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花季(3) 她轻轻地把龚竹的小手拨开,平视段希峰,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想让别 人看得起,就不要再那么无所事事、浪费光阴!不好好读书,是对得起你父母, 还是你自己?你大概从来就没有认真想过吧?” 段希峰的眼里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手指关节被捏得格格作响。晦暗不明 的光线一直在他脸上流转,就如他此刻满脸阴晴不定的戾色。子言心里也开始有 点害怕,脸上却不肯露出半点退缩的表情来。 两人对峙间,不知是谁欢呼了一声率先跑出去,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稀里哗 啦收拾东西的声音。段希峰借机冷笑一声,霍然起身离开座位,拉开教室后门, 随即重重踢上一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关上了,他扬长而去。 龚竹长出一口气,“没事了,子言,你干吗惹那尊菩萨呀?” 子言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似乎后背上凉飕飕的有阵小风 刮过,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和龚竹并不顺路,依然独自一人走在那条幽静的河堤小路上。 小路尽头黑魆魆的,没有一盏路灯,果然冒出几个影影绰绰的人来。子言停 住脚步,心里止不住地冷笑:原来也就这点本事,连个女生都斗不过,叫一帮跟 屁虫来助阵,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段希峰,你们想打架吗?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子言尽量让自己 显得镇定自若一点,努力控制住声音不发出颤音。 对面几个人好像是愣住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跳出来嚷道:“你 瞧不起我们老大就是瞧不起我们,我们是替他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一个声音已经横空冒了出来,“刘春生,冒我的名 头出来欺负女生栽赃给我,你他妈好不要脸啊!” 这人居然会是段希峰!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子言正莫名其妙,已经被他推了 一把趔趄, “还不走?真想看人打群架啊?” 她猛省,倏地往回跑。段希峰气得跺脚,“你昏头了?回学校干吗?” “叫人帮忙啊!”这人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段希峰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认识谁啊?还是说,你其实是想叫老 师来处分我参与打架?” 她愣住了,事实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段希峰就已经扑上去了。黑暗中根本 看不清谁是谁,只能模糊见到几个人影扭成一团,不时有人被打中发出闷哼声。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绊了子言一跤,她一下跌倒,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顿时 痛得直呲牙。 这次跌倒,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她因此在家休息了一天,没有去上课。父亲 终于意识到东区中学的不良学风已经影响到了女儿的正常学习,他跟母亲慎重商 量了一天,要给她想办法转学。 子言对此一无所知,第三天照常去上课。 龚竹的童花头上新戴了一个蓝白条的宽幅头箍,看起来像一个洋娃娃,杏核 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担忧地看着子言,“子言,你昨天没来上课,没 事吧?” 她宽慰自己的同桌,“没事,我好得很。” 凳子后座被人踢了两下,段希峰额头与嘴角的乌青就这样突兀地呈现在她眼 前。她呆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得出来?”段希峰龇牙咧嘴地抱怨起来,“我又挨了处分了。” “以后少打架,多用心读书不就好了?”子言丢给他一个白眼。 段希峰苦笑,“你以为我想跟他们打架啊?我那是没办法……” “我觉得你这人不错啊,知道打抱不平,比刘春生强多了。”龚竹胸无城府 地说。 段希峰瞄了龚竹一眼,意外地有点脸红,“我还以为你们都看不起我这种人!” “都是同学嘛,今后我们三个就是朋友了!”龚竹总是这么善良单纯。 对于段希峰忽然变成自己朋友这件事,子言心里多少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过去她交往的圈子很狭窄,也一向只和成绩不错的同学交好,这叫做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只不过,这次稍微有点例外,段希峰好歹算是路见不平才出手的,这 个路见不平,怎么说也跟她沈子言脱不了干系,良心上确实有点过意不去。所以 也就勉强点头,算是回应龚竹的话。 段希峰喃喃自语:“朋友?……我从来没有朋友。”忽然他微笑起来,“不 过我现在也有朋友了!” 他真诚地道谢:“谢谢你们!” 子言忍不住说了句俏皮话:“前天那架没白打吧?” 大家都被逗笑了。 初一的这个学年平静地过去了,刘春生没敢再找任何人的茬儿,看样子是被 段希峰给震住了。虽然代价很大,学生档案上的处分可能要背一辈子,但是段希 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段希峰实在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子言卯足了劲想帮他把功课补起来,可惜成 效甚微。龚竹每次看子言头疼的样子就得感叹一句:“段希峰那么聪明,怎么成 绩就是上不去?”子言有时也叹着气想,可能自己并没有当老师的天赋。 期末考试刚结束,表弟叶莘就气咻咻地跑来质问子言:“姐,你不是说要在 东区中学跟我做伴的吗?怎么不打招呼就要转学了?” 子言有些莫名其妙,“转学?转到哪儿啊?” “光华啊,你还装糊涂?”叶莘不满地说。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子言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到绿杨曾折处 “我们是想帮你转学,东区中学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但是现在还不知道 转到哪所学校去,正想问一下你自己的意见。”这是父亲第一次把抉择的权利交 到子言自己手上。 父亲的单位正在分福利房,只要出具一个证明,便可以用搬家的名义帮子言 申请转学。房子的位置位于西区与南区交界的地方,既可以转到光华,也可以转 到育英,父母亲为此有点分歧——母亲认为,育英离家比较近,上学放学都很方 便;父亲认为,光华虽然远一些,但是教学质量更有保障。 父母亲同时把目光投向子言。 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重大的选择,她很郑重地回答:“让我好好想想,明 天给你们答复。” 对子言来说,光华就像她生命战场上的第一个滑铁卢,那令人不堪回首的失 意使得她对光华莫名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忐忑不安的惶恐,高不可攀的慨 叹,莫名奇妙的期待,再次承受打击的隐忧,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一晚,她没有睡好。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丢硬币,画正字,数星星,反复很多次,仍然没有做出 决定。直到凌晨2 点半,她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光着脚丫偷偷拉开书桌的抽屉。 那个上锁的小箱子,一年多来一直尘封在抽屉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