知道大家早就不耐烦了, 开口便道:“各位嘉宾,今天我只说三句话。第一,希望小超然赶紧恢复学业。第 二,妈妈养你不容易啊,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妈妈。第三,记住大家对你的帮助, 要相信社会上还是好人多。你长大了要回报社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最后我 再说一句,小超然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要学有所长。完了。” 此时台下的刘小灵心里咯噔了一下子,社长明明说只讲三句,怎么又加了个 “最后”呢?难道社长不识数啦? 往后的大会议程就简单了,各赞助单位捐款,读者向认捐箱子里扔钱。此时刘 小灵也有些感动,读者比赞助单位强多了。赞助单位大多是要落些名声,普通读者 却是素不相识的,他们倾囊而出,大部分人没在捐助单上留名字。 再之后的内容则是小超然答谢赞助各方。超然毫不怯场,又把对刘小灵说过的 话讲了一次:“谢谢大家,谢谢各位叔叔、阿姨,我替我妈妈谢谢各位叔叔、阿姨 们给我的帮助。等我将来当了演员,有了出息,我保证一定要回报社会,回报那些 曾经帮助过我的好心人……” 小超然的话还没讲完,有个双眼直勾勾的女人走到了台下。小赵和刘小灵都看 见了,那是超然的母亲。还未等二人上前拦阻,超母竟一跃上了讲台,抢过超然的 话筒道:“我是超然的母亲,我也说几句。首先我也谢谢大家,世界上还是好心人 多呀。然后我还得说几句,男人就不能信,我们女人苦就苦在男人身上了。大家放 心,我绝不让超然学他爸爸,绝不当陈世美,绝不能在外面瞎搞。这男人呀,是别 的不会就会搞女人。就说超然他爸爸吧,我前前后后抓了他七次呀!”超母的手指 在空气中捻得啪啪作响。“七次!你们说他狡猾不狡猾,全让他躲过去了,真不是 东西呀……” 小赵和刘小灵实在听下去了,赶紧冲到台上,先将麦克风关掉,然后二人一边 一个,把拼命要杀光天下所有陈世美的超母往台下驾,超母踢腾着双腿不愿意下去, 烤鸭店的保安不得不来帮忙。 与此同时超然就跟没这回事似的,泰然自若地接着感谢大家的好意。 刘小灵他们驾着超母往外走,只听不少女人叹息道:“真可怜,真可怜!” 超母就跟要去就义似的,昂首挺胸,满脸的冷笑,一身的傲骨。 四点半的时候,认捐大会终于开完了。刘小灵和小赵清点了清点钱数,连支票 带现金一共是九万多块钱,还有一些实物,大多是衣服、食品。刘小灵不敢把这么 多钱交给超然,于是向总编请教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