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雨季(22) 有点受宠若惊,苏筱雪给人印象一向清冷高傲,愿意主动示意帮人家忙,这 恐怕还是第一次,子言立即真诚回答:“好的,谢谢。” 直到很晚季南琛才终于再次打电话过来,他听起来似乎有些沮丧,说惊喜送 不成了,却也没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子言也没有放在心上。 刚一开学,苏筱雪就给她写来一封文笔优美、字迹灵秀的长信,信里简单介 绍了一下W 大的生活和她目前的状态,字里行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与惆怅。“子 言,其实我不快乐,真的,不是矫揉造作。我想,也只有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 子言看了半晌,莫名也有些感叹,所谓人至察则无徒,苏筱雪之所以没有朋 友,也许只是因为她太完美了,因为完美,所以寂寞,因为寂寞,所以孤独,所 以才会愿意把子言当成一个远方的笔友来倾诉。 仲春的傍晚,子言怔怔看着窗外飘落的一片落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班上陆续有人收到同学寄来的各科高考模拟试卷,这些模拟题库精准而实效, 侧重点分明,用了成效很明显,收到的人都当宝贝一样私藏起来,没有人愿意与 人共享。 子言没有收到过类似的参考资料,其实她完全可以托叶莘和许馥芯帮忙,只 是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她一向习惯事事为别人考虑:天气渐渐炎热,在大日 头底下跑大城市的书店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何况许馥芯身子娇弱,她实在不忍 心让好友去跑这个腿;至于自己表弟,就更舍不得拿来支使了。好在她平时可以 蹭季南琛的题库来用,而且用得心安理得。 因为没有预期,所以收到一张薄薄的包裹通知单的时候还是小小欢喜了一下。 不管怎样都好,毕竟,还有人惦记着自己。 通知单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是邮局发出的铅印快件单,寄件人一栏写着内详, 物品写着书籍,是邮局工作人员的手笔。 她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骑车去了趟邮局。 回来时太阳很大,身边的人都汗流浃背,子言却觉得心中清凉一片。 那天下午的课她听得全神贯注,自修课时埋头看书,不跟任何一个人说话, 唇边却一直挂着傻傻的笑容。放晚自习时,龚竹连叫了她两遍她都没反应过来。 一回家她便锁起房门,打开台灯,橙黄朦胧的光晕一下让她的心沉静下来。 她静静看着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好几分钟,才找出一把铅笔刀,很小心地挑开 那个厚厚的牛皮纸大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五套北京海淀区的高考模拟试卷被她排成了扇型摊在桌面,随同试卷寄来的 还有两本最新的参考书,售价不菲。 没有只字片语,找不到信纸,也没有任何便条夹杂。寄件人似乎存心不想留 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甚至连在信封上都没有留下一个落款。 只有信封上她极为熟悉的连笔笔迹,笔锋潇洒有力,稍稍向右倾斜。B 大专 用的牛皮大信封上虽然没有落款,右下方的校名旁边却有一个清晰的手写信箱号。 就算是关心她,用的也是这样别扭的方式。 难道你不写名字,我就认不出你的字迹?如果真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谁,何必 用B 大的信封,又何必留下一个联系的信箱号? 子言抿着唇微笑,窗外夜色沉沉,她却依稀看见一颗明亮的启明星,正高悬 于东方的天际。 对她而言,林尧就是她生命中的启明星。 时间渐渐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中流逝,子言每天不到凌晨两点绝不会肯上 床睡觉,她瘦得厉害,精神却焕发,丝毫不觉得辛苦,只是面对参加过一次的高 考,感觉心情比上次还要紧张、兴奋。 隐隐的焦灼和忐忑的希冀,占据了她整个的心神。 她不允许自己觉得辛苦,也不允许自己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后,子言已经位列年级前十名,用班主任的话来讲,只 要不出意外,大学已经向她敞开了大门,现在就要看她愿意跨进哪一所大学的校 门。 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子言转过头去看窗外纹丝不动的大樟树,乒乓球台上有 低年级的小男生正在打球,挥汗如雨。光阴如水,覆灭一切幻想,唯有记忆里那 个少年的脸容是永恒。 复读的这一年,关于林尧的所有消息都是通过叶莘信里断断续续的描述才得 知的:他在大学取得的成绩,在各类大赛中获得的奖项,对他而言仿佛都如探囊 取物一般轻松易得,他的光彩一直都在,无论放置在何时何地。 18岁的沈子言,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明确过,她每晚都在心里拼命祷告:“林 尧,等等我。虽然醒悟得太晚,但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在追赶你的脚步。” 天气渐渐转热,这个城市三十年来最炎热的夏天终于来临,酷暑的天气实在 教人吃不好睡不香,一大清早就开始汗流浃背,只有傍晚的时候才有一点微微的 风。 这个时候,子言通常喜欢待在操场的台阶上看书,背后是浓密的树荫,前面 是一览无遗的大操场,碧绿的青草香,随风拂来,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下午刚刚领了准考证,离高考只剩七天。 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就是在这台阶上照的毕业照。那个时候,这学 校里还有他。 不知不觉起身,沿着操场缓慢走了一圈,夕阳西下,从未如此认真审视过这 校园,她待了六年的地方,她的母校。 虽然有那么多的苦涩与不快乐,她还是这样感激她的母校,因为这母校,不 单是她的,还是他的,每一级阶梯都印满了她和林尧共同的回忆。这是他们共同 的母校!她和他唯一的共同点! 回望那座教学楼的三楼,四年前他曾经立在栏杆前深深凝望过她,如今已经 是空空如也……物是人非,最伤情也最残忍的字眼! 这一年下来,她努力坚强,努力坚持,努力让所有的泪水都回流到心里,然 而此时此刻,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有种想哭的冲动。 学校广播电台里传来一首优美的旋律,杨丁丁的声音从喇叭里飘出来,回荡 在整个校园上空,“在这里,我要把这首曲子送给我的学姐沈子言,祝她今年高 考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这丫头!她的笑终于伴着眼泪一起绽放出来。 有人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夕阳的余光,一只手犹豫抬在半空,终于缓缓落在 她肩上。 “子言,告诉我,你要考哪里?”季南琛素来平稳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波动 的裂纹。 渐渐蓄长的头发刚够扎起一个小马尾,细散的碎发蜿蜒落在她的脖颈上。她 抬起头,带着泪光对着季南琛朗朗笑起来,“我要去北京,我一定要去北京!” 如果她可以提前知道,她的这句话也许会改变季南琛的命运和前途,她绝对 不会说得这样轻易。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她和季南琛相处的方式都有点别扭和奇特,一种极微妙的 暗流在两人间涌动。